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出軌

苗煒

埃絲特·佩瑞爾，比利時人，在紐約做了很多年的心理咨詢工作，據說她精通七八種語言。她的上一本書叫《親密陷阱》，里面有一章講到了婚外戀，后來她發現，人們最愿意和她討論的就是這一章的內容，所以，她又寫了一本《危險關系》，專門討論婚外戀。她說，現在的人對婚姻的看法發生了轉變，有兩個詞來描述這種轉變，原來的婚姻叫“基石模式”，現在人們對婚姻的期待是“頂點模式”。簡單來說，基石模式是我們兩個結婚，我們兩個一起奮斗，一起掙錢，生活安穩之后，我們生孩子，養育下一代，共同照顧父母。頂點模式是另外一種狀況，我經濟獨立，事業上小有成就，你經濟獨立，事業上也蒸蒸日上，我談過幾次戀愛，現在想穩定下來，有一種安全感和歸屬感，你也玩夠了，想踏踏實實過日子了，咱兩個碰上了，怎么瞅都那么合適，那咱兩個結婚。 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會用“頂點模式”來要求婚姻，但如果你認為豐富的婚前性行為能夠預防出軌，那你就太天真了，沒有數據支撐這種想法。

認為豐富的婚前性行為能夠預防出軌，那你就太天真了。

許多夫婦，婚外情暴露，婚姻出現了危機，會找佩瑞爾這樣的咨詢師來解決問題。那些來訪者向佩瑞爾講述自己的婚外情時，總會用一些很正面的詞——青春煥發，重生，變得更強大，回復元氣，煥然一新，充滿活力，解放。他們有了一樁秘密，有了期待，有了對另一個身體的渴望，最重要的是他們找到了一種意義。佩瑞爾說她在工作中經常感到自己一半的身份是咨詢師，另一半的身份是哲學家，還是存在主義哲學家，因為來訪者總要跟她討論選擇、人生意義這些存在主義哲學關注的核心問題。她給出對婚外情的分析，第一，我們內心就有兩種東西在沖突，一種是尋求穩定感和歸屬感，另一種是渴望新奇和冒險，婚姻之所以吸引人，就在于它一開始能滿足這兩種看似矛盾的需求，但慢慢的有人感到不滿，他渴望新奇和冒險的那一面背叛了他渴望穩定的那一面。第二，成年人其實過的是一種被限制的生活，我們對愛人有承諾，對孩子有承諾，有養家的責任，一個人要扮演好生活中的角色，實際上就要把一個復雜的自我變成一個簡單可靠的自我。一個人腦子里念頭太多，總想著生活中的種種其他可能性，那是不太靠譜，婚姻要讓我們變得靠譜，可我們總免不了要去尋找那些丟失的自我，破碎的自我，把自己拼得更完整。第三，性不僅僅是一種生理沖動，它包含了更復雜的意蘊，性可以對抗年齡增長帶來焦慮，對抗面對死亡的焦慮，反抗家庭關系的制度化，性可能是一種自主的標志。

佩瑞爾并沒有在道德上指責那些出軌者，而是給予婚外情相當多的理解和同情，但她提供了什么樣的解決之道嗎？佩瑞爾在演講的時候，會被問到，你到底是支持還是反對婚外情，她說，既支持又反對。這其實是一種很大膽的回答，她還說了一句話，如果你把搞婚外戀的勁頭用10%放在經營自己的婚姻上，那你的婚姻會更完美一些。佩瑞爾絕對不是一個勸和不勸離的人。她非常坦率地指出，現代人很可能在一生中經歷兩次或者三次婚姻，在上次戀愛事件中，你可能是以第三者的角色登臺，但很有可能你由此進入了第二次婚姻。婚姻中可以存在婚外性行為嗎？這個事以前在婚姻問題咨詢師那里是不能提及的，人家來找你修復婚姻關系，你勸人家亂搞，這豈不是亂套了。但現在佩瑞爾會和來訪者討論，你們到底怎么看待一夫一妻制，更靈活一點兒的邊界到底會摧毀一樁婚姻還是會強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