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董貝父子》中經濟元素及經濟社會的分析

◎張 岳 朱 瑤 汪 露 林惠萍 周鴻鈺

（江南大學 江蘇 無錫 214122）

不同的社會背景下，不同的作者在其作品中會有形色各異的經濟書寫。英國作為世界第一個完成工業化的國家，其維多利亞時期的經濟發展具有較高研究價值，本文從英國著名批判現實主義作家狄更斯的作品《董貝父子》入手進行分析研究。小說描寫了董貝父子公司——一家于英國倫敦從事批發、零售以及出口事業的公司的興衰。以董貝先生望子成龍的故事為中心，講述了他將妻子和孩子作為逐利工具，家庭關系十分不融洽，最終在晚年喪失財富和權勢后，擁有了真正的家庭幸福。

縱觀目前國內外對于《董貝父子》的研究，主要以女性視角、兒童視角、人性與倫理或者語言類翻譯等視角居多，對于經濟書寫這一方向的研究較少。而作品中不論是公司進出口貿易，還是日常生活的吃穿用度，都涉及經濟。也有評論家稱，小說真實地反映了19世紀三四十年代英國工業資本主義發展的面貌。因此本文歸納其中的經濟元素，將其分為工業、商業、金融業和運輸業四大類，研究英國的社會與經濟發展，解構英國歷史，并結合對作者創作背景及對社會和人性的探索，希望可以借此豐富經濟學研究的人文內涵，提升人文學科對現實社會的關注度。

一、經濟元素一：工業

英國的工業革命給社會的各行各業都帶來了重大的變革，而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工業領域這一突出發展成果，工業作為國家經濟的主導產業和第二產業的主要組成部分，對社會經濟具有較大影響。《董貝父子》中有關工業的描寫主要分為三個方面：蒸汽機、冶煉業、采礦業。

蒸汽機的發明和普及為鐵路的發展提供了動力準備。在書中，過去以掘煤為生的圖德爾先生，現在也在新建設起來的鐵路上當上了一名司爐工。圖德爾家的大兒子名為拜勒（Biler），諧音是為了紀念蒸汽機（Boiler）給全家人帶來的新生活。文中多次出現的“汽船”“蒸汽機”等字樣也表明人們的日常生活也因蒸汽機的發明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這符合英國經濟史中的記載：蒸汽機的發明，是人類第一次工業革命的重要標志，使人類由二百萬年來以人力為主的手工勞動時代進入了近代機器大生產的蒸汽時代。同時，18世紀中期到19世紀中期，隨著工業革命的推動與技術的進步，蒸汽機的發明使冶煉業在機器設備上進行了巨大革新，英國作為“日不落”帝國，又通過殖民掠奪了大量的礦產資源與廉價勞動力，使得英國的冶煉業得到快速發展。小說中描寫卡特爾船長的住所環境時提到：“接著是生產錨和錨鏈的鐵工廠，長柄的大鐵錘整天叮叮當當地掄打著鐵塊。”可見當時冶鐵工藝有所提高，已經出現大規模的冶鐵作業。小說中關于采礦業的描寫多以側面描寫為主，以“皮普欽太太的丈夫在秘魯的礦井傷心而死”這件事為例，狄更斯多次用“秘魯礦”指代皮普欽太太，如“穿著黑色邦巴辛毛葛衣服的秘魯礦的女人昂首闊步地走進了房間”之類的描寫。19世紀有大量英國人前往秘魯采礦，有許多諸如《董貝父子》所描寫的皮普欽先生一樣的英國人前往秘魯采礦，希望可以發家致富。

工業的蓬勃發展帶來了社會各方各面的繁榮。但隨著工業革命的深入和國民財富的增長，經濟的發展也加劇了社會矛盾和勞資矛盾，促使社會分化出兩個新的階級——工業資產階級和工業無產階級。以董貝為代表的前者占有生產資料，通過剝削后者獲取更大的利潤，而后者只能通過勞動獲取微薄的收入。

二、經濟元素二：商業

商業是《董貝父子》描寫中的重點，小說以董貝父子公司為中心。其涉及的種種業務都是屬于商業范疇，再加上19世紀以前英國已經基本完成由農本經濟向工業社會的轉型，英國商業已經有了飛速的發展，因此商業在該書中有著非常重要的地位與影響，值得我們仔細研究探討。

董貝的公司是一個經營皮革生意的家族企業，除了在倫敦的總公司，董貝在西印度群島還有一個代銷處，董貝父子號商船也往返于倫敦和西印度群島，也就是說董貝父子公司所做的生意已有海外貿易。其實早在16、17世紀英國就已經出現了公司，到了18世紀早期，英國的商貿活動首先盛行于獨資企業和小型的合資企業。董貝父子公司這種家族繼承式企業的歷史起源已很難追溯，不過在歐洲，家族企業在經濟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超過四分之三的英國家族企業希望下一代可以繼續擁有企業的所有權。也就是說，在狄更斯生活的19世紀這種父子繼承式企業已經比較普遍，發展也較為成熟了，在這一點上，《董貝父子》一書可以填補歷史的空缺。

董貝父子公司位于倫敦市市中心，倫敦皇家交易所、英格蘭銀行和東印度公司就在近旁，這是倫敦甚至全英國的商業中心，董貝父子公司占據這樣一個優越的地理位置，可見其在商業界的重要性及影響力。當董貝和伊迪斯在家里舉行宴會時，宴請的客人有東印度公司的董事和銀行的董事，還有其他一些公司的董事和總經理，這些都是商業界的極其重要的人，也是上流社會的富人。可以看到，在狄更斯的筆下，上流社會的人只會和彼此打交道，仿佛他們與底層社會的人之間有一道屏障。

相對于董貝父子公司的繁華景象，布羅格利先生金錢狀況糟糕，店鋪里各種各樣七扭八歪的家具、亂七八糟的裝飾，吉爾斯舅舅無人問津的航海儀器店卻展示了倫敦市內老一代日益衰敗、破爛不堪的小商鋪。再比如吉爾斯舅舅的航海儀器店，店里有各種各樣的航海儀器卻無人問津，吉爾斯也知道商人與商業都和過去不一樣了，他們這些老一代的商人已經無法跟上時代的步伐了。19世紀，英國工業革命結束后，大機器生產占主導地位。雖然工業品與商品的數量驟增，但市場沒有進一步的擴張，因此英國從保護貿易時期過渡到了自由貿易時期。而《董貝父子》中像布羅格利先生與吉爾斯舅舅這樣的店鋪門可羅雀，說明那時工業革命還沒有結束，市場沒有為這樣的小店鋪打開門路，這真實地反映了19世紀30年代英國工商業的發展情況。

除了關于董貝父子公司這一商業巨頭的描寫外，董貝的豪宅與下層社會人家的居所對比、董貝與奶媽的雇傭關系、卡特爾船長向麥克斯廷杰太太按一個季度付房租等等細節都涉及了商業領域。可以說，狄更斯描繪的上流社會的人與底層社會懸殊差距，是當時英國社會的縮影，揭露了資本主義制度下的黑暗與殘酷。

三、經濟元素三：金融業

金融業相對于本書中涉及的其他產業來說，是一個新興產業，但自19世紀起，倫敦在工業革命的浪潮下獲得了大量的財富，逐漸擁有完善的金融體系。在《董貝父子》中，狄更斯涉及了金融機構、金融產品及金融術語。

其中最常見的金融機構莫過于銀行和交易所，正如在上文所提到的，倫敦皇家交易所、英格蘭銀行就位于董貝父子公司附近，書中描寫到英格蘭銀行地下的保險庫中裝滿了金銀。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那時紙幣與金銀是同時流通使用的，而在歷史上17世紀下半葉金匠銀行券誕生，人們可以拿著金銀幣到金匠鋪開具存款票據，這就是最早的銀行券。后來英格蘭銀行宣告成立，英格蘭銀行券發行不久后逐漸獲得大眾的信賴。直到1914年一戰爆發，英國政府才要求英格蘭銀行中斷紙幣與黃金的自由兌換。因此在19世紀，人們仍然可以用金銀兌換銀行券，也證明了英格蘭銀行地下極有可能充滿金銀。此外，通過書中人們對話內容也可以反映出當時人們對于銀行的信賴，比如女傭蘇珊被辭退在離開董貝家之前，對弗洛倫斯說道她“在儲蓄銀行里還有一筆錢，現在還不需要再去找一份工作”和“我存有一些錢，像現在這種時候哪怕儲蓄銀行翻臉不認我或銀行破了產，我也不愿意拋棄我的愛與責任”。

證券交易所中交易的產品就是證券，書中談及卡特爾船長在索爾舅舅離開后認為自己每天應當閱讀有價證券行情表，和在沃爾特去拜訪董貝先生時，索爾舅舅覺得董貝的辦公室會有銀行存折、支票簿、證券等東西。人們把證券歸為上層社會所涉獵的金融產品，把它當做是財富、金錢的象征。歷史上，證券的出現是伴隨著1773年倫敦證券交易所的成立。倫敦證券交易所是世界四大證券交易所之一，也是世界上最國際化的金融中心。

穿插在全文中的金融術語，比如貴重金屬市場價格、鈔票、外匯率、貨幣貶值、貨幣、通貨、銀行存折、支票簿等，在狄更斯表達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保羅五歲時問董貝什么是錢，董貝非常激動，想對他解釋流通手段、通貨貶值等一系列金融術語，但最后只是簡單解釋為“金銀銅、基尼、先領、半便士”和錢能做任何事情，保羅卻反問父親錢為什么不能把他媽媽救活。可以看出董貝對于金錢的理解就是權力，能使他得到榮譽與尊敬，卻忽視了連兒童都懂得珍惜的最寶貴的親情，這里狄更斯諷刺了董貝所代表的利益至上的一類人。

此外，書中還多次出現體現貨幣價值的詞語，比如斗雞每次訪問得到十先令六便士的小額報酬、車費最多一先令、卡特爾船長從小錫罐中倒出的全部存款為十三鎊零半個克朗……英國是最早發展起來的資本主義國家，倫敦是國際貿易、國際金融與海上運輸的中心，英鎊也就成為了世界貿易中最重要的貨幣。通過關注書中涉及的貨幣單位與數字，我們可以從中了解英國19世紀三四十年代的酬勞、花銷與存款狀況。

金融是經濟發展的結果，不論是19世紀還是現在的21世紀，金融業都對世界的經濟發展起到重要的促進與推動作用。通過對《董貝父子》中金融業的相關分析，可以促進讀者對本書的解讀與在經濟方面的理解與感悟。

四、經濟元素四：交通運輸業

《董貝父子》中交通運輸業的描寫主要體現在船舶、馬車、火車和鐵路。

英國是大西洋中的群島國家，文中有大量關于航海用品、船舶行業的描寫，例如退休商船船長卡特爾、船舶儀器制造商吉爾斯與乘坐汽船出海經商的蓋伊等人都與英國社會船舶業的發展息息相關，整篇小說的轉折點也在于吉爾斯在遠航之后重回英國，與弗洛倫斯結婚之后兩人又坐船前往中國。從情感層面上說，狄更斯對于船只的情感也深深體現在書中，他通過暗喻將保羅之死比為駛向遠方的小船：“小船在波上的飄蕩已經引得他要去安眠了……這時小船已經駛到海里，可是還在平靜地向前滑去。”這也突顯出船只、航海儀器以及船舶業的發展對于當時社會的重要性。

而全文關于馬車的描寫更是多達兩百多處，例如第二章中提到：“一輛專門為了這個目的等待著的出租馬車很快就把全家人送往他們的家中。”此外，在塑造托克斯小姐的性格和形象時，也多次提到她雇傭馬車的情節。例如，在第五章托克斯小姐要離開董貝家時就提到：“托克斯小姐在雇用出租馬車方面是有豐富經驗的……”由此可見，馬車作為傳統的出行方式仍然存在與19世紀的英國社會，雇傭出租馬車在人們日常出行中占了很大一部分。

根據英國經濟史記載，“一直到19世紀，馬車仍然是城市交通的十分重要的交通工具。人們喜歡馬車的優雅和詩意，喜歡乘坐馬車從容地穿過鄉村大道或古舊的城區街巷去訪問朋友。隨著火車和汽車的出現，車輪轉動的速度越來越快。至此，馬車的黃金時代宣告結束。”在小說中，鐵路這一元素也占據了非常重要的地位。面對這一新興事物，人們感到恐懼甚至反對，例如，保羅死去時，狄更斯提到了火車發出隆隆的聲音駛來，象征保羅的死也就像火車一樣無法控制；董貝在追趕卡克先生時，火車就像一個巨大兇猛的野獸，將卡克先生碾死了。在這些時候，鐵路、火車、鐵軌這些形象充滿了威脅，令人畏懼。但鐵路也給當時人們帶來了嶄新的生活方式，例如，產生了一支新的勞動隊伍——鐵路工人，修筑鐵路成為最熱門、最時髦的事情。文中圖德爾一家曾經住在貧民區，而當鐵路線經過此地之后，周圍就建起了花園與別墅，圖德爾一家也開始了新的生活。

據此可判斷《董貝父子》中關于交通運輸業的描寫較好地還原了19世紀英國的交通發展狀況，有利于讀者對當時英國社會發展狀況形成更加完善的認知。

五、結論

隨著工業化的發展，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正享受著工業革命帶來的顯著成果，《董貝父子》突破了早期作品中流浪漢體的影響，結構嚴謹，代表了作者思想的深化，表現了他對社會問題的進一步思考。主要通過工業、商業、金融業和交通運輸業，向讀者展現了英國資本主義社會的基本全貌，通過對董貝先生這一資產階級代表及社會下層百姓日常生活真實寫照的生動描繪，揭露了社會中由經濟發展所引發的階級乃至人性問題，繁榮盛世的背后，經濟發展與日益突出的社會問題之間的沖突不容忽視，在對小說中經濟元素進行分析研究之后，不僅對當時英國社會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更懂得人文學科要增加對社會問題的警覺性，展現人文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