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倩,陳朝月
(華南理工大學工商管理學院,廣東 廣州 510641)
基礎研究產生的新知識是創新活動的重要源頭,對核心技術實現自主原創具有重要的支撐作用。在科教興國、建設創新型國家等戰略的指導下,各級政府部門頒布了一系列基礎研究政策,經過四十余年的發展,中國基礎研究取得了整體上的長足進展[1],但在國家步入擴大開放新階段后,基礎研究從 “摸著石頭過河”向基于頂層設計的創新驅動發展轉型,這需要國家加強頂層制度設計。其中,政策設計是頂層制度設計的重要環節[2]。政策擴散作為政策設計的重要部分,體現了政策學習的過程和走向,對提高基礎研究政策的效率及有效性、推動基礎研究繁榮發展起著重要作用。
政策擴散是政策過程理論的一種,對學者而言,有價值的部分在于分析政策擴散如何實現,而之前的政策擴散理論恰恰與政策過程脫節。雖然美國學者Mintrom對當今政策擴散研究僅關注政策頒布最終結果的做法進行了強烈批判,但在實際研究尤其是占據主流地位的定量分析研究中,大多數學者將政策傳播與擴散過程看作黑箱,這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合理的場域。政策擴散分析框架的建立是非常重要的,一方面對我國基礎研究政策的推動過程和政策體系形成解釋性較強的判斷,進而探索形成研究和理解基礎研究發展新范式是基礎研究政策合理設計的前提,能極大地推動國內基礎研究政策擴散理論的應用;另一方面還能在基礎研究政策體系的不斷完善中優化政策布局,形成政策合力,進一步暢通科技與經濟結合通道,解決我國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遇到的自身發展瓶頸及深層次矛盾。
現有政策擴散研究特點是不斷變化的定義和維度,Brown、Cox、Lucas、Gray等側重政策擴散過程,Walker、Berry、Bennet等側重政策擴散結果,邱均平、黃萃等側重政策擴散維度,朱德米等側重使用綜合定義。少有研究將政策從不同維度、過程、結果構建整合性政策分析框架,尚未形成解釋力較強的整合性政策分析框架。此外,政策擴散的許多概念化是不完整的,忽略了演進發展的重要作用。政策擴散不完整和持續發展的概念化決定了相關研究框架的動態發展性,需要根據政策擴散內涵的發展構建更加全面的解釋性框架分析這一過程[3]。基于此,本文從基礎研究政策擴散全過程入手,綜合當前相關政策擴散的研究維度,構建整合性解釋框架全面分析基礎研究政策四十余年的擴散特征,探尋基礎研究政策擴散的內在邏輯,為基礎研究發展機制及模式研究提供基礎理論分析框架。
盡管不少學者關注研究政策擴散、探索其過程,但政策擴散構造還是相對較新的研究領域。Walker等關注政策擴散結果,認為政策擴散是政策活動從一個地區或部門擴散到另一個地區或部門并被新政策主體采納[4];Rogers等關注政策擴散過程,認為政策擴散是政策活動通過一定渠道在一定社會系統成員中多次交流的過程[5];Brown等提出,政策擴散活動在時間、空間、組織層級上的發展過程不可忽視[6]。綜合已有政策擴散結構的文獻,本文認為采用 Walker的定義較合適,政策擴散是外來政策知識、信息、經驗被吸收到本土政策對其發展產生影響的過程,包括打破某一政策演變的路徑依賴和重新設計新政策兩種形式。這個定義包括幾個重要特征:首先,凸顯產生結果的過程,強調本土政策因為吸收外來政策知識、信息等從而改變發展軌跡的過程,政策擴散具體過程的分析是研究政策過程理論的關鍵步驟,是政策合理設計的重要前提;其次,凸顯政策擴散在時間、空間、組織層級上發展變化的全過程,強調政策及其路徑依賴隨時間的演變。
政策擴散是政策過程理論的一種,其具體過程分析是重點研究對象。Lucas基于階段論,將其劃分為政策再發明、發展、試點、調節修改與融合五個階段[7]。部分學者將擴散過程根據階段特征劃分為不同時期,如陳芳從單因素、碎片化、嘗試整合理論解釋期對政策擴散理論演化發現,其概念化任務并未在 “第一代”擴散研究中完成, “第二代”機制不關注理論解釋的系統性,定量分析和大N數樣本研究并非始于第三階段[8];王洛忠等基于政策擴散理論視角,對河長制從政策初創推廣期、政策擴散顯現期、政策擴散加速期三階段進行時空演進機理分析發現,擴散曲線在時間維度近似S形,空間維度先行-跟進層級效應與區域擴散鄰近效應顯著[9]。這些政策擴散過程的劃分在特定條件下都具可適性,但考慮到基礎研究政策是國家科技政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演進受國家科技發展戰略的制約和影響較大,故本文認為將政策擴散的全過程根據國家科技戰略的變化劃分為不同時期,從而考察政策擴散在各個時期的特征及演變情況比較合適。
政策擴散維度對于理解政策及其路徑依賴隨時間演變過程具有重要意義。一些學者從政策擴散的空間進行研究,張劍等以科技成果轉化政策為例,提出了政策擴散強度、廣度、速度、方向四維分析框架[10];Joshua認為深入分析空間擴散屬性能增進擴散理論概念化,加強擴散機制理解[11]。一些學者從政策擴散路徑進行研究,羅杰斯提出創新政策擴散的S 形路徑,這在我國學者楊靜文對政務中心制度進行擴散分析一文中得到驗證[12];Joshua認為政策擴散有三種路徑,即自上而下的強制推廣、自下而上的政策學習、同級橫向競爭[11]。一些學者從政策擴散本身研究,朱德米基于政策知識傳播視角,提出從原因、內容、方式、程度、效果等維度解釋政策擴散[13];王洛忠等對河長制的內容進行擴散分析發現,河長制擴散內容以模仿為主,政策創新與再生產不足,亟待建立一個高效協同的政策擴散機制[9]。雖然這些維度的劃分各代表了政策擴散的一個重要方面,但缺乏凸顯政策擴散本身及其路徑依賴的整合性維度來解釋其在時間、空間、組織層級上的發展過程。
基于現有政策擴散維度研究及Walker提出的政策擴散定義,本文認為選取政策擴散內容、強度、廣度、速度、方向五個指標來探究基礎研究政策知識信息在空間、組織層級上隨時間演變的擴散過程比較合適。其中,擴散內容是在不同主體間擴散的政策知識、信息及經驗等,反映了政府執政理念隨政治、經濟、社會發展的變遷,能幫助分析政策擴散結果的原因從而探索隱藏于文字背后的關于政策選擇及變遷的規律[14];擴散強度、廣度及速度是政策擴散在空間上的發展變化,反映了政策傳播交流過程中的結構、強度特征,變化趨勢及其聯系;擴散方向是政策擴散的路徑,體現了政策擴散在組織層級的發展變化。
政策擴散不完整和持續發展的概念化決定了相關研究框架的動態發展性,需要根據政策擴散內涵的發展構建更加全面的解釋性框架來分析這一過程。基于此,本文構建了五維度-全過程的整合性分析框架來認識基礎研究政策知識、信息、經驗等在空間、組織層級上隨時間演變的全過程,探索基礎研究政策擴散的內在邏輯,為厘清基礎研究政策的傳導機制提供參考,為后續相關政策制定提供依據。
本文從擴散內容、廣度、深度、速度、方向五個維度,運用參照網絡和關鍵詞時序圖譜,對基礎研究政策擴散過程及特征進行分析。政策文本與文獻結構相似,可通過文本間的參照關系構建政策參照網絡。經過逐條研讀、遴選,從276條政策文獻中清理得到221對參照關系。
政策擴散內容 (Policy Diffusion Content,PDC)反映政策主題、熱點的變遷。規范測量政策擴散內容若干重要特征變量,能發現隱藏在文字背后的政策選擇與政策擴散演進規律之間的關系。首先利用扎根理論和詞頻統計構造基礎研究政策主題詞[15],然后按趙蘭香等的觀點把主題詞分別歸類到人才培養、設施建設、項目管理三類基礎研究政策中。其中,人才培養包括領軍人才、科研團隊、創新環境的建設,設施建設包括科研基礎設施、科研機構建設及經費投向結構,項目管理包括重大項目、經費投入機制[16]。最后應用關鍵詞時序圖譜展示三類基礎研究政策在四十余年擴散的演進情況。
政策擴散強度 (Policy Diffusion Intensity,PDI)是指擴散路徑頻次,頻次越大,強度越大,包括絕對強度 (Absolute Intensity,AI)和相對強度 (Relative Intensity,RI)。AI為單個政策被參照頻次和 (Ni),RI為Ni與政策樣本被參照頻次總和 (Cit)的比率[10],即:
AI=Ni
(1)
RI=Ni/Cit
(2)
政策擴散廣度 (Policy Diffusion Breadth,PDB)是指擴散覆蓋范圍,范圍越大,廣度越大。包括絕對廣度 (Absolute Breadth,AB)和相對廣度 (Relative Breadth,RB)。AB為參照該政策機構數量 (Nj),RB為Nj與政策樣本涉及機構數量總和 (Cjt)的比率[10],即:
AB=Nj
(3)
RB=Nj/Cjt
(4)
政策擴散速度 (Policy Diffusion Speed,PDS)是指實現目標的速度,時間越短,速度越快。包括強度擴散速度 (Intensity Diffusion Speed,IDS)和廣度擴散速度 (Breadth Diffusion Speed,BDS)。IDS為單個政策被參照頻次之和 (Ni)與 政策頒布年數 (Yi)的比率,BDS為參照該政策機構數量 (Nj)與Yi的比率[10],即:
IDS=Ni/Yi
(5)
BDS=Nj/Yi
(6)
政策擴散方向 (Policy Diffusion Direction,PDD)是指政策在中央、地方層級內部及之間的擴散方向,分為自上而下、自下而上以及同級平行擴散三種。自上而下是上級政策推動者采納某項政策的同時要求下級政策推動者也實施該項政策;自下而上表現為地方政策創新-上級采納-推廣實現;同級平行擴散指政策在同一政府層級的區域或部門間的擴散模式[17]。
(1)數據收集。本文采用先粗略后精簡[18]的政策檢索方式,以我國1972年來中央及地方政府部門頒布的基礎研究政策為研究對象,從北大法律信息網及國務院各部委相關網站收集涉及基礎研究活動的基礎研究政策文獻。經過研讀篩選,最終遴選出1972—2017年中央級、地方級政府機構頒布的基礎研究政策文獻276件,包括法律、條例部令、意見規定、辦法、通知等。
(2)過程劃分。如圖1所示,基礎研究政策數量呈上升趨勢。其中,1972—2005年,政策數量始終保持在8篇內波動,說明基礎研究政策尚處于孵化期,科教興國戰略于20世紀90年代中期才提出,它深化了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的思想,國家開始認識到基礎研究的重要性;2006—2011年,政策數量增長較快,在7~21篇波動,這一階段是基礎研究政策的成長期,受到政府越來越多的關注,這可能與2006年國家提出的建設創新型國家發展戰略有關,創新的實現需要以基礎研究產生的知識為支撐,基礎研究的投入直接影響國家的未來創新能力,這一時期的政府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加強基礎研究、推動科學技術跨越發展;2012—2017年,政策穩定在9~15篇波動,說明基礎研究政策處于穩定期,2012年,國家提出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再次強調科技創新的重要地位,研發是科研創新的核心過程,而基礎研究在研發活動中占有重要地位,在經歷過前一階段政策數量快速增長后,政府注意力是維穩,將政策數量控制在相對穩定的狀態。據此,本文將基礎研究政策擴散演進過程劃分為科教興國戰略時期 (1972—2005年)、建設創新型國家戰略時期 (2006—2011年)、創新驅動發展戰略時期 (2012—2017年)三個階段,如圖1所示。
本文從276份政策樣本中提取44個高頻關鍵詞,以分析其在科教興國、建設創新型國家以及創新驅動發展三個戰略時期的演進規律。44個高頻關鍵詞按頻次排序結果見表1,包括科學研究、科學技術、社會科學、知識產權、科學計劃、基礎研究、科技成果、科技創新、專利等。
本文將44個高頻關鍵詞分別歸類到人才培養、設施建設、項目管理中,通過考察這三類政策在科教興國、建設創新型國家及創新驅動發展戰略時期三個時間切片上的變遷軌跡,來分析現有基礎研究政策的擴散內容[19]。分析發現,基礎研究政策擴散內容總體表現為政策吸納-政策輻射推廣-政策收縮的擴散模式。
(1)第一階段:科教興國戰略時期 (1972—2005年)。該階段是基礎研究開始發展的時期,也是整個政策擴散過程的準備期,各級政府頒布的基礎研究政策相互吸納。在該階段早期,政策內容側重于科研項目及科研經費投入機制的健全,表現出重實用輕科學導向;1979年開始,中國專利局、科學技術部等中央部門相繼頒布人才培養政策,政策內容主要涉及知識產權、專利、科技創新、科技成果等,政府開始重視科技成果保護,但對研究人員管理與激勵以及基礎設施建設關注不夠;20世紀80年代初,上海、天津等地方政府以及科學技術部等中央部門認識到設施建設的必要性,相繼頒布設施建設政策,科研機構及基礎研究管理問題得到改善。

圖1 基礎研究政策年度及時間窗口分布

表1 1972—2017年基礎研究政策高頻主題詞
(2)第二階段:建設創新型國家戰略時期 (2006—2011年)。該階段是基礎研究政策繁榮發展的時期,行政指令的高位推動成為政策內容輻射推廣的重要原因。2005年,國務院頒布 《國家中長期科學和技術發展規劃綱要 (2006—2020年)》 (以下簡稱 《規劃綱要》),提出建設創新型國家的戰略目標,基礎研究政策內容迅速擴散,擴散程度由大到小分別是項目管理、設施建設、人才培養。項目管理出現了科學規劃、基礎科學、重大科技項目、重大科技產業化、產學研等新內容,政策實用導向加強。人才培養中的創新創業、發明專利得到政府關注,國內創新環境進一步完善。設施建設中的社會公益技術進入政策內容但關注度不高,基礎研究的產物是具有正外部性的公共物品,社會公益技術作為基礎研究的重要技術條件尚未得到應有重視,公益性行業科研支持渠道有待穩定。
(3)第三階段:創新驅動發展戰略時期 (2012—2017年)。經歷了上一階段的繁榮發展,基礎研究政策在該階段趨于穩定,擴散內容總體呈現收縮態勢,重點更加突出。其中,項目管理的內容重點收縮為科學研究、科學技術、科技規劃、專項、科研項目等。人才培養的重點內容收縮為知識產權、專利、科技創新、自主創新等,科研團隊的激勵特別是研究成果的保護以及創新環境建設得到政府重視。設施建設的重點內容收縮為關鍵技術、核心技術,政策的技術導向開始顯現,基礎研究作為技術創新重要支撐的認識以及對長期研究的基礎研究領域的關注尚需強化。從長期看,基礎研究政策的擴散將在后續配套政策的細化完善中逐漸走向成熟,最終保持在一個相對穩定的狀態。
如表2所示,在基礎研究政策中,有10件政策擴散的絕對強度超過5,其中由全國人大常委會頒布的有3件、國務院頒布的有4件。這是因為全國人大常委會及國務院的行政等級較高,各級政府部門都會參照這兩個機構頒布的相關政策法規來頒布基礎研究政策。
從表2可以看出,10條擴散強度最高的政策有7條在科教興國時期頒布,3條在建設創新型國家時期頒布,擴散強度最高的4條政策都來自科教興國時期。這一方面是因為科教興國戰略時期的政策頒布時間較早,在被引上有時間優勢;另一方面是因為科教興國戰略時期是基礎研究發展早期,頒布的政策更具指導性和戰略性。本文繼而對基礎研究政策不同種類的擴散進行分析發現,法律及規劃類政策擴散強度較高。其中擴散強度最高的是國務院2005年頒布的關于印發 《規劃綱要》的通知 (AI=23),其次是全國人大常委會1993年頒布的 《中華人民共和國科學技術進步法》 (以下簡稱 《科學技術進步法》) (AI=12)。這說明 《規劃綱要》在我國科技管理及法制框架內得到了良好實施,國務院作為我國最高權力機關的執行機關,是基礎研究發展的掌舵者,其他部門及地方響應中央和國務院提出的總體要求,結合各自職能及現狀,通過各級政策措施建立聯動機制,保障科技任務全面落實。另外,擴散強度第6、7位與基礎研究資金項目有關,這既體現出中央對基礎研究的重視,也表明了資金項目在基礎研究中的重要性。

表2 基礎研究政策擴散強度 (AI>5)
本文進一步選取擴散強度大于0的66條中央政策及15條地方政策,其擴散強度時序分析如圖2、圖3所示。

圖2 基礎研究政策 (中央)擴散強度的時序性特征 (AI>0)

圖3 基礎研究政策 (地方)擴散強度的時序性特征 (AI>0)
如圖2所示,中央政策擴散強度呈聚集分布,主要集中在科教興國時期的1985—1990年以及2000—2005年,建設創新型國家和創新驅動發展時期的擴散強度聚集度也較高。其中,2005年擴散強度最大。由表2可知,擴散強度最高的10件政策有7件在科教興國時期頒布,這為基礎研究的后續發展奠定了良好基礎。2006年是我國頒布基礎研究政策最多的一年,這主要是因為國務院在2005年頒布的 《規劃綱要》具有重要指導意義,它提出了加強自主創新能力、建設創新型國家的戰略目標,使基礎研究得到國家高度重視,其后幾年基礎研究政策數量快速增長。
如圖3所示,地方政策擴散強度的時序性呈聚集分布,主要聚集在建設創新型國家時期。這是因為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科技政策與體制經歷了撥亂反正、全面體制改革、實施科教興國戰略以及國家創新體系的系統調整,以 《規劃綱要》的頒布與實施為標志,實現了重大戰略轉變,進入自主創新與全面建設國家創新體系階段,國家高度重視基礎研究,在聯動機制下,各地方政府積極響應中央號召、借鑒其他政府經驗,出臺相關政策法規與配套措施,加快了政策知識在地方政府-地方政府或者地方政府-中央政府-地方政府的流動。地方政策各年份擴散強度差異不大,均處于低水平。這是因為,從政策行為主體的動力角度來看,政策知識源頭的各地方政府沒有充足的動力對其政策經驗進行傳播,通常是借助媒體報道及政策創新論壇,這就難以深入到無法用文本表達的隱形政策知識,傳播效果不理想。
本文收集到的276條基礎研究政策來自全國人大常委會、國務院等42個中央機構及天津、上海等21個地方政府,故Cjt=63。計算結果表明,中央頒布的法律類政策 (4件)的RB均值為0.15,規劃類政策 (16件)的RB均值為0.05,說明力度較大的法律類基礎研究政策比規劃類覆蓋范圍大。
基于擴散強度分析結果,選取全國人大常委會頒布的 《科學技術進步法》 (a)以及國務院頒布的 《規劃綱要》 (b)來研究基礎研究政策擴散廣度的特征。考慮到政策聯合頒布的情況,各政策頒布部門間存在非排他性。參照b的機構有12個,其中中央6個、地方6個,ABb=12、RBb=0.1905;參照a的機構有15個,其中中央9個、地方6個,ABa=15、RBa=0.2381。
如圖4所示,a的擴散廣度大于b,覆蓋地區范圍更大,兩者均呈現出瞬間爆發型廣度擴散模式。a的廣度增量在科教興國時期增長較快,在建設創新型國家時期均速增長,在創新驅動發展時期增長加快;b的廣度增量在建設創新型國家時期增長較快,到創新驅動發展時期變速增長,這說明法律類政策的擴散廣度比規劃類政策更持久和平穩。

圖4 《科學技術進步法》及 《規劃綱要》的擴散廣度與增量
基于擴散強度、廣度分析結果,本文選擇 《科學技術進步法》 (a)及 《規劃綱要》 (b)來研究基礎研究政策的擴散速度。a自1993年頒布以來已有25年 (Yia=25),b自2005年頒布以來已有13年 (Yib=13),計算得IDSa=0.48,BDSa=0.60,BDSb=1.92,IDSb=0.92,a的強度、廣度擴散速度均小于b。
如圖5所示,與擴散廣度增量變化相似,a的強度及廣度擴散速度在科教興國時期變化較大,在建設創新型國家和創新驅動發展時期較平穩;b的強度及廣度擴散速度在建設創新型國家時期變化較大,創新驅動發展時期在小范圍內波動,不同的擴散速度變化特征與其不同的政策屬性有關。

圖5 《科學技術進步法》及 《規劃綱要》的擴散強度與廣度速度
基礎研究政策發布部門復雜,涉及中央、地方政府機構較多,本文收集的276條政策文本數據有57.45%來自中央、42.55%來自地方,中央政府在基礎研究的發展中占據主導地位。如圖6所示,最早的基礎研究政策是財務部和國務院在1972年聯合發布的 《財政部、國務院科教組關于新產品試制、中間試驗、科學研究補助費使用管理的幾項規定》,即圖6中1972年所對應的小方格。此后,基礎研究政策迅速向中國科學院、教育部、衛生部、國務院等機構擴散,同時在地方層面向上海、天津、湖南等29個地方政府機構擴散。總體上,基礎研究政策在科教興國時期呈現出 “中央向地方”自上而下式擴散以及中央政府機構內的同級平行擴散;在建設創新型國家和創新驅動發展時期存在著中央以及地方政府機構內的同級平行擴散。基礎研究是國家實現創新驅動戰略目標、可持續發展的源頭,中央政府理應在基礎研究發展過程中充當主力軍;同時,地方政府也應將基礎研究作為重要戰略方向,加大扶持力度,為地區可持續發展儲備知識和人才[20]。
(1)在擴散內容上,基礎研究政策呈現吸納-輻射推廣-收縮的擴散模式。科教興國時期是擴散過程準備期,各級政府頒布的政策相互吸納。到了建設創新型國家時期,基礎研究政策繁榮發展,行政指令的高位推動成為政策內容輻射推廣的重要原因。創新驅動發展時期的基礎研究政策趨于穩定,擴散內容呈現收縮態勢,重點突出。從長期看,基礎研究政策的擴散內容將在后續配套政策的細化完善中逐漸走向成熟,最終保持在相對穩定的狀態。
(2)在擴散強度上,基礎研究政策呈聚集分布。其中,中央政策擴散強度聚集度逐漸增加,強度最高的10件政策有7件在科教興國時期頒布,這一方面是因為其在被引上具有時間優勢,另一方面是因為早期政策更具指導性和戰略性。地方政策擴散強度主要聚集在建設創新型國家時期,且聚集度變動不大,均處于低水平,這是因為2005年頒布的 《規劃綱要》標志著我國進入自主創新與全面建設國家創新體系階段,各地方政府響應中央號召,借鑒其他政府經驗,加快了政策知識在地方政府間的流動,但從政策行為主體的動力角度看,各地方政府傳播政策經驗的動力不足。
(3)在擴散廣度上,覆蓋范圍較大的是法律類和規劃類政策。以擴散廣度最高的 《科學技術進步法》和 《規劃綱要》為例進行演進分析發現,兩者均呈現瞬間爆發型廣度擴散模式,廣度增量經歷了高-低-較高-低-較高的循環變化。但前者瞬間爆發時期更早,覆蓋地區范圍更大,擴散廣度更持久和平穩。國務院作為我國最高權力機關的執行機關,率先提出基礎研究的總體要求,其他部門據此頒布政策措施建立聯動機制,以推動科技任務的全面落實。

圖6 基礎研究政策在政策頒布機構間的擴散
(4)在擴散速度上,力度較大的法律類政策擴散速度相對較低和平穩,規劃類政策響應時間更短,擴散速度達到高峰后驟然下降,之后在小范圍內波動,兩類政策不同的擴散速度變化特征與其不同的政策屬性有關。
(5)在擴散方向上,基礎研究政策呈現出自上而下式擴散與平行擴散并行-平行擴散的變化。在科教興國時期,基礎研究主要依靠行政指令高位推動。基礎研究是國家實現創新驅動戰略目標、可持續發展的源頭,中央政府理應充當主力軍。到了建設創新型國家和創新驅動發展時期,各級政府紛紛加大對基礎研究的扶持力度,將基礎研究作為重要戰略方向,向經濟政治環境同質的政府部門學習其成功經驗,降低政策實施過程中的成本及不確定性。
政策擴散是政策傳導的重要途徑,推進政策擴散進程、保證政策落地質量是基礎研究領域的重要課題。本文將量化研究與質性研究相結合,提出 “五維度-全過程”整合性政策擴散分析框架,從宏觀上分析我國基礎研究政策擴散的機制及規律,實現了基礎研究政策研究經驗與詮釋的二元統一,為推進基礎研究政策知識的傳播提供了理論基礎。基于參照網絡的政策擴散是文獻計量的重要工具,未來關于基礎研究政策領域的擴散研究可從以下兩方面入手:其一是在質性研究上,從多理論、多視角探究基礎研究政策擴散路徑、動力因素,構建與政策擴散概念化不斷發展相適應的分析框架;其二是在量化研究上,基礎研究政策擴散相關指標的有效性、表征能力及其與傳統計量工具的差異有待深入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