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新語·賢媛》對現代家庭中女性品質修養形成的借鑒價值

潘 江 艷

（隴南師范高等?？茖W校初等教育學院，甘肅 成縣 742500）

家庭是社會的細胞，家庭和睦是構建和諧社會的重要前提之一。幸福美滿的婚姻是家庭和睦、社會和諧穩定的基石。幸福的婚姻雖是夫妻雙方共同經營的，但女性相對于男性，在家庭中發揮的作用要更大，付出得也更多。即使今天，也不可否認她們所具有的思想觀念，在每個“社會細胞”的成長中發揮著作用。而這些思想觀念在家庭發展中起關鍵作用的核心是依靠傳統文化觀念來維系和主導的家庭文化。因此，家庭文化是組建文明幸福家庭和構建和諧社會的關鍵，而具備一定素養的女性是形成良好家庭文化的重要角色。我們平日強調：一個女性要成熟，要賢惠，要知道尊老愛幼，要懂得贍養等等，這些我們中華民族傳統觀念中女性應該具備良好品質的精神，其實在古籍里都能找到。

南朝·宋之劉義慶組織編寫的《世說新語》就很典型，小說專門開辟了《賢媛》一門。此門專意為魏晉一代杰出女性立傳，并以“賢”來統領，分則記述，共匯集了感人至深的32則故事。書之所記23名女性，大多嘉言懿行。這些被成功塑造的形象，極大地充實和豐富了《世說新語》的人物群像。雖然她們身處我國古代封建社會，并有如學者余嘉錫所言“題為賢媛，殊覺不稱其名”[1]779的說法，但她們的作為在今天看來依然有可圈可點之處，她們身上所表現的點點滴滴或方方面面，如果我們用辯證的觀點一分為二去看，對于建設美麗中國夢、積極傳承我國優秀文化方面意義深遠。有學者言之，“作為一部反映魏晉士人歷史真實和心態歷程的志人小說— 《世說新語·賢媛》中的女性形象集中凸現了此時期人們對理想女性的贊美與期待。而這種審美理想直到今天還有它的存在價值?！盵2]正因為如此，這里不避繁瑣，從《世說新語·賢媛》為新中國現代女性打造幸福和睦之家的角度入手，圍繞具有怎么樣素養的女性才是我們如今家庭所需求的問題，試圖從以下幾個方面來闡述自己的觀點。

一、德才兼備，先德后才

在我國漫長的封建社會，由于社會分工的不同，男女的社會地位是不平等的，男尊女卑的思想在人們的頭腦中根深蒂固，甚至女性是男權社會的實際附屬品。封建衛道士奉行“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思想，在禮教中不斷宣講“四德”，并以此來約束女性。何謂“四德”？《世說新語·賢媛》第六條附劉孝標注曰：“《周禮》：九嬪掌婦學之法，以教九御。婦德、婦言、婦容、婦功?！盵1]789對此，后世附和注釋者眾多。其中東漢班昭所著約束女性言行舉止的《女誡·婦行第四》中對“四德”詮釋最詳。而史學著作《后漢書》有言：“女有四行，一曰婦德，二曰婦言，三曰婦容，四曰婦功?！怂恼?，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盵3]2789范氏把“四德”看作“女人之大德”，并認為是“不可乏之者也”。東漢鄭玄對“四德”的注釋也很有代表性，“德謂貞順，言謂辭令，容謂婉娩，功謂絲枲?！盵3]2789從以上來看，他們都竭力推崇“四德”，不但注釋之，而且宣揚之?？傊麄兙苑饨ㄐl道者的面孔出現，甚至替封建社會的統治者制定限制女性的諸多條框。雖然他們是經學家或史學家，但他們用一味所標榜的那些“規范”，實則桎梏的東西來“匡正”女性。這樣做的結果往往是：畸形的社會造就了畸形的人，那些畸形“德”規定下的人性，是扭曲的人性。

今天，我們也強調“德”，但這個“德”是從古代“四德”中合理抽取出來的。毋庸置疑，對于廣大女性，我們坦言女性要德才兼備。但需要澄清的是，說女性要德才兼備，并不是說只有德才兼備了的女性，才是真正意義的女性。這里對女性有德的要求，是從我國社會主義的現實出發，要其具有一定的社會公德之心，有維護社會秩序正常運轉的良知，必要時有維護公策良序的正義感；而“才”，也不是指多么高超的才能。對于普遍女性而言，從生活角度和社會貢獻角度看，有必要掌握一至兩門技能，這樣才能滿足自己最基本的謀生需求和體現自己對社會或人類的價值。因此，一般而言，一個女性，具有“公德心”的同時兼具社會所規定的某種積極的職業，便是一個社會中具有最起碼尊嚴的女性，也是我們所提倡的德才兼備的女性。當然，一個女性，她的“公德心”境界愈高，便越是德隆。而她同時掌握的技能愈多，專業化愈高，對人類的貢獻愈大，她便是愈有才能，這樣德才兼備的女性，也應愈受到社會的尊重。

德才兼備固然可嘉，但現實中，“德”和“才”猶如“魚”和“熊掌”，二者不可兼得。進修者應遵循先德后才，先做人，再做學問。這樣，“德”才會開花結果，“才”只有建立在“德”上，有“德”的滋養，“才”才會有根基，也才會發展。社會要發展，人才要成長，“先德后才”的規律，不惟女性，男性亦如此。

二、德才并茂，“德”隆“才”高

人是社會的主人。無論男女，生活在社會，都得承擔社會分工。社會分工具體體現在人的生活、工作和學習中。對女性而言，無論她處在哪種狀態中（成婚與否；工作或是生活），勝者往往是德品高隆者。

有人對《世說新語·賢媛》中的32則故事做過分類，如學者林憲亮，從對“賢媛”之“賢”理解為“賢德”與“賢才”的角度出發，把故事人物分為三類，即為“婦德”、“賢才”和二者兼而有之者。并對各類用百分比的形式做了計算和統計：第一類9 則，占28.1%；第二類21則，占65.6%；第三類2 則，占6.3%。[4]雖然林先生在具體分類的時候說得有點籠統，但上面的這個分類標準合乎《世說新語》記述實際和人們對女性的要求。林先生把“賢”理解為“善行”，“才”字前加一“善”字，“賢才”就不是一般所理解的才能，而是屬于“德”的范疇了，林先生的分析是有一定道理的。那么，無論“賢德”還是“賢才”，“賢媛”一詞的出現說明我國古代對女性的道德規范重視的意識，有“才”也必須是有益于社會、人民和國家的，方能稱為“賢”。從西漢到魏晉，人們的意識不惟“女子無才便是德”了，這是多大的歷史進步??！

古今學者對“婦德”理解頗繁，雖至今尚無定論，但面對《世說新語》中所評判的眾多光彩照人的女性形象，她們不是以母儀、賢名、貞順、節義而成為榜樣和典范，而是以其可與男子相踵武，甚而超出男子的出眾智識和脫俗風采為人所欣賞。那么，賢媛之“賢”，還應該包括“人格”因素，可用“高潔”“偉岸”來描述了。我們來看兩則故事：

一個是王經的故事，一個是陶侃母親的故事。據《世說新語·賢媛》第十條記載，由于王經忠于曹魏政權而被司馬氏殺戮的事件受到株連，當王經向母親表示歉意時，王經母慷慨地說道：“為子則孝，為臣則忠，有孝有忠，何負吾邪?！盵1]797王經母用“忠”“孝”這樣的大義來安慰兒子，可見她的立論高度和智識非一般人可比。《世說新語·賢媛》中第二十條載，陶侃母在收到做魚梁吏的兒子陶侃送來的坩鲊時，非但沒有高興，反而是“封鲊付使”，并責備陶侃說：“汝為吏，以官物見餉，非唯不益，乃增吾憂也。”[1]813陶侃母德隆品高，表現出了一種安貧樂道，主張守潔清廉的精神。由此來看，王經母和陶侃母都是懂大義之人，這分明是“深明大義，著眼大局，不以一己之私、一己之得為判斷是非的標準。她們的賢德不是貞順節烈，而是一種高尚的情操?！盵5]這種“德”，唯用“隆”來補充說明，方顯恰當。王經母、陶侃母因其“德隆”，其母子均史冊有名，其事跡方教育無數后人。此乃至“德”，是國家和民族之魂。

三、德高望重，相夫教子

《世說新語·賢媛》中有些女性對貞潔、柔順、寡言、女紅比較看重，她們得到了魏晉那個時代人的贊賞，但今天，一個女性，內斂含蓄，顧家，能夠做到相夫教子，對工作上心，對家庭有責任，也不愧一個好妻子和優秀女性。

所以，新時代女性要善于經營婚姻和家庭。女性作為社會個體，只有都不脫離家庭并依賴家庭這個港灣，才可能比較長期而穩定地去擔負一定的社會責任?！胺蚓又溃於朔驄D。故《關雎》以為風始，未有家不齊而國能治者。婦職不修，風俗陵夷，晉之為外族所侵擾，其端未必不由于此也?！盵1]780也就是說，家庭是社會組織的基本單位，所以以建立穩固而幸福的家庭為前提，才能最佳狀態地發揮家庭成員的社會作用。余氏之言，即使偏頗，尚有存理。家庭作用如此，古人也是注意到的，這在《世說新語·賢媛六》中可以看到：

許允婦是阮衛尉女，德如妹，奇丑。交禮竟，允無復入理，家人深以為憂。會允有客至，婦令婢視之，還，答曰：“是桓郎?！被咐烧?，桓范也。婦云：“無憂，桓必勸入?！被腹Z許云：“阮家既嫁丑女與卿，故當有意，卿宜察之?！痹S便回入內，既見婦，即欲出。婦料其此出無復入理，便捉裾停之。許因謂曰：“婦有四德，卿有其幾？”婦曰：“新婦所乏唯容爾。然士有百行，君有幾？”許云：“皆備?！眿D曰：“夫百行以德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謂皆備？”允有慚色，遂相敬重。[1]789-790

如文中所言，德如妹由于“奇丑”，在新婚之時，就遭到了新郎許允的嫌棄，即使桓范的勸說也無效。在重姿容的魏晉，眼看許允夫婦的婚姻出現危機，但由于其婦的智慧，終于挽救了這一婚姻，從而組建成了穩定的家庭。這則的亮點就是許允夫婦的對話：許以“婦有四德，卿有其幾”來質問德如妹，而許允婦未避話鋒，誠懇地承認自己“所乏唯容爾”，并以同樣語氣、同樣嚴厲地回問其夫，“然士有百行，君有幾？”當然許允以自己為堂堂男子自居，傲慢而輕率地答曰：“皆備。”真皆備嗎？其婦一句“夫百行以德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謂皆備”這一反駁，指出許允的“好色”而“不好德”是逆君子之行。這一設問，出乎許允意外，應該噎著許允了，想必許允“竟無語凝噎”。婦有外貌的缺欠，夫有“好色”之瑕疵，看來，兩者是不相上下，但許允婦對其夫“好色不好德”的評價，是放在“夫百行以德為首”的前提和背景下的，這樣一來，孰高孰低，自不待言。許允婦，真高！真智慧！

相夫教子是家庭中女性應盡之道?！妒勒f新語·賢媛》第7、8條是有關許允夫婦的記載，許允婦極盡相夫之道。《賢媛》第7條寫當許允被皇帝臨羈押時，許允婦指點丈夫說：“明主可以理奪，難以情求”[1]791，使許允化險為夷。第8條，寫許允被晉景王殺害，許允婦教導兒子說：“汝等雖佳，才具不多，率胸懷與語，便無所憂，不須極哀，會止便止，可少問朝事?！盵1]793結果使全家免了滅門之禍。結合相關史料會知道，德如妹果然不同一般，她是一個有遠見卓識、善于經營家庭和婚姻的智者。

近代學者余嘉錫曰：“有晉一代，唯陶母能教子，為有母儀，余多以才智著，于婦德鮮可稱者。”[1]779余氏雖對賢媛門里的二十三名女性在“婦德”方面的評價不高，可能是他對“賢”和“德”的理解不同或者時代局限性所致，但卻對陶侃母能另眼相看，這是緣于陶侃母對陶侃確實成功的教育?！妒勒f新語·賢媛》第19、20條是關于陶侃母湛氏的記載。第19條是說湛氏為使兒子陶侃有出息，傾其全力招待范逵，終于使陶侃乘上有晉“人事”這條船：“逵及洛，遂稱之（陶侃）于羊晫、顧榮諸人，大獲美譽?！碧漳傅呐e動是明智的，為兒子未來事業的發展創造了條件。當然，陶侃母不只善抓機會，還是一個對兒子平時的教育一點不放松的嚴父般的慈母。上面第20條就是說明她對兒子“以官物見餉”的批評態度。說明她還是一個極有原則和是非觀念，并且非常嚴厲的人。今天的家教，可借鑒之。

其次，知道忠孝之義，在大是大非面前有原則。前文提到過的王經母和陶侃母，王經母“為子則孝，為臣則忠，有孝有忠，何負吾邪”的話，鏗鏘有聲，她用“忠”“孝”之大義安慰兒子的事例，引人共鳴。陶侃母湛氏對兒子的“以官物見餉”用“封鲊付使”來處理，并責備陶侃“汝為吏，以官物見餉，非唯不益，乃增吾憂也”。陶侃母表現出的安貧樂道，主張守潔清廉的人格精神，讓人肅然起敬。

四、德才之外，禮儀可求

禮儀和氣質是外在的東西，但是作為一個文明社會的女性，除具備內在的“德”和“才”外，還應該講求外在的姿容美。只有內外兼修，表里如一，才是新時代高素質的女性。

魏晉是人自我覺醒、男女皆講究和追求儀容美的社會。他（她）們的思想也值得今天的人，尤其女性去借鑒學習。看《世說新語·賢媛》中的兩條：

謝遏絕重其姊，張玄常稱其妹，欲以敵之。有濟尼者，并游張、謝二家。人問其優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風氣。顧家婦清心玉映，自是閨房之秀?！盵1]822

王尚書惠嘗看王右軍夫人，問：“眼耳為覺惡不？”答曰：“發白齒落，屬乎形?。恢劣谘鄱P于神明，那可便與人隔！”[1]823

第一條是濟尼評價王夫人和顧家婦的話語，“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風氣。顧家婦清心玉映，自是閨房之秀?！庇嗉五a按曰：“林下，謂竹林名士也?！搜酝醴蛉穗m巾幗，而有名士之風，言顧不如王?！理y以一女子而有林下風氣，足見其為女中名士。至稱顧家婦為閨房之秀，不過婦人中之秀出者而已。不言其優劣，而高下自見，此晉人措辭妙處?！盵1]823余氏的意見，態度明了，覺道韞高于顧家婦，只因其“林下風氣”，是氣質取勝。余氏以氣質論人，自有道理，但言顧家婦“不過婦人中之秀出者而已”，語有偏頗，自不待言。因為今天，不但女性要有脫俗的“林下風氣”，也要有“清心玉映”的蘭心蕙質。第二條，是說尚書王惠曾看望右軍將軍王羲之夫人，王夫人言說“發白齒落”那只是外在的衰老，而“眼耳”關乎“神明”，是很重要的。這句話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說明人會隨年歲的增長阻遏不了衰老，但要注意保養，讓自己一直耳聰目明。另外，《世說新語·文學》第3條：

鄭玄家奴婢皆讀書。嘗使一婢，不稱旨，將撻之。方自陳說，玄怒，使人曳箸泥中。須臾，復有一婢來，問曰：“胡為乎泥中?”答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盵1]228

我國古代，奴婢毫無社會地位可言，而鄭玄家奴婢卻能憑借機智將《詩經》話語活用于生活中，因而《世說新語》也收錄了此條。此雖有些夸張，但說明鄭玄家學厚實，影響了周圍的人。好的修養，好的家庭教育，對人的影響作用是非常巨大的，我們下一代的教育，跟家庭教育分不開，更跟孩子的母親分不開。一個好母親，勝過十位好教師。孩子的母親注意禮儀修養，耳濡目染，孩子也會投放母親的影子的。

五、結論

《世說新語》流傳至今，其積極意義一定有諸多方面。隨著歲月的車輪，它會一直流傳下去，其價值永不磨滅?！顿t媛》一門通過優秀女性事跡所表達的女性應德才兼備、德才并茂、相夫教子及禮儀可求的思想于今天社會主義新時代仍有指導意義?，F今，人們的生活水平雖整體提高了，但人們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卻在發生著移位，甚至有些美好的東西隨著發展而缺失了，這是令人痛心的事情。在文化自信的背景下，我們應該以主人翁的態度積極探索我國古代文化對現今新時代家庭女性品質形成可資借鑒的價值所在，既是對它價值的一種挖掘，也是對文化保護與傳承方面做的探索與嘗試，目的是使這些優秀文化一直存在人間，更好地為人民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