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科學技術發展至今,身體已經不再是現代話語下的肉體本身了,隨著技術融入生活,人類大踏步邁向了后人類時期。隨之而來的就是人的身體范疇的二重性:作為技術的身體的代具性表現為身體技術化,作為規訓者的技術使身體成為了權力話語下的他者。然而不論是代具性人類還是他者,最終后人類時代的身體都被帶入了一種社會語境,后人類之“后”即為一種“被削弱”的人,成為一個新的迫切需要解決的命題。
關鍵詞:后人類;身體美學;身體技術;權力話語
20世紀20年代是后現代主義最興盛的時期,后現代主義高舉打破一切邊界和制度化的大旗,強調“跨越邊界,填平鴻溝”,把哲學帶入否定在場、否定本原、否定統一性的話語體系。在這之后的80年代,美國后現代主義生物學家唐娜·哈拉維發表了《賽博格宣言》,呼應當時的后現代哲學話語?!顿惒└裥浴防餅槲覀冋故玖巳祟惖男碌纳娣绞健蚱粕眢w與技術的界限的后人類生活。于是西方身體美學理論一下子躍入了后人類理論階段。
1 身體理論與身體意識
啟蒙現代性理論讓我們發現了一個關于人類的事實——我們并不是從一開始就是人的。而從后現代到后人類時期,人類概念不僅在先驗性上被摒除了,他們同樣否定了“我思”的主體性,當“我思”不再可靠,于是注意力被集中到了人類的身體上。在尼采看來,人類的身體不是“囚禁”身體的“牢籠”,酒神精神的迷醉和夢幻作為人的生命活力的體現就是以身體作為橋梁。尼采由此建構了基于身體的強力意志的主體。而強力意志在福柯看來更是被動的“身體塑形”。??抡J為身體刻印著權力,而身體本身具有溫良而馴順的特征。身體的規訓最終印刻在了感受和精神上,并強化了權力壓迫。從尼采到??拢瑢ι眢w的認識都是建立在身心合一的基礎之上的,強調身體與心靈相互作用。
馬克思的《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則認為,人通過從事生產活動逐步喪失維持身體賴以生存的物質材料。身體與異化的人構成了矛盾。“當人開始生產自己的生活資料,即邁出由他們的肉體組織所決定的這一步的時候,人本身就開始把自己和動物區別開來?!泵仿濉嫷僭凇吨X現象學》中也強調身體是“沉默的意識”,只能“不可靠地把握本身和把握世界”。從馬克思到龐蒂,身體呈現出不可靠性或他性。他與人本身或者說以“我思”為核心的主體性本身相分離。
后人類時代的到來,實際上是將哲學家們的話語拉到一個共同的場域下,后人類時代的身體既是他者也是主體。就如羅西·布拉伊多蒂在其《后人類》著作中所說的那樣,“后人類境況的公分母就是承認生命物質本身是有活力的、自創性的而又非自然主義的結構”。
2 作為技術的身體
2.1 賽博格人
2019年中國一個大型汽車會展上,多個汽車品牌展示了他們旗下的無人駕駛汽車,依靠無人汽車我們打破了身體常規運動時速;身體假肢讓殘疾者能夠自由行走,甚至以超出常人的速度奔跑;小到烤瓷牙齒和隱形眼鏡,可以說如今我們的身體已經不能夠與技術割裂開來了。唐娜·哈拉維將其稱為賽博格。賽博格是身體和技術的雜糅,意指被科技改造后的超越自然限度的人類,源自改造人類自身以適應環境的需要。后人類時代就是打破技術與身體界限的時代。人類身體實際上就是賽博格,每個人都是賽博格人。我們構筑起了新的技術身體,這成為后人類最基本的特征。從哲學上來看,身體技術化使我們不得不從技術層面探討人的概念。人類與技術的關系從未像當下這樣相互依存。阿諾德·貝林特在《藝術與介入》中也看到了技術對審美的改變,他把現代工業技術影響下的審美活動看成是一種場域與人的融合,是萬物有靈的迷狂。他主動打破世界與人本身的界限,主體性迷失在萬物有靈的場域中,形成一種沉浸式的審美活動。試想一下,當音樂從無線耳機直接傳入耳引起耳膜震動帶動大腦反應時,人幾乎喪失了對音樂所書寫的場域和當下現實場域的辨認能力。
2.2 技術身體的權力話語
技術使身體和世界互滲,建立起個體化的世界場域,使后人類時代成為顛覆人與世界關系的新時代。法國哲學家貝爾納·斯蒂格勒在《技術與時間》中用古希臘神話愛爾米修斯的故事得出有關于人類本身的結論,“人類依賴于代具的存在且不存在任何特長”“人的進化其實是一個動物性退化和技術能力增強的歷史過程。離開了技術談人性,只能是形而上學的虛構”。斯蒂格勒在闡釋人的代具性的同時也發出警告,技術延伸了人的身體外延,同時也成為了人的囚籠。美國哲學家弗朗西斯·福山對技術身體持保留態度,他在《我們的后人類未來》中犀利地指出,技術人最終都是一種政治操控。早在古希臘時代,亞里士多德在《物理學》中就曾提出“任何制造之物都不具備其制造的法則”,也就是說,技術本身不具有自我發展能力,它不屬于有機體。人類的早期將技術作為人的代具性而利用,技術只提供身體外延功能。后人類時代,賽博格人已經從內在成為了技術人。技術不僅僅是身體外延,更是身體本身。沒有自身發展動力的技術成為了人的身體,實際上就是將人的身體的有機性無機化、工具化。而工具理性正是后現代主義哲學家們一直在反抗的哲學命題。福柯對身體的認識就相當具有前瞻性。??抡J為人的身體是馴順的、可被規訓的,而身體本身則是權力話語的規訓對象,權力話語通過對身體“施加微妙的強制,從機制上——運動、姿勢、態度、速度——來掌握它”。讓一個女人馴順的最好辦法就是讓她不能大聲說話,走路要慢,腳步要小,必要的話也可以裹起小腳。身體經驗造成了對意識的規訓,最終體現權力話語。對賽博格的技術人來說,技術身體的無機性需要外在動力,這給權力話語以更大的控制空間。馬爾庫塞認為擁有技術身體的人就是單向度的,在權力話語的前提下不允許對話,只能單向度地默認。技術幫助權力規訓人的身體、塑造人本身,從這樣一個角度來說,技術身體又成為異化于人的工具他者,成為權力話語者的工具。
3 后人類語境下的身體美學
技術身體讓人實際上成為單向度被規訓的人。身體的有機性在代具性和技術性的二重性下淪為權力話語的“囚徒”。技術的無機性使得后人類語境依然沒有能夠逃脫權力話語的規訓范疇。因此,后現代主義給予的那種批判性的認知在后人類時期依然適用。用哲學家卡弘對后現代的描述來概括后人類的身體美學特征,首先人的主體性仍然在“制度化”的過程中被削弱。主體的在場在后人類時期仍然是被否定的。技術身體使得身體本身成為一種權力書寫,身體感知與經驗在后人類時期被規范在權力范疇之內,只在權力話語下呈現出單向度的被給予。權力通過控制技術來控制身體,喜怒哀樂在技術身體下被規范。其次,技術身體否定了身體的本原性。我們論證從一開始身體就是依賴工具和技術的具有代具性的身體。在后人類時代,代具性成為身體的屬性而非外延,身體工具化并他者化,不再具有本原性意義。再次,后人類下的技術身體將人和世界拉到同一場域之下,離開技術場域,身體無從談起,技術身體將人類拉到了一個“由各種關系要素決定的,多元的,一切分析都是開放的、未確定的”語境下,呈現出對總體性的否定。最后,技術身體拒斥一切先驗標準。
4 結語
從身體技術的范疇來看,身體美學到了后人類語境下,仍然沒有擺脫后現代對主體性的否定,技術的身體已經在逐步否定人類本身,后人類之“后”,人的存在是否將從技術層面被削弱甚至消失,是審美的批判在后人類時期仍然必須面對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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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梁慧(1985—),女,陜西西安人,文藝學碩士,助教,西安外事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專職教師,研究方向:文藝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