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巧山
遙望當年,南宋小朝廷偏安臨安(今杭州),金兵屢屢進犯,戰爭持續不斷,韓世忠和岳飛先后率軍投入抗金斗爭,屢建功勛。高宗建炎三年(1129),由金將兀朮統領的金兵再次南侵,岳飛率軍在宜興、溧陽一帶構筑保衛杭州的重要防線,主戰場在離宜興筱王村不遠的牛頭山,并取得抗金勝利,迫使金兵北返。由于宜興是歷史上著名的產陶區,當時宜興百姓生產了大量儲酒、儲水、儲糧的陶器支持岳家軍,并發揮了相當關鍵的作用,使得岳家軍在宜興多次大破金兵,捷報頻傳。由于韓世忠所轄軍隊大量使用這些陶器因而得名“韓瓶”。

今年7月,我來到位于宜興市西渚鎮當年的“韓瓶”主產區筱王古窯址,放眼望去滿目湖光山色,中田沙水庫在群巒起伏的宜南山區掩映下,郁樹繁花、草木蔥蘢、湖畔瓜果飄香,玉米青紗。在現今宜興西渚鎮五圣村一帶十多平方公里的范圍內,零星散布著50余處古窯遺址,它們便是筱王古窯群,在窯具和“韓瓶”殘片厚厚的堆積層上走過,仿佛仍然能聆聽到歷史的足音在這里回響。
筱王古窯群建于宋代,部分窯址延燒至明初。其產品主要有“韓瓶”、四系壇、小缸、執壺等,其中以“韓瓶”產量最大。在宜興中國陶瓷博物館陳列著各種類型的“韓瓶”,可一觀“韓瓶”主要器型。據五圣村的金主任介紹,該村歷史上多鼠患,因此民間百姓習慣以大件四系罐“韓瓶”儲米以防鼠,南宋抗金時也同樣成為岳家軍儲米容器。還有些是用于儲酒的韓瓶和軍人隨身攜帶的水壺。
在五圣村中田沙水庫附近的一處約3000平方米的古陶殘片堆積場,像一座聳立的小山,足見當年這里窯場規模之大。筆者現場考察發現,殘器器型與博物館和藏家手中的“韓瓶”基本相同,這里應該是南宋時期西渚鎮一處較大的“韓瓶”窯場。生產的陶罐采用的是典型的江南宋窯傳統工藝拉坯成型,即通常所說的輪制法,利用快速旋轉的陶輪拉坯成型。器物上的附件,如耳、足與貼附在器物上成為附加堆紋的手捏泥條等則采用捏塑法,而流、系、把等均采用粘接法。陶罐大部分屬灰褐色胎,有的施釉后器表略近褐色、青色,釉層較薄,施釉不及底,大部分器物下半部分露胎,表面有旋坯紋,部分器物修坯不夠精細。從擊打胎體的聲音分辨,燒成溫度應在1150℃左右,接近宜興紫砂器的燒制溫度。
筆者在筱王古窯址陳列館了解到,宋代以前,在西渚鎮四周方圓幾十里的范圍內,滿山松樹,盛產竹木,人群稀少,土壤資源豐富,同時又有太華山脈形成的戴埠河,這些都是形成窯群的有利條件。南宋時期金兵南下,宜興與溧陽兩地山區成為抗金前線。當時宜興丁蜀鎮一帶陶瓷業比較發達,因長期兵戎戰亂,陶瓷產業遭到嚴重破壞,于是人們便向西渚和戴埠一帶轉移開發新的窯場。西渚的窯場主要分布在今五圣村周圍的筱王、大地、中窯、五圣、潘山岕、白塔、九古墩等自然村,以及今溧陽戴埠的神山、包家、東干、宥里等地,現已發現的窯址有50多處。
由于“韓瓶”因抗金而富盛名,因此備受百姓青睞,后來逐漸傳入民間得以廣泛使用,百姓們用其汲水、裝水、盛酒。到了南宋中晚期和元明之際,“韓瓶”更是以民用為主了。

“韓瓶”在上海地區宋代墓葬及宋代堆積層中普遍有發現,上海市西郊嘉定區的封浜鎮,史載南宋時韓世忠曾駐軍于此,1977年也出土過一批“韓瓶”,從而印證了史上的記載。事實上,大凡韓世忠曾駐軍之處,包括現江蘇、上海、浙江的一些地方,或多或少都有“韓瓶”這種特殊的器物出土。
在今浙江嘉興,有一座名為“瓶山”的小山,為嘉興一景,至今該山還常有“韓瓶”出土。這種瓶的由來,據明嘉靖萬歷年間進士李日華所著《紫桃軒雜綴》載:“宋時吾郡立酒務于州治后,罌罍之屬,陶以給用,所造破甓,隱起成崗隴,所為瓶山者也?!鼻寮螒c年間吳騫的《尖陽叢筆》也記載:“瓶山在嘉興縣治西,宋時設酒務于此。貯酒陶瓶,散積日久,穹然如小山,土人因目之為瓶山,竹垞詩所謂‘一簣瓶山古木秋者也。瓶今尚有掘得者,高尺馀,腹逕三四寸,上下直相等。而口微窄,色淡綠,外涂以釉,間有未遍者,制甚樸古。”這兩份資料雖均未指明當時瓶山中的瓶為“韓瓶”,但從兩份資料中所描述的瓶的形制、質地、尺寸、色澤以及至今該山還常有“韓瓶”出土的情況來看,他們當初描述的,當屬“韓瓶”無疑,且二人的記載均清晰無誤地指明了韓瓶是一種酒器,并在民間被大量使用,以至于“散積日久,穹然如小山”。上海松江老城區亦發現出土“韓瓶”,也進一步證明了當時松江地區民間也在大量使用。松江老城原白龍潭東側為宋代華亭縣酒務司,顯然“韓瓶”在民間使用當以酒器為多。
但不管是酒器還是盛水器,作為先人留下的一筆物質與精神財富,“韓瓶”不僅是宋代江南陶瓷燒造技藝的杰出代表,也是那些滄桑歲月的歷史見證和忠勇報國的歷史寫照,并成為塑造我們民族文化性格的一種力量,值得后人永遠觀照與記取,這也是“韓瓶”在今天所表現出的精神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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