“小說化”的報告文學

屈蘭

“報告文學”從字面來看，它由兩個方面構成：“報告”即內容必須真實，“文學”即藝術化的表現手法。由此可以看出，報告文學的實質應該是文學性的新聞報道、真實性的文學作品。但是，縱觀整個報告文學的舞臺，真正做到“報告”與“文學”完美結合的還是少之又少，像活躍在報告文學文壇的大家基希、埃德加·斯諾、劉賓雁等，基本上常常是報告壓倒文學，區別于一般的小說、詩歌與散文，其報告文學的可閱讀可欣賞性稍差。所以筆者一直試圖尋找這樣的報告文學作品：真實中不乏文學性的技巧與修飾，政論中藏著對人間真善美的無盡開掘。而剛好，肖復興的《生當做人杰》正是這樣一部“報告”與“文學”完美結合的作品，筆者認為它是可以代表未來報告文學的發展趨向的。

所謂報告文學的“文學性”指的不是在內容描寫上采用虛構、夸張、懸疑的手法來增強作品的可閱讀性，而是指在不違背真實性的前提下采用形象化和典型化的手法對生活中的真人真事進行藝術加工，可根據主體的需要打亂人物活動和事物發展的原來順序重新予以組織，通過巧妙的藝術構思而取勝。比如報告文學也可借鑒其他文學作品中的刻畫、抒情、議論、白描、工筆等手法，讓所敘述之事更加豐富，讓所寫之人更加立體飽滿。以肖復興的《生當作人杰》為例，這部報告文學作品中廣泛運用了小說寫作的技巧。

一、獨到的取材與人物形象刻畫

《生當做人杰》講述的是被稱為“中國的居里夫人”的嵇漢雄兢兢業業為中國科研事業畢生奉獻的故事。1963年，嵇漢雄與人合作研制成功直徑350毫米硬質合金圓鋸片，填補了國內空白;1981年，主持重水反應堆一次循環主泵軸承新材料的研究;1982年，獲國家發明獎三等獎。在取得這一系列輝煌經歷的背后，真正的嵇漢雄的生活卻并不幸福，她為了科研事業的攻關，犧牲了自己的家庭、愛情以及一切普通人的歡樂。肖復興在《生當做人杰》中，沒有采用常見的宏大敘事的方式，而是另辟蹊徑從小處著眼，注重挖掘普通小事背后所蘊含的感情與精神。

作者寫到主人公的“小資”背景，由于父親是律師并且在特殊的年月到過臺灣為國民黨做過一些事而染上政治污點，并且“畏罪自殺”。而父輩這一代的政治污點帶給主人公嵇漢雄的影響卻是政治上連“入團”的機會都一次次被抹殺，甚至在兩情相悅的愛情上，都因為父親政治上的污點而不能與部隊的周德求結為連理，而錯失了愛情，甚至她所祈求的精神戀愛都不能實現，所有的一切都促使她把生命的重心轉向事業。即使是在黑龍江的大山深處，即使條件有限，試驗舉步維艱，她還是無所畏懼，積極貢獻，為國家省下了一筆又一筆的外匯。肖復興就是通過這種小事上的挖掘來發現嵇漢雄那異乎于常人的堅韌、耐力和對科學的熱烈追求。這種選材開掘的角度成功避免了一般報告文學的政論化和公式化的傾向，使這部報告文學作品從大而空洞走向了細膩生動，也即是一種“小說化”的表現方式。

對于人物的刻畫，肖復興也采取了“小說”的手法。首先他利用小說中外貌描寫的手法，用這種手法勾勒出了一個完整的嵇漢雄的形象。例如，他在《生當做人杰》的開篇就這樣寫到：

在哈爾濱市黑龍江省機械研究所的樓道里，她第一次出現在我的面前;在她明亮、干凈而又充滿溫馨的家里，她坐下來和我娓娓而談，不時情不自禁地滴落下一串串淚珠……她那清秀的身材、瘦削的面孔、皺紋漸起的額角，在頭發中已經開始隱隱出現的幾絲白發，不僅能使我看出她年輕時的娟麗、俊秀，而且也泄露出這些年她經歷的人生暴風雨，那種種的殘酷、不幸、人生況味、生離死別……

這一小段的描寫很顯然是用了白描的手法，把嵇漢雄歷經滄桑后的面容做了一個完整的描寫，同時還在描寫的過程中加入了作者的主觀抒情，就是這樣一種手法，使得這部報告文學充滿著人性的溫情和撲面而來的真實感。類似這樣的人物刻畫手段還有很多，比如說對嵇漢雄丈夫李英的刻畫還有她的愛人周德求的描寫，種種此類都使得這部報告文學作品更具閱讀性和趣味性。筆者認為，這或許也是肖復興用“小說化”的方式來寫報告文學的意圖之一。

二、“小說化”的藝術表現形式

說到“小說化”的藝術表現形式，筆者首先想談的是在這部報告文學中作者是如何對主人公的精神世界進行開掘的。肖復興在他的報告文學作品中有自己獨到的筆法。

首先，在描寫對象上，他有別于一般報告文學對人物的選擇，不追求那些聞名遐邇的杰出人物，而是把視角轉向一般的從平凡工作中干出不平凡業績的人。讀者對于這類人更有親切感，而且在內容表現上也不至于空泛，反而更能見微知著，深入挖掘人物的內在與精神世界。

在《生當做人杰》這部作品中，作者所極力開掘的也正是嵇漢雄的精神世界，于是在這部作品中就有了很多心理描寫。例如，作品中在表現嵇漢雄對愛情失去的悲痛時曾有過這樣的一段心理描寫：“什么‘過錯？愛，愛一個人也可以是害一個人嗎？事物的辯證法竟是這樣的可怕嗎？那一年她所說的‘咱倆以后誰也別結婚，我們心里結婚就行……真的成為他們之間的默交或誓言了嗎？他真的就一輩子不結婚了嗎？”就是這樣一段細膩的心理描寫，把嵇漢雄對周德求百轉千回的愛表現得淋漓盡致，同時也表明了主人公嵇漢雄那份對待愛情的真誠，這對于塑造主人公的形象有著極為重要的積極意義，這也是“小說化”的表現方式之一。

另外，還有許多的心里刻畫，例如，在嵇漢雄對李英表明自己要結婚的立場后，對李英也有過一些心理活動的展現：“李英愣住了，像突然被電擊折的一根木頭，他瞪大眼睛望著嵇漢雄，以為她是心血來潮。發什么神經吧？大概不會是嘲笑，故意捉弄自己吧？”這段描寫十分生動、活潑，富于形象化和樂趣，把李英對于突如其來的求愛的不敢相信表現得分外真實，也為讀者認識李英這個人物形象提供了有力的資料，足見李英性格的真誠和善良。心理描寫一直是小說家的常用手法，運用到報告文學中一樣有著特殊而重要的意義。

其次，作者把各種修辭手法廣泛地運用到這部報告文學作品中也充分體現了其“小說化”傾向。具體體現為排比、比喻等修辭手法的運用。例如，在寫到嵇漢雄1963年回家探親的那一段就分外的精彩：

一路列車飛奔。京山線，京廣線，越山海關，過黃河……在窗外閃過的景象是那樣賞心悅目：關外那一馬平川的皚皚雪原，冰爬犁像一道銀色的閃電。江南的小橋流水，放牧水田的牛犢，村頭淡淡的煙霧……呵，像一幅五彩的畫。

這段描寫結合了比喻等方式，把姑娘按耐不住的激動、喜悅心情與自然風光結合得非常完美，給整個相對沉悶的報告文學增添了一抹亮色。這樣的修辭方式的運用還不僅僅在于此，在文章的其他地方也有運用。例如：“汽笛長鳴，火車駛動。她揮著手，那瘦弱的手臂高高揚起，像揚起一面掛起風帆的桅桿，她要駛向遠方。”類似于這種“小說化”的表現方式在作品中比比皆是，打破了傳統報告文學的沉悶氣息，作品呈現出嶄新的面貌，給人以新鮮感和趣味感。

三、結語

筆者認為，當今文壇，報告文學的“小說化”是報告文學發展的趨勢。報告文學的“小說化”能夠促使更多的讀者接受報告文學這一文學樣式，增強閱讀趣味性與可讀性，吸納廣大的讀者群體。報告文學在真實嚴肅的基礎上不失時機地加上一些小說的藝術技巧和手法，有利于報告文學的發展。筆者希望，能夠有更多的報告文學作家嘗試以小說化的手法來進行報告文學創作，給讀者創作出更多生動、可讀的報告文學作品。

（江西水利職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