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揚州畫舫錄》考察揚州地名的語詞系統

孔韋鑫

地名是一定的社會群體為特定的地域所約定的專有名稱[1]。《揚州畫舫錄》(以下簡稱《畫舫錄》)中的地名數量眾多、結構復雜，適宜成為研究揚州地名的語料。目前，學界對于《畫舫錄》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文學鑒賞、戲曲探究、李斗生平及版本考訂這三方面。而在詞匯方面，研究內容僅局限于建筑類詞語。因此，厘清揚州地名的語詞系統是必要的。本文將從構成類型、特征以及對地名文化建設的啟示這三方面展開論述。

一、《畫舫錄》地名語詞系統的構成類型

(一)構詞法

《畫舫錄》里出現的地名語詞大都由兩個及兩個以上的語素構成。

1.復合詞

復合詞地名由兩個語素合成，合成的方式主要有偏正式和附加式。

(1)偏正式。在偏正式的復合詞地名中，一般格式為“專名+通名”。在這類格式中，專名在前，通名在后。通名總是名詞，專名較為復雜，主要是名詞、動詞、形容詞。“名詞+名詞”型，如卞園、芍園；“動詞+名詞”型，如行庵、教場；“形容詞+名詞”型，如高橋。

(2)附加式。“方位詞+通名”成為這類地名的常見構成方式，如北橋、東園。

2.詞組地名

《畫舫錄》中詞組地名出現的頻率最高，可以細分成如下三類。

(1)偏正式。在偏正式詞組地名中，由具有修飾關系的通名和專名組成，如平山堂、石塔寺、茱萸灣。

(2)附加式。這類地名是在派生地名的基礎上通過附加單音詞的方式擴展而成的，如買賣街(上買賣街、下買賣街)。

(3)成語地名。成語地名可以增強地名語義的形象色彩。這類具有形象色彩的地名詞不限于“形態”方面，還可包括“動態、顏色、聲音”等[2]，如臨水紅霞、四橋煙雨、荷浦熏風、平岡艷雪。

(二)通名和專名

地之名，由通名和專名組成。“專名是指專用的名稱部分，它是識別個體地名的主要標志；通名是指通用的名稱部分，它是識別個體地名所屬類型標志”[3]。大體而言，通名定類，專名定位。

1.通名

李如龍將漢語地名的地理通名分成四類[4]，而《畫舫錄》中只有三種類型：

(1)自然地理實體的通名，如山、嶺、河等；

(2)聚落通名，如巷、街、市等；

(3)人工建筑物通名，如亭、橋、寺、廟、壩、鎮、堡等。

2.專名

地名是人類精神文化活動的成果，專名的不同組合類型體現人們對地理實體的認知規律。常見類型如下：

(1)方位詞+通名，如北橋、西門；

(2)數量詞+通名，如二梅軒、七里河；

(3)名詞+通名，如平山堂、崇寧寺；

(4)謂詞性成分+通名，如迎恩河、奉恩院。

(三)詞匯系統

地名的詞匯由多種成分組成，系統龐大，最主要的部分是基本詞匯。《畫舫錄》里基本詞匯的特征包括穩固性、常用性。在《畫舫錄》所出現的地名語詞中，能夠表示自然地理位置的名稱經常出現在人們日常的語言表達中。原因在于相較于聚落、人工建筑物等這類人為景觀，它們所標志的地理實體和方位概念是極為穩定的。對于語言的總詞庫來說，地名是一個“龐大的”小系統[5]，而這個小系統中由許多更小的子系統構成。前文提到，書中地理通名分成三類。在這三類中，還可以層層細分。以人工建筑物為例，還可以分為獨立建筑(寺、墓等)、水利設施(壩、灣等)、交通設施(橋、門等)、文娛場所(茶肆、書院等)、商業場所(市、鋪等)。

二、《畫舫錄》地名語詞系統的特征

(一)結構上，詞組地名占比大

《畫舫錄》中通名的數量龐雜，呈現出序列化的趨勢。反映在整個語詞結構上，則體現為雙音節化甚至是多音節化。這種變化來源于社會生活的發展，聚落、人工建筑物的出現以及許多專名穩固成詞。以上均使得《畫舫錄》的地名語詞在結構上體現出詞組地名數量大的特點。

(二)詞匯上，充分反映出地理實體特征或人文地理特征，存在重復現象

《畫舫錄》中的地名按照較為常見的漢語地名命名法的分類，可以將它們分為描述性地名、記敘性地名和寓托性地名。無論是哪一種分類的地名，在詞匯的選擇、搭配上，均能充分反映出鮮明的地形特征和人文景觀。梅花嶺屬于描述性地名，用以說明自然景觀。萬歷二十年(1592)，太守在這里疏浚城壕，壘土為嶺，并在這里種植了大量梅樹，梅花嶺由此得名。邗溝大王廟可以看作記敘性地名的代表。人們建造邗溝大王廟除了出于宗教信仰以外，更重要的是表示對吳王和漢吳王的懷念與尊敬。吳王夫差首開邗溝，“吳城邗，溝通江淮”[6]。漢吳王所開之河，則是古城揚州的運鹽通道。迎恩河屬于寓托性地名，用以記錄繁極一時的風光，寄托百姓的思安之情。

詞匯上的重復主要包括三個方面。第一，基本詞匯(通名)的重復。特點是使用頻率高，生命力強。這類詞匯的用字為山、嶺、岡、河、泉、江、寺、廟、祠、橋、碑、園等。這些字不僅高度概括了地理實體的功能與特征，還從側面反映出人類由具體到抽象的思維方式。第二，專名的重復。如以專名“天寧”命名的地名有天寧寺、天寧門、天寧街、天寧坊等。第三，地名的重復。如東園出現3次。如果不出現一定的上下文語境，將其單說，它們的指位性則不夠明顯。

(三)音節上，專名趨向雙音節化

如果不予考慮地名當中的通名部分，重點關注《畫舫錄》地名出現頻率較高的草河錄這一部分。經過統計發現這部分中雙音節的專名占比最大，為60.8%。此外，單音節、三音節、四音節的專名占比分別為23.8%、6.4%、9.0%。

(四)專名和通名的關系上，專名和通名通常不可分說

地名語詞和普通語詞一樣，也有其音、形、義。《畫舫錄》中有許多地名如果把其通名和專名分開來的話，它的音、形、義三個基本要素就會被解構，此時便不能將它們稱作完整清楚的地名。如我們省略“平山堂”的通名“堂”字，簡稱為“平山”，這會引起語義上的含混。但在表示茶樓酒肆的一類地名中，專名和通名可以分說。如雙虹樓(茶肆)、且停車(酒肆)。

三、《畫舫錄》地名語詞系統對揚州地名文化建設的啟示

(一)地名建設應服務于現實的社會生活，并在應用中得以發展

地名作為一種語言代號，它的使用應該首先為人們帶來便利。《畫舫錄》存在這樣一組復雜的序列地名：上買賣街、下買賣街、買賣街、豐樂街、長春巷。這組地名中，上買賣街即豐樂街，下買賣街即長春巷，買賣街指的是天寧門至北門沿河北岸這段路程。書中并未談及這些地名應該分別在何種語境條件下使用，這會給外地商人進行商業貿易帶來麻煩。這種地名的混亂現象如若依據實際情況經過一番規整是可以得到解決的。因此，在現代化地名建設進程中我們不應當忽視標準化處理的問題。歷史遺留的舊地名和快速產生的新地名都是標準化處理的對象。

(二)地名建設應符合標準化、規范化、科學化命名原則

地名建設的標準化、規范化原則意味著要做到一名一地、字有定音、音有定讀。《畫舫錄》里出現的地名詞匯存在自身的問題，比如使用一個地名來指稱多個地理實體，造成“名”與“實”關系上的不對應。前文提到，“東園”在書中出現了3次，分別指示天寧寺下院分房、蓮性寺的賀園、崇寧寺東邊江氏修建的園子，這將會給人們的識認帶來許多不便。我們還需要對通名和專名系統進行細致的分化并制定出科學的命名理據。在對基本詞匯“園”的選擇、應用上，《畫舫錄》中的處理存在差異：按照人們的思想觀念，“園”字應多出現在對園林建筑的稱說中，但是書中也有命名者用“園”來命名茶肆酒樓和浴池，如豐樂園(茶肆)、小山園(浴池)。命名者在命名時應該充分考慮詞匯常見的語義和人們的思維特征，避免產生誤解。

(三)地名建設應契合地域文化特征

《畫舫錄》中的地名大多蘊含豐富的人文積淀，能夠彰顯揚州這座古城獨特的文化韻味。通過對書中地名的梳理，可以總結出這類地名的命名方法，包括使用比喻、夸張、用典等修辭格、運用語音形式上的平仄規律、合理使用典雅的詞匯等。反映揚州地域文化特征的地名化用了多種素材。這些素材有的來源于詩詞歌賦，有的來自史料記載和民間傳說，還有部分與揚州當地的地理環境有關。以《畫舫錄》中的古跡勝景名“平岡艷雪”為例，“艷雪”，一語雙關，不僅指稱艷雪亭這座亭臺建筑，還與梅樹“花時如雪”的景致暗合；且在音律方面，韻律和諧、平仄相間。在實際的地名文化建設中，我們可以借鑒《畫舫錄》中地名的命名策略，使得地名成為揚州一張精致的名片，進而為城市外塑形象，內鑄精神。

四、結語

近年來，揚州快速發展，隨之出現一批新地名，同時也帶來諸如地名命名策略不完善、地名結構未能做到標準化等問題。考察《畫舫錄》中的地名語詞系統，粗疏地整理出一部分地理命名的原則與建議，不僅可以有助于認識形形色色地名的內在聯系與規律，還能夠促進對揚州地名更深層次的研究，并助力提升地域文化品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