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 劍,曹文富
(1.重慶市涪陵中心醫院肝病與轉化醫學科,重慶 408008;2.重慶醫科大學中醫藥學院,重慶 400010)
中醫論治慢性肝病基于“肝常有余”之論,認為肝病多實證,治療多以清肝立法。目前從肝陽虛論治慢性肝病尚未成體系,即使對終末期肝病從虛論治,也多從肝腎陰虛、脾腎陽虛論治。現從扶陽探討慢性肝病從“肝陽虛”論治。
調整陰陽使人體達到“陰平陽秘”是中醫治病的根本大法。《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篇》云:“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于本。”就陰陽二氣的關系而言,陽為陰之根,陽生陰長,陽主陰從。《素問·生氣通天論》指出“陽氣者,若天與日,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故天運當以日光明”。“凡陰陽之要,陽密乃固。兩者不合,若春無秋,若冬無夏,因而和之,是謂圣度。故陽強不能密,陰氣乃絕;陰平陽密,精神乃治。陰陽離決,精氣乃絕”。張景岳指出“天之大寶,只此一丸紅日,人之大寶,只此一息真陽”。《醫理真傳》云“人身立命在于以火立極,治病立法在于以火消陰”。有陽則生,無陽則死,陽虛是一切疾病之源[1]。
肝為厥陰,為陰中之陽。《素問·金匱真言論》言:“腹為陰,陰中之陽,肝也。”肝藏于右而升發于左,是人體“氣化之始”。《素問·四時刺逆從論》六經傳變順序是厥陰→少陰→太陰→陽明→太陽→少陽。肝體陰而用陽,即“肝以血為體,以氣為用,血屬陰,氣屬陽,稱體陰而用陽”。情志失調,過怒則傷肝經之氣血,慢性肝病病程較長,久病傷氣,而氣屬陽,陽統乎氣,氣虛為陽虛之始,陽虛為氣虛之漸,故肝氣久虛,必致肝陽亦虛。慢性肝炎治療久用苦寒,平伐太過,屢挫肝陽而易成肝陽虛證。肝陽虛時一方面臨床多見足厥陰肝經循行部位癥狀。如《靈樞·經脈》謂“肝經循股陰,入毛中,環陰器,抵小腹,挾胃屬肝,絡膽,上貫膈,布脅肋,循喉嚨之后,上入顴顳,連目系……其支者,復從肝別貫膈,上注肺。足厥陰之別,循經上睪,結于莖”。另一方面,肝雖在體居于右,但其氣先行于左。故往往以身體左側癥狀較為明顯,脈象也表現出“左關脈微弱不起”的特點。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肝虛實》云:“左手關上脈陰虛,足厥陰肝也,病苦脅下堅,寒熱,腹滿不欲食,腹脹,悒悒不樂,婦人月水不來,腰腹痛,名肝虛寒也。”還有部分慢性肝病患者出現腹脹、乏力、納差、乏力、肢冷等癥狀,給予健脾、溫腎治療無效,而用溫補肝陽的方法往往有效。肝藏血,體陰而用陽,而用陽的根本是主筋。肝主筋有賴于肝之陽氣的溫煦,即“陽氣者……柔以養筋”。《重訂嚴氏濟生方》謂:“關節不利,筋脈拘攣,爪甲干枯,皆肝虛寒之候也。”筋強則力勝,筋弱則力疲。肝用陽無力,則表現為不耐疲勞,故“肝者,罷極之本”。
慢性肝病病機復雜,證型較多,相互兼夾,有肝膽濕熱、肝郁氣滯、肝郁脾虛、瘀血阻絡、肝腎陰虛、脾腎陽虛等。但肝陽虛貫穿于慢性肝病“肝炎-肝硬化-肝癌”的整個自然病程中。
肝炎。目前仍以乙肝病毒感染為主要人群。乙肝病毒是一種疫戾之邪,易傷陽氣,故需從扶陽論治[2]。鄭欽安強調“治之但扶真陽,是不治邪而實治邪也”。劉渡舟在其《肝病證治概要》中提出桂枝加桂湯為溫肝陽之首選方劑。張仲景治陽虛也多姜、附、桂組方,有桂枝甘草湯、干姜附子湯、茯苓四逆湯、真武湯、四逆湯、當歸四逆湯、桂枝湯、附子湯等。扶陽理論認為疾病產生的原因有兩個方面,即陽虛和陽郁,其治法總則為“病在陰者,用陽化陰;病在陽者,用陽抑陰”。此處病在陰者的“陰”指的是三陰(少陰、太陰、厥陰)證,而不是陰虛;病在陽者的“陽”指的是三陽(太陽、陽明、少陽)證,而不是陽虛。三陰證的病機主要為陽虛,三陽證的病機主要為陽郁。盧崇漢提出“陽虛扶陽,陰虛通陽”的治則,即病為三陰證者用四逆法溫扶其陽,病為三陽證者用桂枝法宣通其陽。
肝硬化。肝硬化是慢性肝病發展的終末期階段,屬中醫“鼓脹”范疇[3]。肝臟是厥陰,陰盡陽生,為少陽,陽氣較弱,屬于弱陽,治療時應順肝主升發之勢從陽論治。早期應用苦寒藥較多,則會存在不同程度的肝陽虛,故治療當重視扶肝陽[4]。肝硬化并發腹水時,水為陰邪,非陽不化,非峻補元陽方可收效。肝硬化病屬三陰證,以姜、附為主的扶陽利水法能促進腹水的排出[5]。附子可上助心陽、中溫脾陽、下補腎陽,溫補先天及后天之陽,用陽化陰,配干姜取四逆湯之意以助相火、驅散陰邪,為陽氣歸元掃清道路。
肝癌。歷代醫家多從“癥瘕積聚”描述及論治肝癌。如《靈樞·百始生》曰“若內傷于憂怒,則氣上逆……凝血蘊裹而不散,津液澀滲,著而不去,而積皆成矣”。肝癌雖為有形之積,正氣虧虛實則是疾病之本[6]。《靈樞·百病始生》謂:“壯人無積,虛人有之。”《醫宗金鑒》云:“積之成者,正氣不足,而后邪氣踞之。”《內經》載:“積之始生,得寒乃生,厥乃成積矣。”因此,肝癌形成的根本為三陰冰伏致使局部痰濕瘀相互膠結成有形之積。加之現代肝癌晚期一般經過手術或放化療的打擊,元氣大傷。腫瘤的發生與陽氣虧虛有著密切的關系,治療當時刻不忘顧護元陽[7]。鄭欽安認為“補坎陽之藥,以附子為主”。
肝衰竭。肝衰竭的基本病變為肝細胞大片狀壞死,出現乏力、納差等一派正氣不足的表現。雖以“毒”、“瘀”為基本病因,實以“陽虛”為病機[8]。治當加用附子培補肝陽,以達到“離照當空,陰霾自散”的目的。《素問·臟氣法時論》謂:“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用辛補之。”附子,辛、甘、大熱,為溫補第一要藥。研究表明,附子通過多條信號通路維持機體氧化與抗氧化平衡,阻斷自由基損傷,恢復多個器官功能,從而穩定人體內環境[9]。
肝為厥陰,陰盡陽生,主萬物復蘇,故肝陽虛貫穿于慢性肝病全過程,治療應順肝主升發之勢從陽論治,肝陽旺則萬化安,虛則生機不振。此時忌用散法、瀉法,以免徒傷肝氣。選藥過平則人身之氣化必有所傷,過散則暗傷腎水以損肝木之根,過潤實與脾胃有礙。從肝陽虛論治不是不重視陰虛,扶陽時“萬病分陰陽,首重扶陽”,治療中扶陽不忘滋陰。正如張景岳云“善補陽者,必陰中求陽,則陽得陰助而生化無窮;善補陰者,必陽中求陰,則陰得陽升而泉源不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