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勒格日
胡仁·烏力格爾是蒙古族說唱藝術,烏力格爾蒙語意為“說書”,胡仁·烏力格爾指的是四胡伴奏的說書。胡仁·烏力格爾《三國演義》中出現了很多人物形象,如義薄云天的英雄形象、暴虐不仁的反面形象以及閉月羞花之容的女性形象等。胡爾齊(即說書人或表演藝人)為符合蒙古文化和蒙古族聽眾的審美,從人物形象方面對《三國演義》進行了藝術再創作,外貌描寫、心理描寫和動作描寫是塑造該胡仁·烏力格爾人物形象的重要創作方法。
胡爾齊在塑造人物形象時增加了很多細節描寫,使人物形象更加立體且更加符合蒙古族聽眾的審美。細節描寫不僅能使人物形象更加飽滿,還能推動整個故事情節的發展。
作為三國歷史上英武過人的名將,羅貫中的《三國志演義》中對張飛的外貌描述是“身長八尺,豹頭環眼,燕頷虎須,聲若巨雷,勢如奔馬”[1],而布仁巴雅爾胡爾齊對他的外貌描述是“身長八尺,豹頭環眼,燕頷虎須,雙眼有神,說到其臉黑,是十八黑中的第一黑,是閉了口閉了眼,分不清前后的黑。雖說是這樣的黑,但牙齒是亮白,眼睛里有眼白,到老頭發會變白,死后骨頭會變白。聲若巨雷”(1)參見布仁巴雅爾胡爾齊說唱的《三國演義》(蒙古文錄音版),1984年8月錄制于內蒙古呼倫貝爾廣播電視臺,共62小時,引文由筆者翻譯。。從這段描述可以看出,胡爾齊主要突出了張飛膚色的黑。在胡仁·烏力格爾中,黑色一定程度上象征著力量,因此,胡爾齊突出張飛膚色的黑是想顯現其勇武。
此外,胡爾齊描述張飛的力量為“山峰要是有把手,能拎起來晃;河水要是有容器,能扛肩上走;雙眼炯炯有神,羸弱的敵人看后會嚇個半死”。蒙古族人民一直以來崇尚力量,因此,作為力量代表的張飛的形象也深入人心,胡爾齊在塑造張飛形象時會著重描述其力量。
胡仁·烏力格爾《三國演義》中會出現很多符合蒙古族聽眾審美的俠肝義膽的英雄形象,深得蒙古族人民的喜愛和追捧,因此,這類英雄故事很快在蒙古大地上流傳開來。漢族崇尚忠義、仁德的思想也影響了蒙古族人民的觀念,因此,胡爾齊在胡仁·烏力格爾《三國演義》中突出了劉備的忠義和仁德。在羅貫中的小說《三國志演義》中劉備的外貌描寫為“那人不甚好讀書,性寬和,寡言語,喜怒不形于色;素有大志,專好結交天下豪杰。生得身長八尺,兩耳垂肩,雙手過膝,目能自顧其耳,面如冠玉,唇如涂脂”[2],而布仁巴雅爾胡爾齊描述劉備時說道“劉備孝順且忠義,非常敬重母親的孝子。從小不喜讀書,結交朋友兄弟,崇尚忠義廉潔。說到劉備啊,真可謂是面如冠玉,目能自顧其耳,雙手過膝。身長七尺半,目光長遠,胸襟寬廣能裝船只”。與原漢文描述不同的是,胡爾齊為突出劉備的忠義和智慧加了很多描寫。
胡仁·烏力格爾《三國演義》在塑造人物形象時也運用了心理描寫的方法。心理描寫不僅能體現人物形象的性格特點,還能推進故事情節的發展。口傳文學和書面文學一樣,都是通過心理描寫體現人物形象的內心世界,但是口傳文學普遍不會長篇大論地描述人物的心理,而是結合故事情節,抓住其心理特點,用符合人物性格的簡短語句來描述。
胡仁·烏力格爾《三國演義》中出現的多數心理描寫都不是來源于原漢文小書,而是胡爾齊的創作性勞動,這些心理描寫在胡仁·烏力格爾中發揮著各自的作用。
布仁巴雅爾胡爾齊在該胡仁·烏力格爾中通過心理描寫表現了人物形象的性格。例如:曹操是《三國演義》中出了名的奸雄,他奸詐且多疑。在原漢文小書中,曹操多疑的性格是通過言語表現出來的,即因多疑誤殺了呂伯奢一家人后,曹操說“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并且沒有任何悔恨。在胡仁·烏力格爾中,胡爾齊塑造曹操形象時沒有刻意丑化,反而突出其誤殺呂伯奢一家后很懊惱后悔,“為了國家政事,竟然殺害了這么好的一家人”表現了曹操的悔恨之情。因此,胡仁·烏力格爾《三國演義》中曹操的形象相比較于原漢文小說多了點人情味,少了點無情奸詐。
布仁巴雅爾胡爾齊在塑造人物形象時會加入自己的理解和想法。蒙古族人民雖然崇尚英雄,但不會盲目崇拜,善良正義的英雄才是他們崇拜的對象。例如,關云長過五關去找兄長劉備時在汜水關遇到卞喜,卞喜設計想暗殺關公,幸得普凈告知才化險為夷。關于這段,漢文小說中寫道:“左右方欲動手,皆被關公拔劍砍之。卞喜下堂繞廊而走。關公棄劍,執大刀來趕。卞喜暗取飛錘,擲打關公。關公用刀隔開錘,趕將入去,一刀劈卞喜為兩段。”[3]但是,胡仁·烏力格爾中這樣描述關公的心理活動:“我一個英雄男兒,要是動手肯定要殺很多人,殺這么多人有什么好的?只殺個卞喜就都解決了。”在胡仁·烏力格爾中,關公只殺了卞喜。與漢文小說相比,胡爾齊在塑造形象時給關公加了心理描寫。通過描述關公的心理,把關公塑造成英勇善良的形象,這種形象是更加符合蒙古族聽眾的審美。
心理描寫不僅能表現人物形象的性格,還能使故事情節更加戲劇化。例如:曹操中了陳宮的計謀,困在濮陽城中時心想“我的生命到此就結束了吧?現在我肯定要死了。雖然哄騙了呂布一次,但天亮后還能騙得了嗎?眼看天就要亮了,已經不能逃出生天了吧?跑來跑去也看不見自家的將士,獨留了我自己。生而為人,不能反悔了吧?輸給呂布等匹夫,要死在其計謀里了嗎?”,曹操的心理描寫中體現了其絕望和不甘。當聽到典韋的聲音時,曹操的心理是“啊,這樣看來天時、人和,我的死期還未到”,從中可以看出曹操看到生路的泰然之情。通過這些心理描寫,胡爾齊生動地表現了一個人從絕望到看到希望的心路歷程。這不僅是人物形象的內心活動,也是聽眾的內心活動。聽眾聽胡仁·烏力格爾時會跟著胡爾齊塑造的人物形象的心理活動而悸動,這些也能使故事情節更加戲劇化。
口傳文學作為文學的最初形態,通過人物形象反映生活規律和本質。胡仁·烏力格爾雖然取材于漢文歷史小說和章回體小說,但塑造人物形象時會有自己文化和民族的特點。書面文學和口傳文學塑造的人物形象都有時代的烙印。
塑造人物形象時,動作描寫發揮著重要作用。例如:董卓接漢獻帝圣旨時的動作為“董卓坐著接了那個旨意,而并不因為是圣旨跪下接旨。按理說接皇帝的旨意要焚香后跪著接旨才能打開看。這個人坐著接了,像是接了一個普通下人的信一樣”。胡爾齊描述董卓動作的同時進行了解說,即關于如何正確接圣旨進行了解說,這是因為蒙古族聽眾并不了解這些。董卓既沒有焚香也沒有下跪的動作足夠表明其野心。漢文小說中并沒有這些描寫,胡爾齊在胡仁·烏力格爾中添加這些描寫更加豐富了董卓的人物形象,使其更加飽滿生動。
胡爾齊也通過動作描寫表現了趙子龍見到劉備時的欣喜。趙子龍見到劉備時的動作為“迎接三個人時,趙子龍出來后在劉備面前彎腰作揖,滿眼望著他,喜笑顏開”。趙子龍的欣喜都體現在動作上。公孫瓚也看出了這一點,因此,當劉備提出借趙子龍的時候公孫瓚才欣然同意。關于這一段,胡爾齊的描述是“趙子龍也愿意去,這話不是劉備說的,趙子龍的神態、動作上都表現出愿意一同前往。公孫瓚看了趙子龍的神情知道他愿意跟劉備走,因此才同意”。胡爾齊通過動作描寫表達了趙子龍對劉備的態度,為故事情節的發展作了鋪墊。
布仁巴雅爾胡爾齊說唱的《三國演義》的人物形象具有自己的特點。胡爾齊在塑造個別角色時加入了自己的觀點和想法,使其更加符合蒙古文化和蒙古族聽眾的審美。胡爾齊塑造人物形象時主要運用了外貌描寫、心理描寫和動作描寫,這些描寫方法在胡仁·烏力格爾中發揮著各自的作用。第一,為符合蒙古文化和蒙古族聽眾的審美,胡爾齊塑造人物形象時添加了很多細節描寫,尤其體現在外貌描寫上。第二,心理描寫和動作描寫完善了人物形象的性格特點,塑造了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這些描寫不僅能讓故事情節更加戲劇性,還能吸引聽眾的興趣。
綜上所述,有關胡仁·烏力格爾《三國演義》的書面文本的改編反映了胡爾齊不同的審美和風格特點,有關這些改編的研究對重構民族精神和挖掘蒙古文化底蘊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