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壩州藏戲源流及現狀調查

◎曾曉鴻

（阿壩州文化館 四川 阿壩州 624000）

2015年的11月至2016年5月，在歷時半年的時間中，筆者深入到阿壩州的馬爾康、金川、小金、壤塘、紅原、阿壩、若爾蓋、九寨溝、理縣、茂縣、汶川、松潘等縣的鄉村、寺院和牧場，對阿壩州地方戲劇現狀進行了較為詳細的調查，現將調查情況報告如下：

一、阿壩州藏戲淵源

藏族主要分布在我國的西藏、青海、四川、甘肅、云南五省區，居住地域十分遼闊。藏族人民在千百年的生活實踐中，創造出了大批絢麗多彩的文化藝術。其中藏戲更是本民族特色十分濃郁的藝術形式，而且年代久遠，被稱為中國戲劇的活化石。

藏戲在藏語里有幾種稱謂，衛藏和康巴部分地區民間稱之為“阿佳拉姆”；甘孜巴塘稱“降嘎冉”；阿壩州安多地區稱“南木特”。

藏戲最早產生于14-l5世紀，由后藏拉堆沃巴拉孜地方的香巴噶舉派高僧湯東杰布（1385-1464年）開創。藏戲不僅在西藏和我國其他藏區廣為流傳，而且在不丹等國外亦有傳播。

根據方言，藏戲可劃分了四類，以衛藏方言演唱的藏戲為西藏藏戲；以安多方言演唱的藏戲為安多藏戲；以康巴方言演唱的藏戲為康巴藏戲；以嘉絨方言演唱的為嘉絨藏戲。阿壩州的藏戲主要包括安多藏戲和嘉絨藏戲。

（一）安多藏戲

1.歷史淵源

1948年元月，青海祝青寺活佛日格洛率僧侶前往拉卜楞寺專程學習安多藏戲，同年6月，日格洛活佛一行在返程途中，經阿壩州紅原麥洼寺時，麥洼頭人和麥洼寺主組織了三十多名僧侶，跟日格洛活佛學習安多藏戲，之后成立了安多“南木特”藏戲團，這是阿壩州的第一個安多藏戲團。

在安多藏區所流傳的藏戲劇目，多以歷史上的吐蕃國王或者高僧大德的生平事跡為表演題材，所以一般把這些劇目稱之為“南木特”?！澳夏咎亍?，意為“傳記”。

安多藏戲是藏族人民精神生活中不可少的一種藝術形式，其教育功能使其擁有著堅實的群眾基礎和旺盛的生命力。

2.藝術特色

（1）舞臺表演形式

安多藏戲吸收借鑒了很多內地戲劇藝術的優點，以程式化的表演展開故事情節，充分利用燈光、道具、布景等來渲染氛圍。它的表演如同內地戲劇一樣有著嚴格的程式，一出劇目的演出時間和演員的出場順序，表演的空間位置、道具等的設置都有嚴格的規定，演員在表演過程中的臺詞、語言、形象、動作等都力求符合劇中人物的形象和地位。

（2）歌舞器樂

安多藏戲的聲腔和舞美體系是在原拉卜楞藏戲的基礎上，加入了安多藏區民間特有的歌舞元素。在音樂上，在繼用寺院宗教音樂的同時，將各種藝術形式大膽創新和糅合，從而形成了具有自己獨特風格的地方特色，既不同于其他藏區的藏戲流派，也和內地戲劇迥然相異。

（3）唱腔

安多藏戲唱腔大約有十多種，每個角色、每個劇目有各自不同的唱腔，藏地漢地、尼泊爾的公主和丫鬟，男聲中大臣亦有不同的唱腔。不同唱腔在一出戲中的出現，不僅表現出了人物的身份和性格，同時也使劇情顯得豐富多彩。

（4）服飾

安多藏戲的服飾一般分為寺廟服裝、民間服裝、川戲服裝和混合服裝。王公貴族造型十分華麗，妖魔鬼怪、獅子、老虎等動物均戴面具。裝飾多用貴重的珠寶和金銀制品。安多藏戲自傳入阿壩州安多方言區后，多年來與本州民間歌舞、說唱，特別是牧區廣為流行的草地鍋莊以及宗教音樂藝術相結合，已經衍變為具有濃厚的安多藏族牧區特色的一個戲劇劇種。其內容的傳奇化，表演的舞臺化，音樂的民間化等諸多因素構成了安多藏戲蓬勃的生命力和迷人的風采。

3.流布范圍

阿壩州的安多藏戲主要流布于壤塘縣、阿壩縣、紅原縣、若爾蓋縣和小金縣撫邊鄉大坪牧業村、金川縣安寧牧場等講安多方言的地方。

4.阿壩州安多藏戲現狀

（1）壤塘縣：壤塘縣藏戲傳習所

壤塘縣藏戲傳習所，成立于1979年8月22日，先后有壤塘縣南木達公社業余藏戲團、壤塘縣南木特藏戲團、壤塘縣藏戲團、壤塘縣壤巴拉藏戲團等稱謂，現有演員43名，其中有40名為公益性崗位，每月有960元的工資；團長為縣政協副主席、四川省非遺傳承人俄旺旦真。

壤塘稱本地的藏戲為南木達藏戲，過去藏戲表演最集中的地方就是現大的南木達鎮。南木達藏戲其實也是南木特，源頭也在甘肅省甘南州拉卜楞寺?！端少澑刹肌肪褪菑睦防闼聜魅爰t原、阿壩和壤塘；棒托寺、然爾寺、藏洼寺、康旭寺表演的《格薩爾王·南則》，是從甘孜色達傳入。藏戲傳習所以藏戲團為依托，現擁有藏語譯制部、藏戲創作室、藏戲傳習室、集藏戲研究、教學、表演為一體。演員為壤塘縣棒托寺、然爾寺、藏洼寺、康旭寺等寺廟的僧人藏戲骨干和南木達、茸木達兩鄉鎮的村民。勒特、登洛、秋木尖、剛謝、燈讓、澤爾科6人為壤塘藏戲傳承人。表演的劇目有《藏王赤松德贊》《格薩爾王霍嶺大戰》《智美更登》《格薩爾王賽馬稱王》《地獄救母》《米拉日巴尊者》《卓娃桑姆》《藏王松贊干布》等八大藏戲經典劇目和新編藏戲劇目。2008年6月，壤塘藏戲被列入四川省首批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從2012年到2015年，縣委、縣政府給予了財力上的大力支持，藏戲團發生了很大變化。2012年11月，壤塘恢復組建縣藏戲團，縣財政除一次性解決50萬元啟動資金外，還將藏戲團成員“五險”補助、工作經費納入財政預算。目前，一座藏戲展演大廳正在興建中。

除了傳習所的藏戲團外，棒托寺、然爾寺、藏洼寺、康旭寺等寺廟也有自己的藏戲團，這些寺廟表演的劇目有《智美更登》《卓娃桑姆》《米拉日巴》《文成公主》《格薩爾王》系列劇、《全智篤布巴》《丹馬青稞種》等。

（2）紅原縣：麥洼民間藏戲團

麥洼民間藏戲團是阿壩州最早的藏戲團，成立于1949年春末夏初，為麥洼寺僧侶藏戲團，1958年隨寺院的解體而撤銷。1986年劇團得以恢復，劇團性質不再是僧侶藏戲團，而是民間業余藏戲團，演員由早期僧侶演員和牧民群眾組成，實行自負盈虧，單獨核算，售票演出制度。每年牧業繁忙時牧民演員從事牧業生產，牧閑時和七月賽馬節、藏歷新年時集中排演。曾在1986年和1987年上演了《智美更登》《松贊干布》《赤松德贊》等劇目，共演出十余場，觀眾達萬余人次。

現在的團長為麥洼寺僧人琪美。演員主要為紅原縣麥洼鄉的本地僧人，另有部分色達、白玉寺的僧人，傳承渠道皆為僧人。有演員45人。資金以自籌為主。2013年和2014年，縣文體局給了9萬元用于道具的購買。

藏戲團曾在日格洛活佛教授《智美更登》《松贊干布》的基礎上，發展出了十四個劇目，除傳統八大藏戲外，有《羅日讓窩》《堪羅秋生》等講述釋迦牟尼和蓮花生大士故事的歷史劇。

紅原縣曾經在1980年成立了紅原縣業余藏戲團，是當時阿壩州業余藏戲團中設備較為齊全、經濟基礎較好的藏戲團之一。表演的《牟尼贊普》，曾獲“全國少數民族戲劇錄像調演”“雙孔雀”杯及文化部、國家民委、中國戲劇家協會、中國少數民族戲劇學會在廣西南寧舉行的“第一屆全國少數民族題材劇本評獎”銀獎。

（3）若爾蓋

若爾蓋縣的藏戲主要在民族教育家羅讓尼瑪倡導和主持下發展起來的，尼瑪老師生前創作了大量的新藏戲。若爾蓋縣各藏戲團大部分藏戲團在“文革”時停演。恢復演出后，若爾蓋縣紅星鄉業余藏戲團于1978年成立，這是“文革”后若爾蓋縣成立的第一個民間業余藏戲團，全團曾有30余人，皆由紅星鄉獸防站的藏族畜牧獸醫人員組成，負責人為教育家羅讓尼瑪。1979年，藏戲團實行自負盈虧，售票演出，所得收入主要用于購置服裝道具和支付演員報酬。1984年以后，藏戲團以阿壩州藏文中學為主，演員也是藏文中學的學生。

紅星鄉業余藏戲團早已銷聲匿跡，只有曾經的道具還存放在畜牧獸醫站里。目前，紅星鎮扎窩村、降扎鄉、凍列鄉的一些村都相繼成立了藏戲團，另外一些村也在醞釀策劃之中。其中，茍繞村和扎窩村藏戲團發展較好。茍繞村民間藏戲團成立于1969年，主要表演劇目為《格薩爾王》，扎窩村的劇目除《格薩爾王外》，還有新創劇目《草原上的太陽》。這里的藏戲演員全是村民，傳承人主要為尼瑪老師曾經的學生和部分僧人。藏戲都在每年的亞敦節和藏歷新年表演。演出的劇目主要有《智美更登》《松贊干布》和《格薩爾王》。資金來源一是有關部門給一點，二是自籌一點。傳承人主要有扎窩村的尕讓、卓瑪甲，嘉華寺僧人甲央扎華，茍繞村的更讓，然多村84歲的阿嘎。

（4）阿壩縣

阿壩縣賽格寺曾在1949年秋成立業余藏戲團，曾表演過《松贊干布》等劇目。1976年停演后至今未得到恢復。除賽格寺藏戲團等再未演出外，還有阿壩縣藏文中學藏戲團，曾組織學生表演一些傳統藏戲，后因有耽誤學生學習等原因停演。

（5）小金縣

大坪牧業村位于小金縣撫邊鄉，海拔3878米。祖輩從青海阿尼瑪卿腳下的瑪曲遷徙而來，屬安多藏族?，F年55歲的僧人旦增（漢名牟朝全）是藏戲傳承人，也是藏戲排演的組織者。其父曾是一位在家僧人，18、9歲到壤塘確爾基寺學經回來后，組織人馬排演格薩爾藏戲，主要劇目有《賽馬登位》《阿達拉姆》《嶺國將士出征舞》。1995年恢復藏戲排演到現在，已成規模，90年代初和2012年、2013年，分別到小金縣的日隆鄉、撫邊鄉和縣城表演了藏戲。60余名演員全為村上的僧人和百姓。年齡最長者50余歲，最小的只有幾歲，平均年齡為37.8歲。全村60余套藏戲服裝全由寺廟購買，道具部分由政府資助，部分由百姓籌集。百姓演員演出時有少量的誤工補助。寺前約500平方米的空地就是藏戲團的表演場地。每年只表演一次，都在藏歷的九月，二十三開始念誦六字真言，到三十那天開始表演藏戲。

（二）嘉絨藏戲

1.歷史淵源

嘉絨，全稱“嘎爾嘉爾木察瓦絨”，意即東方嘉爾木墨爾多山系的熱帶農區，簡稱為“嘉爾木絨”或“嘉絨”。在狩獵和農耕文化自成一體的嘉絨遠古時代，占卜吉兇，祈福禳災在那個時代成為時尚。卦師略知季節、時令，從而指導本村村民適時播種、收割、狩獵、采摘，《獵人與猩猩》就是講述這種故事的劇目。

嘉絨藏戲是目前官方史料中唯一一個有文字記載的藝術表演形式。清乾隆年間《清宮史續編》中這樣記載：“太和殿筵宴之禮，恭遇萬壽圣節正慶及元旦，國慶……內務官員引朝鮮徘、回部、金川番童等呈百戲。畢，各退，每歲除舊，賜外藩蒙古王等，宴于保和殿……屆日……金川番童等各獻雜戲，畢集抵侯?！?/p>

另外，在乾隆皇帝給邊將賀功的一首詩的注釋中可以看出“阿桂等所俘番童，有習鍋莊及斯呷魯者，即番中儺戲也”，這里的“阿桂所俘番童”就是大小金川的嘉絨藏人。

2.藝術特色

嘉絨藏戲的演員皆為男性，表演不分角色，而以習慣的人物身份等級分角色，步態多取材于當地的民間舞蹈、宗教神舞和日常勞作。其中尤以面具表演最具特色。嘉絨藏戲的音樂，分伴奏樂和唱腔音樂，伴奏樂器中有打擊樂、吹管樂、長號、弦樂、莽筒和漢族的大鑼等。戲由開場儀式、正戲、尾戲三個部分組成。先由吉祥老人率眾上場緬懷墨爾多山神開場，正戲演出折戲《吉祥頌》《老夫與少婦》《獵人與猩猩》或大幕戲《阿米格東》。嘉絨藏戲有相當一部分屬尚未正式形成戲劇藝術獨立品格的儺戲雛形。另有一部分從西藏和安多傳入的大型劇目，一般也只演其中有儺戲性質的段落和片段。它保留著更多的原始儺文化的特征和信息，是藏族原始文化的“活化石。

3.流布范圍及現狀

嘉絨藏戲流布范圍曾遍及阿壩州的整個嘉絨地區，現僅在馬爾康市的黨壩鄉尕南村和金川縣卡拉腳鄉二普魯村能覓其蹤跡。

（1）馬爾康市

清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黨壩班著名戲師讓索·格菇根據當地民俗編創的《老夫與少婦》是為黨壩嘉絨藏戲的開始。1956年，在民主改革勝利慶典上，黨壩戲班表演了藏戲《獵人與猩猩》《幸福種》等劇目。之后停演。

1983年春節期間，黨壩鄉的銀射村、石家友村和閔多穆寺組織排演了《吉祥頌》《幸福種》等劇目，使嘉絨藏戲的演出活動再度恢復起來。1989年5月，由黨壩戲班原著名戲師吉爾嘎讓布·列多布·羅爾依編排的《吉祥領》《英雄戰神降妖魔》《老夫與少婦》《獵人與猩猩》等劇目，在該鄉首屆民間藝術節上演出，深受群眾的 喜愛。傳統劇目有《吉祥頌》《澤讓蘭甲》《老夫與少婦》《智美更登》。

（2）金川縣

目前在金川縣二普魯村和馬爾康市黨壩鄉尕南村在每年的看花節上都有表演。其中二普魯村只有劇目《獵人與猩猩》。

二、阿壩州藏戲發展現狀

（一）面臨的問題和困難

改革開放以后，文化解禁，阿壩州藏戲得到恢復。但在經濟的轉型時期，廣大農牧民群眾的娛樂文化方式被其他的文化娛樂替代，戲劇受到很大的沖擊。相對而言，安多藏戲發展較好，部分藏戲團在原有的基礎上有新的發展，如壤塘藏戲團、紅原麥洼藏戲團、小金大坪牧業村藏戲團；有的保持原有的發展水平，如若爾蓋降扎、扎窩藏戲團；部分正在恢復醞釀中，而嘉絨藏戲則顯滯后。目前阿壩州地方戲劇的發展面臨資金匱乏、創作人才奇缺、傳承人老化等問題。資金匱乏嚴重制約著地方戲劇的發展，州內的所有戲團都是民間班社，沒有固定的資金來源，多數劇團無力購買服裝制作道具；阿壩州的戲劇與內地比較，其最大的不同在于演職人員全為當地農牧民或僧侶，沒有一個是職業演員。演員都是義務演出，沒有誤工補助，表演與務農經常發生矛盾。部分地方政府對地方戲劇的發展扶持力度不夠。

創作人才奇缺、傳承人老化問題嚴重影響著阿壩戲劇今后的進一步發展。目前除壤塘藏戲團的俄旺旦真活佛具有編創能力外，其余戲團都沿襲著自己的記憶和印象進行編排。

（二）建議和對策

第一，投入資金，加大對地方戲劇的扶持和搶救力度。建議恢復過去的藏戲發展資金，保障戲劇發展過程中的資金來源。出臺優惠政策，鼓勵一些企業對戲劇進行扶持。第二，政府將戲劇與旅游結合，將其納入文旅結合的規劃中，既可以傳承和發展戲劇，又可以增加旅游中的文化內涵。第三，做好各級傳承人的申報和評定工作，不僅能提高他們的熱情，也可以解決他們的后顧之憂。第四，進一步推進地方戲劇進校園工作，在各大專院校、職業中學和全州中小學校中開展地方戲劇展演、學習戲劇知識和表演等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