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時期魯南鄉村儒學建筑孟子祠的調研

孟慶倫 李天驕 王 亮

(吉林建筑大學建筑與規劃學院,吉林 長春 130118)

在調查魯南鄉村古建筑中發現：在以農業經濟為主的明清時期，魯南地區因為丘陵眾多，交通不便，經濟不發達，不存在大規模的鄉村營建活動，加上歷史上戰亂等人為破壞，導致魯南鄉村古建筑存世稀少，鄉村儒學建筑如義學、祠堂就更加稀少。目前魯南地區保存最為完好的明清鄉村宗祠是山東省平邑縣西張莊孟子祠，孟子祠也是北方最早的義學舊址之一。其建筑規模、形制、構造和雕刻彩繪基本保持了明清原貌，是研究明清時期魯南鄉村建筑不可多得的實物資料。2015年孟子祠被列為山東省文物保護單位，同年西張莊被列為山東省第二批傳統村落[1]。為了研究明清時期魯南鄉村儒學建筑的建筑特色，本文通過實地考察和分析的方法研究了孟子祠。研究發現：明清時期魯南鄉村儒學建筑在立廟選址、廟學合一、中庸布局、恪守禮制四方面與其他中國儒學建筑具有同構性；而在雕刻彩繪、空間處理、墻體材料三方面具有地域性。

1 明清時期中國儒學建筑的同構性

明清時期魯南鄉村儒學建筑與中國其他地區儒學建筑一樣，首先會受明清時期政治、經濟的制約和主流道德思想的影響，因此明清時期魯南鄉村儒學建筑與中國其他地區儒學建筑具有一些同構性。

1.1 明清時期中國儒學建筑的立廟選址

1.1.1孟子祠所在西張莊的耕讀立村

受儒家思想影響的中國古人提倡以耕讀立家。耕以養家，讀以榮身。因此，中國古代鄉村在選址上既希望有利于農耕，也希望有利于激勵讀書，講究耕讀立村。西張莊東鄰浚河，西依蓮花山，南為開闊地，北靠鳳凰嶺，這種布局被稱為“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古人認為這種布局有利于喚起子弟讀書學習。躍牛溝、魯阜河與浚河匯于村莊東北，這種布局被稱為三河匯金灣，村西為張家坑、吳家坑環繞，這種布局被稱為白虎銜財地。古人認為這樣的環境水量充沛，有利于農耕時代的取水和種田[2，3]。

1.1.2孟子祠在西張莊中的村心選址

受儒家思想影響的中國古代鄉村多以宗族為紐帶，重視人倫、禮法，倡導向心力、凝聚力。因此中國古代鄉村空間多是反映這種向心力的同心圓空間。最外層空間為生產空間，是以農田環繞整個村莊；中層空間為居住空間，是以民居環繞公共空間；而最中心的公共空間是祠堂。在中國古代，祠堂一般兼有祭祀和教學兩種功能，也屬于儒學建筑。西張莊就是這種典型的同心圓空間，古時西張莊筑有圍墻(當地俗稱圍子)，圍墻外還有圍壕環繞，圍墻上開有大南門、東門、后大門等數座大門。圍墻外為生產空間，圍墻內為居住空間。居住空間的中心是孟子祠和重要的生活設施“官井”，其格局猶如縮小的古代城市。此外，還有關帝廟、土地廟和馬王廟等建筑分散在村莊內外。這種宗祠位于村心的特色幾乎是所有中國儒學建筑的共同特色。

1.2 明清時期中國儒學建筑的廟學合一

中國歷史上文廟與教育緊密相連，往往“因學設廟”或“因廟設學”，孟子祠就是這種因學設廟的典型案例。據祠內《義學處》碑刻記載，孟子祠始建于明崇禎七年(1634年)，初為孟氏義學，孟克已捐此地基。另據祠內《孟氏義學碑記》記載，清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孟興珊約眾在“義學舊基”上塑神像，改義學為亞圣孟夫子廟。“越數年后于廟后修義學三間，以為子弟讀書之所”，最終形成了孟子祠前廟后學形制，除了祭祀孟子、孟母外，主要作用是開設義學。前廟后學形制起源于“前堂后寢”形制。“前堂后寢”形制早在二里頭遺址中宮殿平面就有所體現。《周禮·考工記》也記載了營國之制“前朝后寢，市朝一夫”中前堂后寢的形制。故宮、孔府、地方官衙等都采用這種“前堂后寢”形制。北京太廟、曲阜孔廟、鄒城孟廟也采用這種“前堂后寢”形制。但也有地方孔廟在大成殿后布置崇圣祠用來供奉孔子父母。更多的文廟則與教育結合，采用前廟后學、廟學合一形制。據調查泗水尼山書院、曲阜洙泗書院、鄒城子思書院也都采用了廟學合一形制。這種廟學合一形制不僅存在魯南地區，明清時期全國各地的儒學建筑基本都采用廟學合一形制，廟學合一形制是明清時期儒學建筑的常見形式。

1.3 明清時期中國儒學建筑的中庸布局

儒學思想是中國封建社會的正統思想。中國封建社會的各個方面包括建筑方面都深受儒學思想影響。由于魯南地區是儒家思想的發源地，這種影響在明清時期魯南建筑的布局設計更為明顯，按照儒家的中庸思想，建筑也應該遵循中軸對稱、不偏不倚的“中庸之道”[4-8]。例如，孟子祠為三進兩路布局。西路為孟子祠主體建筑，東路為輔助用房，其東西路俯瞰圖如圖1所示。西路由大門、屏門、亞圣殿、孟母堂組成中軸線，下馬碑亭、東西碑廡分列中軸線的左右。梁思成說“建筑是民族文化的結晶，是凝動的音樂，是永恒的藝術[9]。”這種中軸對稱、不偏不倚的布局設計體現了“中庸之道”。中國北方各種官式建筑基本都是這種中軸對稱、不偏不倚的中庸思想布局設計的。中庸布局是明清時期中國儒學建筑的共有特性。

1.4 明清時期中國儒學建筑的恪守禮制

儒家思想的禮制思想強調君君臣臣，本質上是強調秩序、規矩。中國古建筑都恪守禮制思想，把房屋分為主房、配房等，主房、配房有不同的形體大小和規格等級。在孟子祠中，大門為三楹卷棚式建筑，外開雙扇大門，內置四扇屏門，采用七檁小式做法。從大門外部看，一對石獅和左右下馬碑亭分立大門兩側，下馬碑亭與大門樓構成品字形格局，大門是主、下馬碑亭為左輔右弼，如圖2所示。亞圣殿是孟子祠的主體建筑，其形體大小和規格等級在孟子祠中最高，面寬為11.6 m，進深為6.6 m，墻厚為60 cm。為三楹硬山式前出廊式建筑，玉階丹楹，青磚灰瓦，置脊飾吻獸，前帶月臺。殿門上方開一扇采光窗用以增加室內亮度，現被“道禪尼山”匾額所擋。東西碑廡位于亞圣殿左右兩側，采用魯南地區二抬頭民居建筑樣式。亞圣殿與東西碑廡構成品字形格局，如圖3所示。穿過亞圣殿西側的禮儀門，進入后院，后院的主體建筑是孟母堂，孟母堂也為三楹硬山式建筑，采用五檁小式做法。后院西廂房在解放后曾作為識字班、夜校、小學的教室，1980年由于擴展街道連同孟子祠西門(金柱大門)一同拆除。

從孟子祠整體上看，亞圣殿為孟子祠的建筑主體，東西碑廡為左輔右弼，大門為案幾，孟母堂為后靠。東西碑廡、大門、孟母堂環繞亞圣殿，形成眾星捧月格局，從格局上恪守了禮治強調的主次秩序、君臣規矩。

2 明清時期魯南鄉村儒學建筑的地域性

魯南鄉村儒學建筑其次也受魯南歷史人文、魯南民俗和地理環境氣候的影響，具有典型的魯南地域特色，從中可以了解魯南地區的人文和民俗民風，可以窺視魯南人民對幸福、美好、富裕、吉祥的追求。

2.1 明清時期魯南鄉村儒學建筑的雕刻彩繪

孟子祠建筑物的雕刻彩繪形式主要有磚雕、石雕、木雕和彩繪，繪有文字、人物、瑞獸、植物、祥云、圖案、故事等內容。下面以亞圣殿雕刻彩繪為例來說明，其雕刻彩繪依照了古建形體的“三分法”。上部屋頂瓦作部分是磚雕，中部構架部分是木雕和彩繪，下部臺基部分是石雕。在屋頂瓦作部分中，正脊兩端置鴟吻，脊上蹲兩坐獸；陽面雕刻四龍，正中雕刻“天下太平”(現被“亞圣殿”三字覆蓋)，如圖4所示；陰面雕刻四鳳，正中雕刻“國泰民安”，如圖5所示。鴟吻和四龍等是對亞圣殿等級的標識，而“天下太平”和“國泰民安”反映的是儒家知識分子的家國情懷。四條垂脊內側為藤蔓植物，暗示瓜瓞綿綿，人丁興旺；垂脊外側為人物浮雕，內容為衣錦還鄉之類的故事，反映的是儒家知識分子的愿望追求。垂脊上還有垂獸、獬豸、天馬、獅子、仙人騎鳳等，如圖6所示。屋角樨頭磚雕福壽康等字，反映的是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其他流派建筑相比，孟子祠的磚雕以燒制為主，以灰瓦原色為主，沒有五顏六色的顏色。在中部構架部分中，椽頭、望板、檁三件(檐檁、墊板、額枋)、雀替、抱頭梁、穿插枋以及檐柱都進行了彩繪，其中椽頭彩繪萬字，檐檁彩繪梅花，明間正中額枋雕刻壽星、壽桃、石榴等，左右額枋雕刻暗八仙，即寶劍、葫蘆、魚鼓、陰陽板、荷花、芭蕉扇、花籃、笛子。雀替為鏤空的纏枝紋，穿插枋頭雕刻為虎頭，如圖7所示。神龕上主要是木雕，其中亞圣殿神龕雕塑太公釣魚、文王拉纖、武吉砍柴等為國求賢故事，孟母堂神龕主要雕刻王小臥魚、岳母刺字、白猿偷逃等忠孝故事。與其他流派建筑相比，孟子祠木雕的紋飾簡練。在下部臺基部分，門墩、柱基和欄桿也進行了簡單石雕。

此外，孟子祠也通過文字牌匾宣揚儒學思想。例如，屏門上書“配義與道”，又叫配義與道門，宣揚的是義。亞圣殿西側通往孟母堂的禮儀門，標榜的是“非孝子不入是門，惟仁人乃由斯路”，引導的是忠孝。

從前面分析可以看出，魯南鄉村儒學建筑紋飾簡練、顏色簡單，以宣揚“忠孝”的儒家思想和傳遞“忠孝傳家”的家訓為主，是功能化為主的雕刻彩繪。

2.2 明清時期魯南鄉村儒學建筑的空間處理

與其他地區的建筑不同，魯南地區的儒學建筑如曲阜孔廟、鄒城孟廟等都喜歡對院落空間做樹林化處理，即在院落空間中種植大密度的長青喬木如檜樹、柏樹。與之類似，孟子祠在院落空間上也是利用樹植和碑刻來豐富空間層次，營造靜謐肅穆的氛圍。這種處理手法目前只在魯南和魯中(岱廟)地區見到。雖然太原晉祠圣母殿前也有大量的參天古樹，但圣母殿前是開放院落，而孔廟大成殿、孟廟亞圣殿、岱廟天貺殿和孟子祠則是在圍合院落內營造大密度樹林空間，我們稱之為“林化空間”。值得一提的是北京孔廟大成殿前也是林化空間，而北京城里如智珠寺、白云觀、雍和宮、佛香閣、妙應寺等非儒學建筑都沒有這種做法。林化空間是明清時期魯南乃至魯中地區建筑的一大特色。

2.3 明清時期魯南鄉村儒學建筑的墻體材料

墻體磨磚對縫是北方古建筑的主要特色。孟子祠的大部分建筑也具有這個同構性。例如，亞圣殿、東西碑廡和孟母堂的臺基、挑檐石等均采用青條石，檐墻及山墻的下堿、上身、山尖、拔檐博縫均采用磨磚對縫工藝，屋面均施青筒小瓦。孟子祠具有魯南地區地域性的是大門。大門的檐墻及山墻的臺基、下堿、上身均采用魯南特色的青石墻體，只有山尖、拔檐博縫采用磨磚對縫工藝。檐墻及山墻以青石做成磚裝，砌出一種敦厚和威嚴的墻面。造就了孟子祠具有魯南建筑特有的質感，體現了魯南岱崮地貌般的厚重感。

3 結語

魯南地區古建筑存世量稀少，所以建筑特色并不明顯。但是從孟子祠身上仍然可以看出明清時期魯南鄉村儒學建筑的特色：首先明清時期魯南鄉村儒學建筑在立廟選址、廟學合一、中庸布局、恪守禮制四方面與其他中國儒學建筑具有同構性；其次魯南鄉村儒學建筑在雕刻彩繪、空間處理、墻體材料三方面具有地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