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違反合作原則而產生的語言幽默
——以美劇《摩登家庭》為例

許宏宇 李 琮

（1 青島理工大學琴島學院，山東青島 266000；2 西安翻譯學院，陜西西安 710000）

1 引言

《摩登家庭》是2009年開播由二十世紀福克斯電影公司（20th Century Fox Film Corporation）出品，克里斯托弗·勞伊德（Christopher Lloyd）和斯蒂芬·勒維坦（Steven Levitan）創作的情景喜劇，劇集以偽紀錄片的形式展開，主要圍繞三個家庭的日常生活展開。三個家庭類型各異，其中杰（Jay）、格洛麗亞（Gloria）和曼尼（Manny）為一家人，格洛麗亞與杰是重組家庭，兩人年齡差距較大，曼尼為格洛麗亞和前夫所生的兒子；克萊爾（Claire）與費爾（Phil）結婚，育有三子，分別為大女兒海莉（Haley）二女兒艾歷克斯（Alex）和小兒子盧克（Luke）；米切爾（Mitchell）和卡梅隆（Cameron）組成同性戀家庭，并收養越南籍女孩莉莉（Lily）作為女兒。

三個家庭之間的紐帶在于杰是姐弟克萊爾與米切爾的父親，因此劇中主要人物或多或少帶有血緣或親屬關系。劇集主要圍繞家庭中日常事件展開，如生日、假期、家庭聚會，或者生活中的瑣事，拍攝場景多數在三個家庭居住的房屋或周圍街道，每個人物性格與個性均不相同，例如哥倫比亞人格洛麗亞較為不拘小節，海莉擅長社交活動而妹妹艾歷克斯是“書呆子”型學霸，在日常生活交往中，由于性格或親屬身份的不同時常會產生誤解、矛盾，爆發幽默的喜劇效果。劇集一經推出便廣受好評，連續蟬聯五屆艾美獎（第62至66屆）喜劇類最佳劇集。

由于對白盡量真實的特性，以情景喜劇為語料進行語用研究為學者提供了很好的觀察機會，學者得以在了解人物關系和語用前提的情況下分析語用關系。語用學對語言的理解包括語言與理解和使用這種語言的人之間存在的各種各樣的關系，如詞語的字面意義和隱含意義、話語的前提、說話人的意圖、聽話人的推斷等等。[1]在這部情景喜劇中，對家庭關系和性格的展開十分充分，在劇集中對每個人的性格和優缺點進行了詳細的展開描述，通過上百集的劇集向觀眾娓娓道來，觀眾能對人物之間的關系細致的觀察，對于其中產生的沖突和矛盾有所了解，對語言使用的語用情景有所掌握，學者得以在不打擾對話雙方的前提下盡可能的提取較為真實的對話，觀察對話的開展、進行和結尾。由于其情景喜劇的特性，在制造幽默方面采取了哪些技巧更加值得關注和分析。

2 合作原則基本內涵

作為語用學研究的重要觀點，合作原則是1967年美國哲學家Grice在哈佛大學William James講座上提出的。合作原則涉及交際和交際的意圖，在交際雙方都有意愿進行交際的前提下，應該遵循四種準則，分別為：量的準則（Quantity maxim）、質的準則（Quality maxim）、關系準則（Relation maxim）和方式準則（Manner maxim）。[2]量的準則規定話語呈現的信息量應恰到好處，不多也不少，話語應包含交際所需的信息量但不包括超出信息的話語；質的準則規定話語的真假，不要說虛假的或是缺乏證據的話語；關系準則要求話語和交際具有關聯性；方式準則側重話語呈現方式，應避免晦澀、歧義，盡量明白、簡練。

四個準則側重話語的不同方面，合作原則包含這四個準則并不意味著四個準則不可打破，或者違反這些準則就不能順利進行交際，說話者有時會故意違反某個或某些準則，來引起聽話者的注意，聽話者需要根據語境來判斷說話者違反某個或某些準則的真正意圖，忖度言下之意和言外之意，以便正確推斷出語言交際中的隱含含義。語用推理是領會幽默效果的一個重要概念，通過對話語中的語言事實和話語表達出來的功能推導出話語的含義。在不同的語境下，相同的話語可能產生不同的語用推理，說話人所表達的意圖也不盡相同。

3 違反合作原則產生的幽默效果

一部成功的情景喜劇必然結合了巧妙的人物設計、劇情開展、詼諧幽默的對話。對合作原則的違反并不代表交際無法順利的進行，對不同準則的違反都能起到幽默的效果。在對話中，說話人故意違反合作原則可能是有意為之，聽話人要根據當時的語境對說話人的真實意圖進行揣測，明白說話人的隱含含義。在進行揣測時，要充分考慮話語的前提，前提就是對話語進行推導時需要依靠的邏輯能力、語境、話語含義等條件。情景喜劇的觀眾既不是說話人也不是聽話人，而是未在場的第三方，對話雙方故意不合作的說話方式能夠較好的引起觀眾的注意，觀眾根據對話情景對話語的真實意圖進行揣測是在充分考慮語用前提的情況下進行的。幽默的產生正是來源于違反合作原則，從而在平白的語言中推導出趣味 存在，產生出人意料的語用效果。

3.1 量的準則的違反

Mitchell:Did we come at a bad time?

Claire:Come back in seven years and five months，when they are all gone!

在《摩登家庭》（第二季）中，克萊爾和費爾育有三個孩子，三個孩子性格各異。大女兒海莉擅長社交，漂亮開朗，二女兒艾歷克斯熱愛學習，但經常被人稱作書呆子。兩位女孩常常吵架，發生沖突，海莉認為艾歷克斯是書呆子，且因為太過優秀而給自己造成壓力，而艾歷克斯認為海莉智商太低，卻更受歡迎。小兒子盧克年紀尚小但神經大條。性格各異、年齡不同的三個孩子相處于同一屋檐下，沖突和矛盾經常發生，在匆忙的時間段，例如早晨，克萊爾和費爾的家庭中，有時甚至會出現混亂的場面。

米切爾和卡梅隆去克萊爾家做客的時間正是早晨，海莉和克萊爾爆發了母女沖突，盧克說想要學習雜技，拿走了一整盒刀具，艾歷克斯被困在車庫中大喊救命卻沒人注意到，做早飯的煎鍋甚至起了火。在家中處于一片混亂之中，米切爾于是問：“我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克萊爾回復讓他7年零5個月之后再來，那個時候家中的3個孩子都會去上大學了。話語的含義除了字面意義之外，還包括存在于語境下的隱含意義，研究會話含義為研究語用策略提供了重要的功能解釋，學習者應結合語境理解話語的交際意義，推導出話語的弦外之音。[6]克萊爾的回復隱藏的含義是這三個孩子使家中一片混亂，再過7年零5個月他們最小的孩子就會上大學，這樣家里就能恢復平靜。

在對話中，克萊爾只需要準確的回復米切爾現在他們到訪的時間是否合適即可，但克萊爾并沒有直接回答米切爾的問題，在回答中，包含了問題之外的額外信息，合作原則中量的準則規定所說的話應該包含交談母的所需要的信息，所說的話不應包含超出需要的信息，這一對話直接違反了量的準則。在這一違反過程中，引發了幽默的效果，觀眾需要進行推導，理解其中蘊含的幽默效果，其一，米切爾目睹了整場混亂的發生，應該明白這并非是合適的到訪時間，克萊爾的回答包含對其明知故問的憤怒；其二，在回答中包含了十分具體的時間，即7年零5個月，說明克萊爾等不及兒女全都上大學了，她一直在計算還要多久家中才會清凈。這樣的回答對前面的場景進行升華，勢必會引起家中有多個子女或曾身處這樣混亂情景中的父母的會心微笑，蘊藏著幽默的效果。

對話語進行推理時，不僅要對語義—邏輯進行分析，還要考慮語境在其中的作用，對語義的分析有一大部分要建立在語境中。如果僅從語義方面進行推導，克萊爾的話語為真命題，米切爾確實可以在7年零5個月之后再來詢問。但是放在當時的語境下，米切爾目睹了克萊爾家里混亂的場面，卻“明知故問”詢問到訪的時機，在當前這種情況下，克萊爾的回答才產生了幽默的語用效果。

3.2 質的準則的違反

Mitchell:Well，you know what? We needed a sitter，she is family.I say we give her a shot.

Cameron:A shot? Oh，with our only child?Sure，why not? If something goes wrong，we’ll just pop over to the orient and grab another one.

伴侶卡梅隆和米切爾想要出門參加派對，米切爾私自同意了侄女海莉想要照看女兒莉莉的請求，而且沒有提前告知珂美龍，但卡梅隆認為海莉不是一個負責任的保姆，于是他回答：“當然應該給海莉一個機會了，假如事情出了錯，只需要回到東方再領養一個孩子就是了”。在對話中，質的原則要求對話者不要說自知是假的話，不要說缺乏足夠證據的話。卡梅隆明知自己不會再回到東方領養一個女兒，卻故意說如果莉莉有什么危險會再回到東方領養一個女兒，其回答違反了質的原則，對海莉的性格及其行為表達了不信任，通過反諷的方式傳達自己對米切爾行為的不滿意。

造成幽默效果的原因是語用前提為觀眾和米切爾所熟知。語用前提是說話人假定聽話人知道的、能促成言語行為順利實施的切實條件或知識。[3]語用前提涉及說話人的意圖和態度，觀眾了解對話發生的前因后果，熟知海莉的性格，明白以卡梅隆對女兒的疼愛程度，他不可能真的再去隨便領回一個孩子，但在這一對話中涉及到卡梅隆的意圖和態度。在語境中，卡梅隆的意圖是在諷刺，諷刺米切爾草率的舉動和侄女海莉不負責任的性格，通過假意同意并展開聯想的方式達到喜劇效果，卡梅隆顯然是對米切爾的做法持反對的態度。假如觀眾對語用前提不熟知，會將卡梅隆的話信以為真，就難以體會到其中的幽默效果。

3.3 關系準則的違反

Gloria:I’m gonna kill you，Jay!

Jay:Okay，good day’s work.What do you say we hit the jewelry store?

妻子格洛麗亞不會騎自行車，丈夫杰自告奮勇決定教她騎自行車，在這一過程中，杰的失誤導致格洛麗亞騎著自行車一頭沖進了樹籬中，因此格洛麗亞憤怒地說要殺了杰，杰卻回答：“好的，今天做的不錯，我們一會去一趟珠寶店怎么樣？”“我要殺了你”和“去珠寶店”之間本身毫無聯系，一般來說人們不會無緣無故的冒出這樣的對話，因此需要結合語境進行分析。幽默的形成、理解與欣賞離不開語境這個關鍵因素，語境對幽默有一定的制約作用。[4]脫離了語境原本能夠產生語言幽默效果的話語會給人不連貫的感覺。

格洛麗亞喜愛珠寶首飾，杰發覺自己犯了錯誤，導致妻子格洛麗亞受傷，于是用去珠寶店購物的承諾平息妻子的怒火。產生幽默的語用前提在于杰說的話表面上和格洛麗亞的話語不搭配，實際上卻因為觀眾熟悉語用前提，反而產生了幽默的話語效果。

合作原則中的關系準則要求對話要具有關聯性。格洛麗亞因為杰的不正確教授方式而騎自行車沖進了樹籬之中，自然十分憤怒，雖然口頭上說要“殺了”杰，但杰和觀眾都明白，其實這是一種表達憤怒的夸張說法，杰想要平息格洛麗亞的怒火，于是提議帶妻子去珠寶店，想要通過買禮物的方式討得對方歡心，展現了杰性格中的機智。杰的答話沒有順著格洛麗亞的威脅而繼續開展，反而用一種巧妙的方式進行了化解，這部分用違反關系準則，看似前言不搭后語，其中卻蘊含了對人物性格和喜好的總結，產生的幽默就很好理解了。

3.4 方式準則的違反

Mitchell:Oh，shoot，we lost Phil.

Gloria:We lost Phil?!

Cam:We lost Phil?!

Mitchell:Great，Gloria is gone.

Cam:Gloria’s gone too?

上述對話發生在一場地震之后，家人互相通話確認對方是否安好。米切爾起初和費爾打電話，后接入格洛麗亞的電話，費爾這時掛斷了電話，米切爾因而說費爾掛了（電話）。由于地震剛剛發生，米切爾這句話被格洛麗亞理解為費爾死了，她匆忙掛斷電話，米切爾自言自語道格洛麗亞也離開了。卡梅隆進入鏡頭，聽到了米切爾的話語，認為費爾和格洛麗亞都因地震去世了。

僅考慮對話，米切爾的話語可以理解為費爾和格洛麗亞去世了，lost和gone有這一層含義，但結合語境可知，兩個詞在當前的用法中，只表明電話掛斷了。在合作原則中，方式要求交際者保持話語的清晰、明白，避免出現歧義現象。米切爾的話語存在歧義，尤其話語發生在地震之后，不免讓人有另一層聯想，卡梅隆聽到了上述對話后大吃一驚，真的認為地震導致格洛麗亞和菲爾去世，因而做哀傷狀。方式準則包含避免晦澀、避免歧義、簡練和井井有條，對話在混亂的場景中進行，地震后三個人在電話中進行交談，且米切爾在講電話時并沒有注意到身后偷聽的卡梅隆，lost和gone是常用的電話用語，但是也是人們在日常對話中指某人去世時的常用詞匯，卡梅隆沒有聽到在電話中的全部對話，在于米切爾交談時對話自然難以做到避免歧義，觀眾因為清楚的知道話語產生的語境，觀眾聽到了電話中全部的對話，看到了卡梅隆后來進入畫面時聽到的部分會話，所以自然會對這一誤解感到十分好笑。對話雖然沒有遵循方式準則，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誤解，這是編劇有意為之，但由此造成的誤解確實產生了笑料。

4 結語

在對語言的語用行為進行研究時，探究語言幽默的產生十分有必要。幽默是一種語言藝術，是一種文化，是人類文明和智慧的體現，是人們根據自己對真實生活的深刻理解，以簡潔、生動、形象、詼諧或夸張、諷刺的語言形式表達的觀點或看法，它使人愉悅，引人發笑，發人深省，給人啟迪。[5]幽默增加語言的藝術性，用一種非平鋪直敘的方式表達自己的觀點和態度。幽默增加了人們對話的多樣性和趣味性，用另一種方式表達自己的真實意圖和態度。對于文學創作者來說，幽默是增加其文學作品魅力的一個重要技巧。不僅如此在對話中，實現成功的交際合作原則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但對合作原則的故意違反有時卻也能產生幽默的效果。

雖然合作原則包含四方面的準則，但在語言的使用中，可能會違反不止一個原則同時造成幽默的語言效果。幽默的重要性在于，在幽默之下暗含著說話人的真實意圖和態度，說話者為了避免沖突會采取更為溫和的幽默的方式去表達自己的訴求，為了保證交際的順利進行，思考對話者故意違反合作原則的隱含含義有助于交際的順利進行，領會幽默也是人與人之間進行話語交流的一個重要基礎。從另一個方面來看，想要在交際中產生幽默的效果，也可以通過故意違反合作原則當中的某一或某些準則實現，這在日常對話、寫作、編劇中對話語進行理解和構建有重要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