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民族飲食禁忌文化成因分析
——以規避食用魚類為例

◎次 頓

（西藏大學政法學院 西藏 拉薩 850000）

一、飲食禁忌文化概述

（一）飲食禁忌文化

世界上各民族的飲食禁忌常常體現在這個民族的飲食文化中。飲食禁忌分為醫學意義上和傳統文化習俗上的飲食禁忌，而筆者在這里所探討的并非醫學意義上的飲食禁忌，而是我國民族傳統文化上的飲食禁忌。在我國大眾文化范圍中，多數人認為“它是攜帶宗教因素的落后文化的反映”①等，其對飲食禁忌缺少了正面的解釋。于是筆者對飲食文化禁忌做出如下理解：飲食文化禁忌是指某個民族或宗教傳統文化里禁忌的一種食物或多種食物，而且具有悠久的歷史文化。

（二）研究飲食禁忌文化的意義

藏民族主要生活聚居地是青藏高原、四川以及云南等地，僅以青藏高原為例，其平均海拔在3000米以上，自然環境惡劣和可食用農作物稀少，高寒缺氧的地理環境使藏民族形成了獨特的飲食習慣文化。時至今日，藏民族飲食文化已經實現多樣化。交通運輸的發展使得游客不再單純地參觀瀏覽西藏的風土人情，味美的藏民族食品也成為當今游客選擇的其中一項。文化保護不僅僅要更加深度挖掘藏民族的宗教文化，還要對藏民族的飲食文化進行更深層次的挖掘與保護，找到一條文化保護的合理路徑。

部分學者提出打破飲食禁忌文化的束縛，就是要打破或淡化宗教對人們束縛的論斷，不顧及民族社會文化發展的實際狀況，也不應該被視為發展和保護飲食文化的有效措施，更不應當把吃什么或不吃什么的問題當成為促進或阻礙民族社會發展的力量。這種破除禁忌只會得到一個破壞民族文化完整性的結果。人類學家杜爾干指出：“這種力量來自于無形而有力的集體意識和集體表象，而以圣俗分類為基礎的宗教則是社會的核心形式。”②因為一種文化傳統的破壞與終結，并不意味著新文化良性運行機制已得到建立，但破壞所得的嚴重后果往往會超出我們的想象。

二、飲食禁忌文化產生的原因

筆者通過閱讀相關文獻總結而得知飲食禁忌文化產生的原因主要包括以下兩個方面：一是自然環境因素；二是宗教文化因素，下面筆者就從自然環境和宗教文化兩個方面對飲食禁忌文化產生的原因進行介紹、分析：

（一）自然環境因素

藏族主要聚居在青藏高原，常年在較為惡劣的自然條件下，畜牧業已成為主要的生活方式。這里的自然條件，特別是氣候條件，既嚴格限制了動植物等食物的種類，又影響了人們的食欲、口味和愛好等。青藏高原上的藏族，以糌粑為主食。在寒冷缺氧的高原，為何不乏百歲老人？這與常食青稞和青稞突出的醫療保健功能作用是分不開的。藏醫典籍《晶珠本草》“青稞作為一種重要藥物，用于治療多種疾病。青稞在中國西北、華北及內蒙古、西藏等地均有栽培，當地群眾以之為糧。”③面食性熱，大米性涼，青稞適合高原環境，有利于身體健康。

（二）宗教文化因素

我國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加之我國幅員遼闊，地理環境復雜，各個民族所信仰的宗教與地區形成的文化都大不相同。藏民族長期生活在青藏高原，已形成獨特的環境和歷史文化，長期養成了特有的飲食習慣。因此，藏民族飲食禁忌多數與佛教文化也有極大的關系。

三、藏民族規避食用魚類的成因分析

（一）佛教文化的影響深刻

佛教是松贊干布的高祖拉脫脫日年贊時傳入西藏，松贊干布及弟子時佛教盛行西藏，經過與西藏本土的本教相融合而形成了藏傳佛教。藏傳佛教后來滲入民間，藏傳佛教在民間得到了廣泛的傳播。

在藏傳佛教中，影響藏民族規避食用魚類的一個重要觀念是“不殺生”。在《西藏佛教發展史略》中將“殺生”稱為“三惡之手”。④佛教相關理論認為生命之間等價，各自的生命歸于自己，并非由人類創造和賜予。在藏傳佛教的影響下藏民族認為魚也是動物之一，魚不會說話，即使被殺也無法表達自己的痛楚。因此，不論是殺牛羊這樣的大畜牧品，還是殺雞、鴨、魚這樣的小畜牧品，只要從事殺生行為就是觸犯了藏傳佛教中的有關殺生罪的相關規定，造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最終會導致惡果，會得到報應。這也是藏民族規避食用魚類的原因之一。

（二）高原魚類的特性

1.高原魚類的生存、生長周期長

列腹魚亞科是西藏地區重要的經濟魚類，列腹魚亞科作為食物具有重大的缺陷，列腹魚亞科的生長周期相對于其他省份的鯽魚、鯉魚等可食用魚類而言要長得多，且列腹魚亞科生長速度相當緩慢，成熟年齡也相對較晚。筆者根據對相關科學數據統計的研讀而得知：列腹魚亞科魚類重量達到500g，列腹魚亞科魚類的生長周期也至少要5-6年，西藏自治區所盛產的湟魚則所需要的生長周期則更加漫長。生長周期長，并不是列腹魚亞科魚類的專利，而是所有高原可食用魚類所具有的特點。在高原地區，高海拔、寒冷、缺氧的水域環境下，高原水域具有含鹽量低、營養物質少、水域溫度低的特點，正是水域極端惡劣的環境所造成的食料、餌料的缺少，造就了高原魚類生長速度緩慢的現狀。

2.高原魚類自身所含熱量值較低

藏民族對食用魚類的規避是建立在對高原的生態環境以及本土魚類資源的認識基礎上的，也是根據傳統自然法則——“最佳食物搜尋原則”得出的最優結果。藏民族主要食用牛肉、羊肉，與本土魚肉所包含的能量值相比，牛肉、羊肉的能量回報率更高、更加直接有效。青藏高原所盛產的魚類的體型普遍屬于中小型，一條魚所能提供的熱量和蛋白質有限，是效率低下的。更何況西藏地區的魚類遠不能同內地魚類相比。一頭牛或一只羊所產出的肉制品能夠在較長的一段時間內為一個人或一戶提供持久的能量，加之西藏自治區氣候適宜草本植物的生長，水草豐盈的自然環境造就了牛羊的快速生長，肉類的品質極佳。據牦牛肉廣告所說：“吃的是蟲草，喝的是礦泉水。”藏民族認為牛羊在野外生活中能吃到很多珍貴藥草植物，簡言之，牛羊肉的能量回報率極高，因此魚類并不是藏民族食譜中的常規食品。

（三）對魚類認知的偏差

藏民族對魚類的認知主要表現為規避食用魚類外，還表現為對魚的具體了解少于其他民族。改革40周年的今天部分藏民族已經對食用魚類不再規避，但是他們對本地魚類了解十分有限。今日藏民族所熟知可以食用的魚類僅有鯉魚、鯽魚以及帶魚，更有甚者連魚類的具體種類、名稱都不太熟悉。

雖然魚目前在藏民族人家中相對于牛羊肉在其日常飲食中所占的比重非常小，但時至今日魚逐漸成為一種較為重要的社會性食物，在一些重要節日和儀式的餐宴中魚也開始出現在餐桌上。部分藏族人，同許多漢族以及其他食用魚類的民族人家一樣，魚也逐漸成了婚禮等重大儀式餐桌上的美味菜肴。對于部分規避食用藏族而言，他們自己雖然規避食用魚肉，但也不反對餐桌上有魚。

（四）氣候因素

青藏高原的自然歷史極其年輕，受多種自然因素共同影響，形成了全世界最高、最年輕而水平地帶性和垂直地帶性緊密結合的自然地理單元。藏民族飲食禁忌文化也受到了其氣候因素的嚴重影響：第一，氣溫低，藏民族對能量需求量大。青藏高原由于受高海拔的影響，雖其緯度較低但是高海拔造就了其年平均溫度在0℃以下，大片地區最暖月平均溫度也不足10℃的現狀。第二，海拔高。青藏高原的大部分地區海拔在3000-5000米之間，青藏高原平均海拔也在3000米以上，高海拔的氣候不僅造就了氣溫低的現狀也造就了不適宜魚類生長的自然環境，高寒缺氧的自然環境造就了魚類生長緩慢、生態環境脆弱的現狀。雖青藏高原光照和地熱資源充足，但是晝夜溫差大，成為藏民族對魚類食用規避的客觀情況。

（五）根深蒂固的文化有關聯

1.水神觀念的束縛

藏民族的平時生活中禁忌蟹、魚等水生動物，是藏族根深固有的一種風俗習慣。在藏傳佛教傳入之前西藏固有的原始宗教，名為本教。西藏佛教發展史略中指出“本教類似內地古代的巫師，以占休昝、祈福禳災等事為其主要活動。”④在舊社會里本教成為威懾、控制臣工屬民的主要工具，也是本教里所傳的所有自然物都有神靈，它可以影響物質世界和人的今生來世，絕大多數藏民族也認為自然界的所有東西都有神靈。水是一切生命的源泉，是人類賴以生存和發展的不可缺少的最重要的物質資源之一，認為水中常存在一種神，名叫“魯”神靈，它能影響人們生活，故這是藏民族禁忌魚類的原因之一。

2.喪葬習俗的影響

藏民族的喪葬習俗大概有天葬、水葬、土葬（埋葬）、火葬及靈塔。在藏區，大多數尸體進行天葬處理。認為禿鷲是來自天堂的使者，是雪域高原的神鳥，是在藏民族文化中具有神圣地位。藏民族認為喜怒哀樂是一種人間中所遇到的自然規律。在如何處理尸體上，按照藏民族的習俗，正常情況下結束生命的尸體，大都進行天葬；他們認為來世將到人間的希望更大，也是符合佛教的相關精神。若有重大疾病、傳染之類者土葬或火葬處理；在個別地區也有水葬的習俗，在原始的水葬習俗大部分是在人間期間以殺人、邪淫等惡劣行為的出現者，將進行水葬處理。隨著社會環境的變化及外界因素的影響，至今在藏族各別區域水葬情況較為頻繁。這也是藏族不食魚的直接原因之一。

四、結語

青藏高原居民建立了以藏民族文化為主的高原文化體系。其中飲食禁忌文化是藏民族高原文化體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藏民族的飲食禁忌作為當地人的知識文化，是藏民族先民與其所處的自然環境、社會環境、生態環境相互作用中產生的，對當地自然生態環境保護和社會發展產生了重要影響。當今社會所面臨的生態環境問題，我們應當在地方性知識中去尋找有效的可行性路徑。

【注釋】

①陳華：《藏族飲食禁忌及現代價值》，咸陽：西藏民族學院學報，2005年。

②莊孔韶：《人類學概論》，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5年。

③帝爾瑪·丹增彭措：《齊美協稱》，1840年。

④王森：《西藏佛教發展史略》，北京：中國藏學出版社，20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