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官話和中原官話方所介詞的比較
——以莫旗方言和滑縣方言為例

雷田雨 張馨月

（北方民族大學，寧夏 銀川750000）

一、引言

東北官話和中原官話都屬于北方方言官話區，兩者存在深厚的歷史淵源。十九世紀由于饑荒的影響中原人口向東北地區遷徙，我們將其稱為“闖關東”，大致軌跡如下：“（中原）山東、河南、河北（東北）遼寧、吉林”。由于“闖關東”這一人口遷徙活動的影響，原本的東北話在與中原官話長期接觸的基礎上形成了如今的東北官話的面貌。中原官話與東北官話在詞匯方面既有相同點，又有不同點。本文以方所介詞為例，分別選取東北官話區和中原官話區的莫旗和滑縣為調查方言點，將兩地的方所介詞做系統比較，據此分析兩地的異同和特點。

二、方所介詞的整體表現

方所介詞是介詞的一個小類，指的是介引方向、處所成分的介詞，根據語義的不同，可以把方所介詞分為介引所從處、介引所在處、介引終到處、介引方向、介引途徑處五類。方所介詞在東北官話和中原官話中運用范圍普遍，且數量較為豐富。

根據調查研究，莫旗方言共有方所介詞19個分別是：擱、逮、打、從、在、改、跟、讓、照、往、望、順、沿、朝、履著、向、離、隔、奔。滑縣方言方所介詞共有23個，擱、在、離、來、朝、壓、打、跟、讓、從、沖、改、照、照住、往、回、向、可、到、隔、沿、沿住、順住。比較一下可以發現，莫旗方言和滑縣方言中的方所介詞既有重合的部分，又有不同的部分。其中，擱、打、從、在、改、照、往、向、隔、朝、讓、跟、沿、離這14個是莫旗方言和滑縣方言共有的方所介詞，奔、望、逮、履著、順這5個是莫旗方言有而滑縣方言中沒有的方所介詞，壓、沖、沿住、照住、回、順住、到、來這8個是滑縣方言中有，莫旗方言沒有的方所介詞。

三、兩地共有的方所介詞分析

滑縣和莫旗存在一些共有的介詞，共有擱、打、從、在、改、照、往、向、隔、朝、讓、跟、沿、離14個。其中從、在、照、向、往、隔、朝、跟、沿、離與普通話用法相近，這里不做過多陳述。值得關注的是擱、打、改等，雖然滑縣和莫旗方言中都有這幾個方所介詞，但具體用法卻不盡相同。

（一）擱

根據胡彩敏、孫福婷、張德歲、陳順成等學者的研究，“擱”的放置義的用法產生于唐代，在當代由“放置”這一動詞用法虛化為介詞，一般應用于方言。莫旗方言中的“擱”作為方所介詞主要有三方面功能：（1）介引事物運動起點，相當于“從”“打”。（2）介引動作、行為進行或者某物存在的場所，后面常伴隨名詞或者方位詞構成介賓短語，相當于“在”的意思。（3）介引經過的路線、場所，大致相當于“沿”。根據功能，我們將“擱”分別標記為擱1、擱2、擱3。例如：

（1）擱1東邊來了個大爺。

（2）擱2屋里干啥呢？趕緊出來。

（3）吃過晚飯擱3河邊走走。

但是在滑縣方言中，“擱”只有表起點和表空間所在兩個意義，并沒有“沿”的意思，例如：

（4）他擱1家里過來了。

（5）他擱2商場找不著路了。

（二）打

“打”在莫旗方言中與“擱”的用法相似，可以介引起點甚至表示抽象事物的來源，也可以表示順沿，后面常常跟著處所名詞或者方位名詞組成介詞結構。但在滑縣方言中，“打”往往是表示抽象事物的來源，后面常常可以搭配心理動詞，如“佩服”“感謝”“喜歡”等，動作或事物的起點若是一些具體的場所往往用“擱”或者“壓”表示，而且在滑縣方言中“打”不能表示順沿。

（6）你打家里帶點衛生紙。

（7）你壓家里過來帶點吃的。

（8）我打心眼兒里喜歡這個女孩兒。

（三）改

“改”在莫旗方言和滑縣方言中語法功能大致相當于普通話的“在”，介引動作行為或事物所在的場所，有時也可以放在句首作狀語。但在滑縣方言中，“改”的運用范圍更加廣泛，不僅可以介引處所，還可以介引時間。

（9）你下午改家不？

（10）改街上碰到了個老同學。

（11）我好改中午睡個覺。

四、兩地不同的方所介詞分析

莫旗和滑縣方言中存在重合的方所介詞如“從、在、照、往”等意義用法大致相同，只有“打、擱、改”這三個略有差異。兩地還存在一些不同的介詞，有的方所介詞莫旗方言有而滑縣方言沒有，如奔、望、逮、履著、順等，有的方所介詞滑縣方言有而莫旗方言沒有，如壓、沖、沿住、照住、回、順住、到、來等。

（一）莫旗方言有而滑縣沒有的方所介詞

莫旗方言中有而滑縣方言中沒有的方所介詞有五個，分別是奔、望、逮、履著、順。“奔”在莫旗方言中大致相當于“擱”，既可以表示動作行為、事物的起點，與“從”意義相近，又可以表示沿著、順著。“逮”也可以介引起點、場所，屬于起點介詞，例如：

（12）你奔這條路一直往前走。

（13）我剛奔家出來。

（14）逮哪兒都這副德行，誰能受得了。

（15）逮東邊兒來了輛車。

“望”也是方所介詞，它與“往”是一樣的，不過由于新老派方言發音的不同使用的字也不同，新派方言受普通話的影響較大，一般使用“往”，老派方言一般使用“望”。由于使用地域、年齡存在不同，滑縣方言中沒有“望”和“往”的區別，因此為了對比，這里把“往”和“望”分開來寫。與其他方所介詞不同的是，“望”既可以介引方向、處所，又可以介引身體部位，在介引身體部位時與“照”用法相同，例如：

（16）有個人一直望我這兒瞅。

（17）我照他頭上打了一下。

“履著”也是方所介詞，一般用來介引事物運動的路線或者方向，表示“順著”“沿著”的意思。“順”也是“順著”“沿著”的意思，但是在滑縣方言中常常用“順住、沿住”表示。

（18）我履著河邊去他家了。

（19）我順河在這兒散步。

（二）滑縣方言有而莫旗方言沒有的方所介詞

有些介詞在滑縣方言中使用，在莫旗方言中卻沒有或者不作為介詞使用，例如壓、沖、沿住、照住、回、順住、到、來等。“照住、順住”相當于“順、沿”“順著、沿著”，引進處所名詞可以作狀語，例如：

（20）順住橋走一會兒都到了。

（21）我沿住這個路一直走吧。

“壓”后面既可以引進時間，又可以引進地點，有“從、打從”的意思。有人認為“壓”實際應該是兩個介詞，一個是“壓”表達起點，一個是“押”，引進時間時表示起點，引進地點時表示經由。但這種說法目前論證不夠充分，本文暫統一寫為“壓”。“沖”后面可以引進方位名詞，如東南西北，也可以引進人物，不過通常加上“住”，構成“沖住+人稱代詞”的結構。“到”是方言與普通話的共有成分，是由動詞“到”的“到達”義引申的，后面往往引進時間或處所，同時“到”可以引進空間距離，與“離”意義相近。

（22）我壓東邊來了。

（23）你壓/押學校過買點東西。

（24）我喜歡臉沖南睡覺。

（25）那個女的沖住他可過去了。

（26）這事兒到明個再說吧。

（27）恁家到他家遠不？

“回”“來”是引進動作方向的兩個方所介詞。“回”有兩個含義，一個是“去”，一個表示“往、朝”，只能和名詞性短語組合做狀語。而且從用的角度看，在組合過程中，“回”是隱現自由的，即“回”的有無并不影響整句話的句意。但是在“回+NP”的組合成的并列結構中，后項結構的“回”并不是隱現自由的，例如：

（28）他那頭一會兒（回）左，一會兒（回）右。

（29）你別回頭上，回身上弄東西了。

方所介詞“來”是由動詞“來”的“過來”這一意義虛化演變而成的，不過作為方所介詞“來”一般只與方位詞連用，表示動作的朝向，大致相當于普通話的“朝、往”，表示處所、引進時間，相當于“在”。

（30）來西邊走點兒。

（31）天天晚上來那兒看電視。

（32）他喜歡來晚上散步。

五、結語

以莫旗方言為代表的東北官話和以滑縣方言代表的中原官話在方所介詞這一詞類中整體差異不是很大，差異性主要表現在同義詞語的選擇及詞語的語用功能方面。首先，東北官話和中原官話的方所介詞在數量上的差距不大，莫旗方言有19個方所介詞，滑縣方言有22個。但是在詞語表達的選擇及詞語的語用功能方面差異比較明顯，比如同樣是表達“順著、沿著”等意義時，中原官話一般用“順住、沿住”表達，東北官話一般用“履著、順”表達，在表達“從”的意義時，東北官話選擇用“奔”表達，中原官話選擇用“壓”表示。其次，即使表達同一個意義時東北官話和中原官話選擇了同一個詞語來表達，這個詞語的具體用法也是有差異的，比如“擱”在莫旗方言中有三個意義：“從、打”“在”“沿”。在滑縣方言中只有前兩個的意義，并不能表示“沿”。本文只從共時的角度對東北官話和中原官話的方所介詞進行比較，若想要更深入地了解東北官話與中原官話方所介詞的異同，則需要從歷時的角度進行更深層次的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