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 珊 楊 能 鄒 麗
貴州省地處我國西南山地高原,有90%以上是山地。特殊的自然氣候和地形條件呈現出少數民族眾多的人口特征。據統計,貴州省少數民族達54種,僅次于云南。各民族也囿于地形,不便于交通往來,故而形成了各具特色的民族文化。
習慣法是基于特定社會環境下的社會權威和組織,具有一定程度的強制性行為約束。習慣法在人類社會的發展中扮演著重要角色,盡管如今它的效力備受爭議,但在特定的社會環境下依然不可或缺。如在貴州省的少數民族地區,由于地形和社會生產力條件等因素,鄉規村約、族內條例等習慣法對當地社會穩定和人們行為指導有深刻影響和現實意義。
貴州平原稀少,山地居多,靠山吃山無法避免,因此貴州人民世代與山林有不解之緣。然而,惡劣的生存環境,貧瘠的喀斯特地形,客觀上也使他們的生活雪上加霜,自然的饋贈和物質的匱乏使他們對大自然既敬且畏。他們一方面不斷地適應和從自然中獲益,另一方面又善于在與自然相處中總結經驗、完善自己。
古人對自然的崇拜和尊重萬物的樸素信仰,源于他們對生產生活所處的環境極其依賴。首先,“萬物有靈”的自然崇拜。在最初對大自然的探索中,人們認知水平較低,環境蔽塞,傳統的民族信仰大多是樸素的自然和祖靈崇拜。在這種條件下,人們認為萬物有靈,對大自然更多的是信奉[1]。如《苗族史詩》中的神樹崇拜,龍、虎、蛇等動物崇拜,姜央人類始祖說,苗族岜沙人的“生命神樹”崇拜,土家族《創世歌》等。其次,人與自然在相處中的敬畏心理,形成人們的日常倫理。比如苗族岜莎人族規中有“不準褻瀆和砍伐神樹”的規定,并成為指導其日常行為的規范。最后,由于特殊的自然歷史環境,貴州人民形成了“取用有度”的行為規范。如苗族岜莎人在每年捕魚時,會由族中寨老統一指揮,在不同河段實行分段輪流捕魚,這樣既保證了自身生存所需,也使不同河段的魚群獲得修養。再如侗族強調“山林為主、人為客”。
鄉規村約等習慣法在國家法律深入施行之前,對貴州各少數民族的行為有著極強的約束性,這使得大多數民族村寨的管理有了一定的制度基礎。同時,尊重民俗習慣和民族文化信仰,這些鄉規村約也成為指導各民族行為的規范。
在貴州省少數民族傳統生態文化的保護習俗中,最有價值的應屬鄉規村約中對人們行為的禁止性事項規定和引導性事項規定。首先,在禁止性事項規定中,特別注重森林地表的保護,如土家族的《封山禁林公約》,明令禁入神山神林,禁止放火燒林,禁止對水源地進行污染等。這些具象化的生態觀念,為當地少數民族與自然和諧相處打下基礎。其次,規定了違禁處罰事項,且處罰類型多樣。如在明清時期,貴州各少數民族地區就有罰款、送官、逐出村寨等比較嚴厲的處罰方式,也有請全寨村民吃酒席、進行義務勞動和游街示眾等方式,比如被稱為史上最牛鄉規民約的《盟誓侗歌》,在少數民族社會治理中發揮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在生活技藝上,各少數民族的衣食住行均有自己獨特的民族風格和技藝,如苗侗村寨對寨址、屋址的選擇不僅傾向于避風與保暖,還考慮風水和神靈方位等民俗信仰。如苗族吊腳樓,通常一層不裝修,二層“半實半虛高門檻”;侗族木樓“占天不占地”,房屋層層高挑,上大下小,屋檐下留有晾曬空間[2]。
在生產技藝上,各民族的生產技藝均依托當地生態環境和民族信仰,如苗侗族人對待山地耕種,嚴格實行輪種與“免耕撒播”的方式,注重保護地表;侗族“擇而捕之,適可而捕”,并且“抓大放小”[3],注重可持續發展。
在民族手工藝上,如苗族蟬絲錫繡、蠟染和挑花工藝,布依族的干蘭花紋,土家族的織錦技藝,侗族的刺繡、彩繪、雕刻和剪紙等技藝。再如 黃平苗族、三都水族的銀飾圖形,均以花、鳥、草和蝴蝶為主,體現了民族工藝源于自然、巧用自然的理念。
貴州少數民族的傳統習慣法在其發展中影響深遠,甚至在當前對生產生活中還具有約束性,主要涉及家庭宗族、宗教信仰、婚姻、節慶等方面。傳統習慣法主要的表現形式有傳唱、俚語、諺語、石刻等類別[4]。代表性作品有苗族的《議榔制》、仫佬族的《會款禁約》、侗族的《約法款》、土家族《五侯昌后圖書》、仡佬族和瑤族的“石碑法”等。
此外,各村寨家族的鄉規、村約、族規、家法也有習慣法的作用。涉及的內容包含土地、人文倫理、教育、日常生活等。這種自發、具有鄉土性、能延續下來的傳統習慣法對社會秩序和法治建設啟發深遠。
貴州少數民族的節日是與自然崇拜、英雄崇拜、作物豐收、婚俗戀愛、風俗傳統或宗教信仰等緊密聯系的生活儀式。這種民族節日慶典是展現民族記憶和地方性智慧的最佳方式之一。
少數民族中傳承的歌舞才藝也對生態文化產生了影響,如苗族“古歌”、“飛歌”、原生態歌舞和西江歌舞等,既給人們少數民族節慶的美感,也讓人了解到當地對生態文化的愛護理念。此外,部分少數民族如仡佬族、傈僳族等對“神樹”的崇拜祭祀風俗更是直接保護了生態自然。這些民族將樹木或自然“人格化”,這種理念是妥善處理人與自然關系的方式之一。以此為基礎形成的價值理念、生活方式甚至民族信仰,都為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奠定了基調。在部分少數民族地區,拜樹等祭祀儀式被列入非遺項目名錄。在進行過拜樹節祭祀后,各村各寨、各家各戶會自發地進行植樹造林活動,反饋自然,形成習俗。
十八屆四中全會后,國家鼓勵地方主體“自我管理、自我約束”,發揮“市民公約和鄉規民約”在社會秩序方面的積極作用。鄉規村約對社會基層組織的建設有制度保障作用,既為公眾參與提供制度載體,也為人們的行為提供規范約束。包括:封山育林,植樹防火,不得濫砍濫伐;主動維護水利灌溉等設施的正常運行,節約用水,不浪費不破壞生態水環境;不得超越森林與耕地紅線,不隨意墾荒;自覺愛護鄉村公路,愛惜農村公用基礎設施等。
貴州少數民族的生態文化是在特殊的自然歷史環境下形成的地域性文化,是貴州各民族與自然萬物在長期接觸中形成的民族自覺性以及對山河萬物的敬畏性。由此形成了貴州所獨特的生態價值觀念,民族文化觀、世界宇宙觀。由此可認為,民族生態文化是在一定社會歷史環境下,貴州各少數民族與自然和諧相處所踐行的生產生活方式、村寨組織制度以及奉行的思想價值體系的總和[5]。
貴州獲得“山地公園”稱號與當地少數民族的生態文化觀念密不可分,當地少數民族對大自然的“尊重、敬畏、共存以及取用有度”思想,是當代生態文明建設需要汲取的重要價值之一。這種樸素的生態可持續理念,使貴州保住了綠水青山,貴州各少數民族特有的生態文化理念也產生著不可估量的價值。這對貴州自然保護有重要參考價值,對建設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影響深遠,貴州少數民族先輩與自然的和諧相處引導著當代和諧家園的共建。
貴州山地高原縱橫的地理結構和喀斯特地貌,在客觀上留住了雄奇秀麗的景色和絢爛多彩的民族民俗風貌。當地的民族村寨、建筑、景觀、風俗、節慶、服飾、美食、傳統手工藝品以及特殊的生活方式,都是其發展旅游業的獨特資源。這些資源具備一定稀缺性,對形成標識性的民族生態文化旅游、創新性村寨旅游產品和特色民族風貌具有極大的作用。
結合當地少數民族風俗,打造獨特且良性的生活方式吸引都市人去體驗,如體驗當地的農事勞作、豐收節慶、民族節日,親手制作民族工藝、特色食品等。當然,以市場來衡量這些民俗生態資源的價值具有很大風險,畢竟開發的目的是保護,一旦被短期利益所蒙蔽,猶如涸澤而漁,飲鴆止渴。因此,政府層面的參與和保護必不可少,科學合理的策劃規劃應先一步進行,以保證少數民族村寨旅游可持續發展。
貴州喀斯特地貌占了全省近65%,艱苦的發展環境和脆弱的生態環境,使當地民族在長期與自然相處中形成以保護為主的可持續發展的生態文化,這與當代社會發展理念不謀而合。目前,對典型生態文化進行保護時,堅持“活態傳承”和“以人為本”的理念。因此,第一,貴州少數民族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生態觀念,與如今鄉村振興、當前提出的生態文明建設有異曲同工之妙,從少數民族傳統生態文化傳承的視角,利用高新技術,以更貼近生活的方式整合生態資源,減少污染,促進現代生態文明的和諧共生與有機統一。這是貴州當地少數民族生態文化中時代價值的重要體現。第二,貴州少數民族文化中的法治理念,是制定可操作性強的法律法規的重要基礎。第三,可作為當地人民生態文明教育的重要資源,為當地可持續發展奠定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