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文璐
“海上絲綢之路”是“絲綢之路”概念的延伸與補充,是聯結東西方的海上交通線路。這些線路縱橫交錯、相互連接,其交織點就是大大小小各陸地港口,這些港口不僅是海陸交通的中轉樞紐,對外貿易與運輸的集散中心,也是中外文化接觸與交流的橋梁。我國東南沿海地區就集中著這樣一批隨“海上絲綢之路”而崛起的港口城市,比如江蘇的揚州、浙江的寧波、福建的泉州、廣東的廣州等。筆者根據自身的實踐經歷及前期搜集到的史料數據,欲對福建泉州在海上絲綢之路所起的歷史作用進行分析研究,希望對有關海上絲綢之路沿線港口城市或泉州地方研究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
泉州,地處福建東南,是一座應“海上絲綢之路”的發展而崛起的港口城市。泉州崛起,不僅是因為它自身具備有利便捷的海上交通條件,其濃厚的文化底蘊、兼收并蓄的開放胸懷也使這座城市成為多元文化共存、世界文化交流的舞臺。
泉州作為“海上絲綢之路”上重要的交通樞紐,有其獨特的地理環境優勢。這里臨山面海、港灣眾多,港區航深水闊,有利于海上航行,為我國與海上周邊國家和地區之間的聯系提供了先天的自然條件。
泉州真正開始成為我國對外交通的窗口是在南北朝時期,因為這時的泉州在經過晉室南遷、“八姓入閩”之后得到了迅速開發,社會經濟飛速發展,泉州成了船舶航行的始發點、中轉站和目的地。據文字記載,公元6世紀,天竺僧人真諦就是在泉州換乘船舶前往梁都建康的。
隋唐時期,統治者對航海事業十分重視,推行了一系列有利于航海交通的措施。如為了保證港口及時疏散和運輸貨物,泉州地處的晉江航道得到了大規模的開發,若干驛站和橋梁的修建拓寬了泉州后方的道路網,使這里的商貿運輸和行旅往來便利許多[1]。再加上當時的經濟相比之前發展得更加迅速,國際貿易更加繁榮,海路運輸相較于當時的陸上絲綢之路優勢更加明顯——載量大、效率高、運費低。到了唐中期,陸上絲綢之路由于政治局勢被阻隔,海上絲綢之路便成了東西方交流的主要渠道。泉州崛起并成為與廣州、揚州齊名的“中國南方三大貿易港”。據史料記載,當時從泉州出發的國內航線,向北可至今天的山東半島、渤海灣一帶,再遠可達遼東半島。向東與臺灣一水之隔,兩岸交通往來十分便利。對于國外航線,泉州已與北面的高句麗、新羅、百濟、日本,南面的越南、印度、波斯、斯里蘭卡等國建立了頻繁的海上貿易和商旅往來[2]。
到了宋代,進出泉州的船舶和貨物繼續增長,出現“厘頭赤腳半蕃商,大舶高檣多海寶”“有蕃舶之雜貨山積”的局面。泉州成為當時貨物集散、商旅交往的重要港口樞紐。宋元祐二年(1087),專門管理貿易事務的機構市舶司在泉州設立,這為泉州海外貿易及港口經濟的有序發展帶來了極大的便利,泉州被稱為“世界上最大的港口之一”[3]。
明代,官方朝貢貿易受政府海禁政策的影響被阻隔,海上私商貿易應運而生。泉州又作為海上私商“泛海通蕃”的中心基地,促進了對外商貨貿易的發展。直到清政府嚴禁商民私自出海,廈門港崛起,泉州作為海上絲綢之路國際性港口的地位才黯淡下去。
總體來看,泉州以它獨特的自然地理條件滿足著不同時代國家航海交通發展的需求,成為我國“海上絲綢之路”貫通內外的重要樞紐。貿易之間的互通有無不可避免地會伴隨著文化之間的接觸與交流,泉州同時也作為中外文化融匯的中心在中國文明史上熠熠生輝。
19世紀后半期,德國地理學家李希霍芬因東西方之間的貿易交流主要以絲和絲織品為主,將溝通東、西方的陸上交通線路稱之為“絲綢之路”,“海上絲綢之路”也因此得名。實際上,縱觀我國歷來與西方國家間的貿易交往,除絲、絲織品外,香料、陶瓷、茶葉、玳瑁、犀牛角等奇珍異寶也都是這條線路上的進出口商品。與此同時,東西方在科學技術、制作工藝、宗教信仰等方面的交融也隨之展開。作為“海上絲綢之路”沿線港口的泉州,在這不同文化間的碰撞與交流中充當著文化樞紐作用。
海外貿易的發達,極大地刺激了泉州制造業和商品經濟的發展,當地逐漸涌現出了一批在造船、紡織、陶瓷等方面杰出的人才。泉州在宋元時期的海外交通經濟達到鼎盛,造船業十分發達,所造船體大而穩健,適合遠洋航行。另外,“牽星過洋”“順風相送”的航海技術以及對星象、羅盤、季風等的把握,使得當時泉州處于世界領先地位。據記載,我國的四大發明之一——指南針被用于航海,就是在宋代通過海路傳到阿拉伯地區,之后再傳到了歐洲。十六七世紀,福建人幫助日本所改造的舊船“能破浪,不畏橫風、斗風,行駛便易,數日即至也”[4]。
中國的陶瓷工藝在亞非歐國家受到極大的歡迎,早期,東南亞的一些地區“飲食以葵葉為碗,不施匙筋,掬而食之”。中國陶瓷的輸入不僅改變了他們的生活習慣,而且精湛專業的制瓷工藝也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國家關注。南宋嘉定六年(1233),加藤四郎隨禪僧道元入宋,到福建德化學習制瓷技術,回國后在瀨戶燒制。據說,日本的窯爐就是受德化窯的影響而設計的。美岸制造的“文奈”也受明代瓷器工藝的影響。
對于“絲綢之路”的主要貨運商品之一的絲綢,泉州以盛產優質的綢緞聞名于世,明人何喬遠在《閩書》中這樣稱贊過泉州的紡織工藝:“百工技藝不能為天下先,敏而善仿,北土緹縑,西夷之毳罽莫不能成。”從唐、五代,泉州蠶桑和絲織業興盛起來之后,“南海蕃舶”到此常以香料、藥材、象牙、犀角、珠寶等換取中國的絲綢、瓷器而轉售海外,同時主動向我國學習先進的制造技術,如日本改進漢代“絨圈錦”創造出一種新的產品——倭緞。在宋代紡織技術的影響下,日本又興起了“博多織”紡織法。我國在明時也積極學習倭緞的紡織工藝,“制起東夷,漳泉海濱效法為之”[5]。由此看來,世界文明就是在這樣的相互交流中共同促進的。
另外,在生產原料加工和農作物栽培等方面,泉州也發揮著重要的作用。我國雖是甘蔗的原產國之一,但成熟的制糖工藝卻是通過中外文化的交流而不斷改進的。據史料記載,蔗糖的制作方法最初由印度傳入東南亞,隨后再傳入中國。另外。原產于中美洲的番薯,在明萬歷年間傳入我國,使我國的糧食結構發生了重大變化。到了17世紀初期,日本沖繩的官員將番薯苗和栽培技術從我國帶回琉球進行栽培、種植,最后逐漸引種到日本各地。日本現在的“唐薯”“琉球薯”“薩摩薯”就是為了紀念番薯的引進而起的名字。
總之,泉州作為古代世界科學技術的重要門戶,為中外文明與文化之間的交流作出了重大貢獻,對我們認識它在“海上絲綢之路”上所起的歷史作用有重要的意義。
長期的海外貿易活動,除了帶給泉州琳瑯滿目的舶來品,更有相隨而來的不同民族和各種宗教,它們在這個包容開放的城市和諧共存、和平對話,為這座城市增添了獨特而豐富的文化魅力。
佛教、基督教、伊斯蘭教并稱為世界三大宗教,它們在泉州均留有大量的文物史跡。其中佛教自東漢傳入我國之后,興起了翻譯梵文經典、前往印度求法的熱潮,各佛教廟宇、石佛座像競相出現。晉太康九年(288),泉州最早的佛教寺院——延福寺建立,前面提到的南朝來華印度僧人真諦就是在這里翻譯佛教經典的。到了唐宋時期,開元寺、承天寺、崇福寺等大小寺廟建筑已數十座,佛教發展總體呈上升態勢。我們可以推斷,這與當時泉州港口的興起和海外貿易的繁盛不無關系。宋代以后,雖然當時的統治者提倡儒釋道合一,但這并沒有限制佛教在泉州的發展,而且通過移居海外的僑民得到了大規模的傳播。1655年,開元寺僧人木庵就帶領了眾多弟子前往日本弘法,在日本建立了萬福寺、福濟寺等寺廟十余座。直至今日,泉州佛教與海外還保持著密切交流的傳統。
基督教是在元代隨著大量的歐洲和中亞人僑居泉州進入這里的。多座教堂和大量石刻相繼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如墓碑、墓蓋石和建筑構件。石刻圖案主要以十字架為背景,但也融合了蓮花、天使、云紋、華蓋等佛教、道教及民間信仰等諸多元素,可見不同文化之間的相互影響和交流融合。至于伊斯蘭教,其文物遺存在泉州保存得最多,除了所建寺廟,伊斯蘭教石刻、墓碑大量存在,泉州還形成了“蕃坊”這樣的聚居區。另外,印度教、景教等在泉州也相應留下了自己的歷史史跡,泉州是中國唯一留下印度教寺遺存的城市。
因此,我們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泉州是一座名副其實的“世界宗教博物館”,是溝通世界宗教與我國本土信仰之間的重要橋梁,所留下來的文物史跡為我們研究中外宗教文化的融合提供了十分豐富和寶貴的資料。
泉州作為我國歷史上重要的對外貿易港埠,曾對我國海上貿易的繁榮、中外文化間的交流起到積極的促進作用。在“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戰略提出的今天,我們應當充分認識到我國東南沿海港口城市所承擔的重要使命,更需要對他們所積淀下來的歷史文化基因和豐富的人文資源加以合理利用和有效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