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唐朝樂籍制度下的女性詩歌創作
——以薛濤詩作為例

◎董南希

（中國傳媒大學播音與主持藝術學院 北京 朝陽 100020）

在中國詩壇三千多年的光輝交錯之中，女詩人是一個特別的群體。雖然女詩人的作品傳世的屈指可數，但她們在詩壇留下了自己的芳名。本文研究的對象就是著名的唐代四大女詩人之一——薛濤（約768-832年）。

一、薛濤生平

（一）幼時家學，才指蔡謝

薛濤小時候父親薛鄖在京城做官，父親把她唯一的女兒視為掌上明珠，從小教她讀書寫詩。薛濤8歲的時候，父親對樹吟誦：“庭除一古桐，聳干入云中。”薛濤隨口續上：“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當時不過9歲的薛濤展現出很強的詩詞天分，而那個時代女兒有男子之才，做父親的只能是喜憂參半。

（二）沒入樂籍，迎來送往

后來，薛鄖因得罪了權貴而被貶四川，一家人遠遷成都，沒過幾年他又因出使南詔沾染瘴癘病逝，年僅14 歲的薛濤和母親的生活陷入困境。薛濤16歲的時候，中書令韋皋出任劍南西川節度使。在一次酒宴上，韋皋召薛濤即席賦詩，薛濤不驚不懼，執筆寫下《謁巫山廟》。

朝朝夜夜陽臺下，為雨為云楚國亡；

惆悵廟前多少柳，春來空斗畫眉長。

這首詩感慨朝代更替，其主旨深度讓人感佩，韋皋看罷拍案叫絕，薛濤一時聲名鵲起。“容姿既麗”“通音律，善辯慧，工詩賦”，從此韋阜府上每逢宴客，必召薛濤侍宴，薛濤也就成了韋皋身邊的紅人。在韋皋的門下，她入了樂籍，成了一名成都營妓。在中國古代封建社會，往往把出身樂籍、歡場賣唱的女子稱之為“妓”，身份普遍卑賤，倍受社會歧視和壓制。

（三）女校書薛濤

韋皋常讓薛濤幫手案牘工作。薛濤寫的公文不但富于文采，而且細致認真很少出錯，韋皋感覺大材小用，擬奏請唐德宗授薛濤以秘書省校書郎官銜（一說為武元衡所奏）。校書郎的主要工作是公文撰寫和典校藏書，雖然官階僅為從九品，但這項工作的門檻卻很高，按規定只有進士出身的人才有資格擔當此職，歷史上還沒有女子擔任過校書郎。因格于舊例，最后未能實現，但由此人們稱薛濤為女校書。

薛濤紅得發紫，前來四川的官員為了求見韋皋多走薛濤的后門，紛紛給她送禮行賄，薛濤恃寵而驕，一律照單全收，這讓韋皋十分不滿，韋阜一怒之下下令將她發配到人煙稀少、兵荒馬亂的松州。走在發配路上，薛濤內心非常恐懼，用詩記錄下自己的感受。

黠虜猶違命，烽煙直北愁。

卻教嚴譴妾，不敢向松州。

她慢慢開始后悔自己的輕狂的做法，寫下《十離詩》向韋阜陳言。她的直接和坦白恰恰正是她最迷人的可憐。

馴擾朱門四五年，毛香足凈主人憐；

無端咬著親情客，不得紅絲毯上眠。

薛濤放下身段，把自己比作一只離主之犬，將生活給了她多少苦如數道出，可憐卻不卑賤，她渴望溫暖的紅絲毯，那是韋皋給她的，韋皋自然有權收回，但是她卻直接大膽地訴說著自己對昔日溫暖的懷戀，讓人如何不動容[1]？如愿，韋阜心軟又將薛濤召回。然而這一遷一升，薛濤卻看破厭倦了，回來以后就請求脫去樂籍，一人清居在成都西郊的浣花溪畔。

二月楊花輕復微，春風搖蕩惹人衣。

他家本是無情物，一任南飛又北飛。

這是薛濤僅有的一首營妓題材的詩，詩句保持著她清麗雅正的詩風，但卻平添幾分責怪，她用調侃的口吻寫出了柳絮毫無自主能力只能隨風而飄的命運，雖責猶憐。她的人和她的詩一樣妙處正在于此——雖責尤憐[2]。

（四）才女相逢才子，中年慕戀元稹

元和年間，元稹來蜀地出使，期待能夠拜訪薛濤，地方官員投其所好，派薛濤前去陪從。元稹愛慕薛濤之才，用詩表達自己對薛濤的情感。

錦江滑膩蛾眉秀，幻出文君與薛濤。

言語巧偷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

雖然元稹一生寫了非常多詞句華麗的“艷詩”，不免有吹捧拔高薛濤之嫌，但以元稹自身在詩歌上的才華、地位，能對薛濤的詩作給予如此高度的評價，還將薛濤與漢代才女卓文君并舉，足見薛濤之才絕不是浪得虛名。薛濤大約比元稹大11歲，但是姐弟戀并沒有讓薛濤卻步，反而燃起她老之將至、容顏垂逝前一場極為熾烈的愛情之火，到元稹調離，他們同居在一起的日子大約只有三個月，露水情緣雖短，但這份遲來的愛情讓薛濤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幸福，薛濤寫下著名的詩篇《池上 雙鳥》。

雙棲綠池上，朝暮共飛還。

更憶將雛日，同心蓮葉間。

她將自己同元稹比作一對鳥兒，面對元稹這樣一個讓她同樣欣賞慕戀的才子，她強烈表達著自己熾烈的愛意和想要與同心人廝守的渴望。

（五）靜了余生

薛濤晚年移居到碧雞坊，獨自度過了最后的時光。太和六年（832年）薛濤逝世。833年，曾任宰相的段文昌為她親手題寫了墓志銘，墓碑上寫著“西川女校書薛濤洪度之墓”。

二、薛濤詩歌的超時代意識

時至今日，薛濤的詩句依然有很明顯的超時代意識。幼時的一句“枝迎南北鳥，葉松往來風”，足見薛濤的靈性：樹枝立在那里，是讓南來北往的鳥兒停歇，繁茂的枝葉，命運不過是在春風、秋風中一次次翠綠又蕭條，枯敗又重生。對于生命虛無的謳歌一直是中國古代文學創作的一個重要脈絡，而往往有此感悟的人，大都經歷了仕途浮沉、家國破亡等各種各樣的人生起落，一個少女有這般關懷，不得不說薛濤從小就通透得驚人。

在她的人生選擇里，也顯得比同時代女性更勇敢、更具傳奇色彩。入樂籍雖然很大程度是生計所迫，但她放下了那個時代女性最重要的標簽——身份。她首先需要活下去獲得安身立命的資本，才能前行和追尋，和那些封建思想、教條主義相比，她是超前理性的。

同元稹的一場愛戀也是如此，她知曉元稹一生多情，也勇敢去愛。于封建社會的女子，追求愛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她敢于追求精神世界、情感世界中至美狀態。種種表現都表明她的認知邊界超越了時代給女性的思維桎梏，有著超時代的先覺。

三、結語

雖然薛濤所在的時代是一個對女性不公平的時代，而恰恰是那個時代才成就了薛濤。樂籍制度下產生了一批非常優秀的女詩人，歡場之中的女子，有機會見識感受過更復雜的社會環境，慣看世間冷暖，所以更加敏感細膩，長于創作。時至今日，女性有權利平等地接受教育，越來越多的女性為這個社會發展貢獻出他們偉大的智慧。如何增加生命體驗，創作出蘊含時代精神、彰顯時代特色的文學佳作，是我們語言文字工作者需要共同思考的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