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奴十二年》中的英雄追尋自由之旅

吳 秀 珍

（運河高等師范學校，江蘇 徐州 221300）

《為奴十二年》是美國黑人作家所羅門·諾瑟普（Solomon Northup）根據自己十二年的為奴經歷而創作的一部感人的、發人深省的，介紹黑人奴隸苦難生活的小說。1853年，此書一經出版，立即引起了轟動性的反響。書中對奴隸制度的控訴，對人物形象的刻畫，以及對主人公所羅門為追求自由身份的不懈努力的描寫，感動了無數讀者并激起他們對奴隸制度的痛恨。此書的發表也有力地推動了廢奴運動的進展。2014年，根據同名小說改編的電影《為奴十二年》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影片獎、金球獎等多個獎項。電影的成功也帶動越來越多的人去讀這本書，去了解所羅門以及和他命運相連的黑人同胞的故事。諾瑟普十二年的人生經歷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被迫與家人分離；作為奴隸的抗爭及成長；回歸家庭和社會。這一歷程也符合美國神話學作家約瑟夫·坎貝爾（Joseph Campbell）的英雄之旅。本文將運用坎貝爾的單一神話模式來分析諾瑟普的艱難為奴歷程，在逆境中同命運抗爭，什么都磨滅不了他對自由的渴望和對幸福的追求。最終獲得自由，回歸家庭，和親人團聚并把自己的經歷寫成書，目的是讓更多的人了解奴隸的卑微和這個不合理的殘酷制度。

一、與家人分離

在坎貝爾的單一神話模式中，第一個重大階段是分離或出發。[2]28通常英雄要接受冒險的召喚，這里諾瑟普也不例外。諾瑟普原本是生活在非蓄奴州的自由黑人，受到良好的教育，有拉小提琴的才藝，同安妮·漢普頓結了婚并有了三個孩子。通過自己的勤奮和節儉過上了比較幸福的生活，“憑著拉琴、幫廚和農場，我們積累了大量財富，日子過得很滋潤。”[1]6可是安靜的生活卻突然被兩個騙子的到來而打亂，這兩個騙子作為突然起作用的力量可以被稱為“使者”，[2]48他們在關鍵時刻的出現是冒險的召喚，諾瑟普自己也根本沒有想到命運把他帶到可怕的境地，否則他不會接受冒險的召喚。諾瑟普是個勤勞的自由黑人，為了給妻兒提供更好的生活，他在空閑時間總是出去掙點額外的收入。正是因為他會拉小提琴的手藝，被兩個騙子盯上，為他介紹在馬戲團拉琴的工作，而且報酬很高，“要是我愿意去紐約的路上跟他們一起演出，他們愿意每天付我一美元，另外每晚我跟他們演出時額外付我三美元，此外還支付我從紐約到薩拉托加的路費。”[1]10這個誘惑太大了，因為報酬不菲，諾瑟普立即接受了這個邀約。除了掙錢之外，他還想跟他們去大都市逛逛，開開眼界，畢竟他還是個讀過書的人，對外面的世界充滿著好奇和探知的心理，這對他來說確實是一個一舉兩得的機會。因為覺得自己離開的時間短，所以也沒有寫信把自己的行程告知妻子，就跟著他們匆匆離開了。

高額報酬的誘惑使諾瑟普放松了對這兩個騙子的警惕，沒有想到自己被騙得離自己的家越來越遠。為了取得諾瑟普的信任，騙子兩人談話間不斷急切地表示要盡快趕上馬戲團，并勸說他繼續和他們去華盛頓，承諾給他工作并支付很高的報酬。在離開紐約去蓄奴州華盛頓之前，他們還提醒諾瑟普先辦好自由證書，為他想得如此周到使諾瑟普很感動。這兩個騙子的行為讓諾瑟普“毫無保留地信任他們，愿意相信他們說的任何事。”[1]13把他們當成了真正的朋友，和他們義無反顧地踏上了冒險的征程。

諾瑟普被他們騙到華盛頓后，白天逛街，興致勃勃；晚上被他們引誘喝了毒酒，頭疼腦漲，口渴難耐。當他醒來，發現自己置身黑暗中，枷鎖纏身。手被拷上了，腳踝上戴著沉重的鐐銬，鐐銬被固定在地板上。這里是華盛頓最大的奴隸羈押地，在此等待被賣到其他各地。當他大聲宣告自己是自由人的時候，被剝光衣服，受到了嚴厲的鞭打，越是申辯，被打得越厲害。諾瑟普意識到以后要想保全自己，就要對自己的自由人身份緘口不言。這也是他生活進入深淵的開始。

二、在苦難中成長

英雄成長的道路也是經歷考驗的道路。“一旦穿過閾限，英雄就在奇怪，變幻不定、模棱兩可的，夢也似的景色中活動，他必須在這種環境中經受一系列的考驗并活下來。”[2]95諾瑟普經歷的這個考驗道路艱難又漫長，整整十二年的煎熬才結束他的奴隸生活。

他被賣的第一個主人是威廉·福特。他是個善良、高貴而又正直的基督徒，對待奴隸較為仁慈。為獲得主人的贊許，諾瑟普想出了讓他獲益的點子，從山上走水路運送木材，比陸路節省人力物力。平時為女主人拉琴、做織布機等等，很受賞識。可是好景不長，福特遇到了經濟麻煩，為了償還債務，把諾瑟普賣給了木匠約翰·迪比茲。這是一個惡毒又卑鄙的小人，諾瑟普辛辛苦苦地干活，從早到晚，沒有片刻的閑暇，可是主人還不滿意，總是不停地抱怨咒罵。和迪比茲的第一次沖突是建紡織房的時候，因釘的釘子不是他說的規格，被追著不停地往死里鞭打，監工查賓的到來給他暫時解了圍。之后他又騎馬搬救兵，用繩子套住脖子，想把諾瑟普捆起來吊在樹上。諾瑟普正想著死期來臨之時，監工查賓挺身相助，他兩手各提一把手槍，明確堅定地說了這些話，“先生們，我有幾句話說。你們最好聽我說。誰要敢動這個奴隸一下，我就打死他。……你，迪比茲，錯全在你。你是個惡棍，我了解你，……福特在普萊特身上擁有四百美元的抵押。如果你們吊死了他，你會失掉這筆錢。除非你付了這筆錢，否則你無權殺了他。無論對白人和黑人，法律不容許這樣做。你是個謀殺犯。”[1]70雖然查賓暫時救了他，但是迪比茲想處死他的怨氣未消，于是查賓急速派人請來福特。關于如何化解他們的矛盾，福特和迪比茲進行了一次談判，決定把諾瑟普租給又一個奴隸主彼得·泰納，暫時緩解了他們的矛盾。可是服務期一滿，他又要回來面對主人，和他在一起干活。諾瑟普一直生活在憂慮恐懼中，一面留心干活，一面警惕主人的攻擊。回來后不出三天，迪比茲又故意找茬，說他刨板子刨得不平，突然向他襲擊，用斧子想劈開他的腦袋。在千鈞一發的時刻，他沖上去奪下了斧子，有殺死他的沖動，可是又不敢，為了活命，逃亡沼澤地。在迪比茲帶著的獵狗的緊逼下，他只好跳到河里跑，讓狗找不到蹤跡，水中又滿是蝮蛇和鱷魚的威脅。在危難中又想到了向自己的主人求救，憑著自己的社會智慧來到了福特的門前。

“不曾抗拒過召喚的人在冒險征途中首先遇到的是一位保護他的人物，這個人給冒險者以護身符，使他不受將會遇到的毒龍的傷害。”[2]63福特就是他生命中出現的那個保護者。作為一個善良的奴隸主，在諾瑟普最危難的兩次能挺身而出，解救了他的生命，是他的大恩人。盡管福特譴責迪比茲的殘酷，但他并不能夠超越自己的階級局限，給諾瑟普人身自由，讓他回家。最后被迪比茲賣給了另一個奴隸主埃德溫·艾普斯，這是一個更加殘酷和惡毒的奴隸主。諾瑟普從此又開始了更加艱難的人生歷程，他為奴的苦難還算剛剛開始。

艾普斯是個酒鬼和無賴。喝醉酒時會不分青紅皂白鞭打他的奴隸，將生皮鞭子朝奴隸身上最痛的地方抽，而且動作嫻熟。作為奴隸主，他精明狡猾。奴隸們的伙食很差，只有定額的玉米和熏肉，而他們一天到晚卻要從事繁重的勞動。比如他們采棉花都有量的規定，第二天摘的如果少于第一天的，就要受到挨鞭子的懲罰。完成了田里的勞作，回家后還要干各自的雜活，如喂豬、砍木頭等等。最后，很晚了回到自己的住處還要生火，在小磨上碾玉米，準備晚餐和第二天要在地里吃的午餐。睡覺前還害怕第二天早上睡過了頭還要鞭打。即使在諾瑟普生病期間，也要趕上勞動的進度，一旦落后，監工的皮鞭就落在背上。最后就連醫生說他要不行了，快要死了的情況下，艾普斯還是給他一個口袋，讓他去地里干活。在沒活干的時候，奴隸們會被租出去掙錢。艾普斯真是一個粗暴、無知和貪婪的人。一次他喝醉了，因為諾瑟普和帕西（一個能干，又被他經常騷擾的女奴）說話，他拿刀子非要割下他的喉嚨，機智的諾瑟普眼看事情棘手，立即跑到女主人那里求助，這才幸免于難。

即使忍受苦難的奴隸生活，諾瑟普并沒有泯滅成為自由人的信心，他一直在想方設法擺脫奴隸的身份。其最大的目的就是寫信告訴自己的家人，可是他已經被剝奪了使用筆墨紙的權利。為奴九年，一直為一張紙而處心積慮，終于在一次為女主人買日用品的時候，偷偷藏了一張紙。經過多次試驗也制成了墨水，趁別人睡著時，接著炭光，終于寫成一封長信，卻被答應給他寄信的卑鄙白人安比斯出賣了。為了自身安危，他燒掉了長信。在與別人打交道的過程中，諾瑟普變得越來越謹慎和明智，他能隨機應變。當艾普斯提到有人揭發他寫信要找人代寄的時候，他矢口否認，毫不猶豫，而且又給了艾普斯很好的理由相信他，“他想要讓你相信我們都要逃走，那樣的話他認為你就請個監工來盯著我們。他編造故事就是想要某個事情做。那全是騙人的，主人，那是確信無疑的。”[1]156由此可見，諾瑟普在困境中不僅變得越來越聰明，而且越來越成熟。

三、返回家園

神話冒險中的英雄常常要通過來自外界的援助才能把他們從超自然的冒險中帶回來。[2]215諾瑟普也不例外，他一心想著能夠聯系上他的家人，能夠得到他以前熟人的幫助，擺脫奴隸身份，和親人團聚。可是這僅靠他自己個人的力量是難以完成的，必須依靠別人的幫助。幸運的是他認識了給艾普斯建房子的木匠貝斯。從貝斯和艾普斯的談話中，諾瑟普了解貝斯是反對奴隸制度的，認為它是不公正、不合理的，而且從他的談吐和氣質，諾瑟普覺得這人可以信賴，于是他一步步地接近貝斯。貝斯答應為他保守秘密，諾瑟普把個人的經歷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貝斯也信守諾言，為他發出了求助信。在遲遲沒有得到回信的情況下，貝斯還來安慰他，說等他忙完手頭的活，有了足夠的錢，要親自去一趟北方的薩拉托加，一定幫他聯系上熟人。諾瑟普也把自己成功的希望寄托在貝斯采取的行動和決心上。貝斯確實是一個熱心的援助者，沒有他的幫忙，諾瑟普可能永遠也逃脫不了做奴隸的命運，永遠都在苦難中掙扎。

其次，對諾瑟普有重要幫助的是他的解救人亨利·諾瑟普先生。在他收到轉來的信后，立即查閱如何將自由公民從奴隸身份中解脫出來的法令條款，遞交州長一封請愿書并附上當地一些知名人士的證言。亨利先生作為諾瑟普的代理人親自前往，到了信中所說的紅河地區，就是查不到奴隸“諾瑟普”，幾經周折才聯系上貝斯，知道了諾瑟普在奴隸主那里的名字叫“普萊特”。這才使解救工作順利進行，正在田地摘棉花的諾瑟普在毫無預料的情況下被成功救走。亨利先生工作做得周密細致，沒有讓奴隸主提前知道此事出來阻撓，解救工作才得以順利進行。

完成冒險任務的英雄通常帶著能夠為他的同人類造福的力量歸來。[1]24諾瑟普在好心人的幫助下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家園，見到了妻子、兒女還有未曾謀面的外孫，置身于昔日的朋友之間，心中充滿了無限快樂，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生活。回來之后，整理自己的思緒，慢慢回憶，將自己的為奴十二年的親身經歷寫成了一本書《為奴十二年》。此書真實地描繪了奴隸制在紅河地區的情形，展現了奴隸制的罪惡，奴隸主的貪婪和殘忍，讓更多的人了解這種不合理的制度。他的書一經發表，引發轟動性的社會反響，有力推動了廢奴運動的開展。諾瑟普的回歸及其帶來的禮物也是對黑人同胞的幫助，讓人們了解他們生活的痛苦， 加快了對他們 的解救。小說《為奴十二年》中的所羅門·諾瑟普為奴十二年的生活經歷了三個階段，這三個階段也正符合神話中英雄冒險的三個歷程：分離—傳授奧秘—歸來。他在兩個奴隸販子為他提供工作的引誘下，越來越遠離自己的家鄉，最終被迫賣為奴隸。作為奴隸，三次被易主，體味了作為奴隸的艱辛和非人待遇，不只是他自己所忍受的苦難還有他的黑人同胞所遭受的痛苦。這些經歷不僅增加了他個人的人生體驗，豐富閱歷，增長知識，也為他的小說提供了豐富的素材，讓讀者更深刻了解奴隸制度的罪惡和不合理性，促進了廢奴運動如火如荼的開展，為盡快解救他的黑人同胞做出了積極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