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洋
離開故鄉的彷徨人生,我就像是一只迎風飛翔的風箏,縱然飛入云端,而那根風箏線,卻牢牢地系在故鄉。
幾回回夢回故鄉,那山那水那故人,那情那景那炊煙,深深地撥弄著我心底那一抹濃郁的鄉愁。
最念故鄉老腔。肥沃的黃土地上,那訓斥牲口的“噠噠咧喔”與那清脆的揚鞭徹響,不時在田野上空交織回蕩;聽,村里那敲擊犁鏵的“叮叮”聲響,這是走村串戶換香油的老翁;“咚咚咚咚”,那渾厚的撥浪鼓聲,是拉著架子車換針頭線腦的貨郎;“誰有雜皮的拿來賣”,在收皮貨人的吆喝聲中,幾只狗緊追其后發出憤怒兇狠地嘶叫;“誰摘豬娃嘞”,閹匠自行車前把上迎風搖晃的紅布條兒,仿佛是用豬娃兒的鮮血浸染而成;灌醋灌醬油、換棉棗、打豆腐、稱馓子、誰換瓜……這聲聲平淡無奇、悠揚婉轉的腔調兒,聽起來似乎毫無韻律,卻儼然是人間最美妙的樂章。
最戀故鄉味道。“薺薺菜,包扁食,不給小妮兒一點兒吃;小妮兒給我擠擠眼兒,我給小妮兒撥一點兒。”立冬過后,薺薺菜在寒風中頑強生長,然而就是這毫不起眼的野菜,它的味道卻足以壓倒一切佳肴;驚蟄來,地里的“紅扁嘴兒”已初長成,裹著面粉蒸熟出籠,只需用蒜汁攪拌,那味道絕對可以顛覆味蕾;清明至,陽光沐浴下的水芹菜,雖然它貌不驚人,但它那沁人心脾的清新味道卻令人食欲大開,久久難以忘懷;待大暑,節節攀爬的芝麻已是花落籽飽,一碗清淡的芝麻葉面條,無須過多作料修飾,不禁讓人直呼排場;寒露到,那難登大雅之堂的懶豆腐也隆重登場,這碗土里土氣的菜肴里,雖然沒有肉,但是勝似吃肉;霜降臨,碧綠的萬物在秋霜面前換掉了衣裳,在野外燃上一籠煙柴或牛糞,燒紅薯、燎毛豆、烤螞蚱,這些味道也許并不誘人,但足以讓未泯的童心得以釋懷。
最愛故鄉山水。曾經輝煌的嵖岈山衛星人民公社盡顯蕭涼,那蒼翠挺拔的萬歲林也形已難辨,立于斑駁滄桑的紅旗橋上,眺望千米渡槽的綿延盡頭,那里,是我的故鄉!曲折婉轉的“石羊河”,終年不斷地流經生我養我的村莊,那臥在“石羊河”上的“老鱉潭”與“簸箕潭”,就像它的一雙眼睛似的清澈、深邃,從那“老鴣嘴溝”和“呼啦子河”里冒出的股股清泉,源源不斷地注入“石羊河”,那川流不息、亙古不變的“石羊河”,陪伴沐浴了我整個童年。
最思故鄉勁草。溝壑邊,體形豐腴飽滿的“灰孢”,它是在野外的最好止血藥;那穿腸而過的西瓜籽,屙在地里又重生出的“馬苞”,如今在青紗帳里卻很難再見到;還有溝畔的“半拉臉兒”“車轱轆稞”“黃黃苗”等,那可是我童年換取零花錢的草藥。
最想故鄉四季。開年春耕是三月三,趕會看戲年年必然,戲罷“捎包兒”,是老人們最愛的“油饃”和“糖糕”;夏耘后的酷暑,知了狠命地聒噪,我們蹲在大槐樹下玩“丟楝豆”和“占方”,還有在涼爽的夜晚,羅漢兒家門前的說書人,拉著弦子咿呀著讓人難以聽懂的老調陳腔;秋收后的閑暇,當街里背井離鄉的藝人耍的“玩把戲”,總是讓人拍手叫絕,那“黑葫蘆”里爆出的玉蜀黍花,是豐收過后對老百姓最好的褒獎;冬藏過后是新年,喧天的大銅器再次擂響,蒼龍盤,雄獅滾,用傳承千年的民俗祈求著來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在生活與時間的沉淀中,思念故鄉的黃土情,如膠似漆般纏繞心頭,扯不斷,理還亂,揮不去,吹不散。
故鄉,是筑夢伊始的地方。故鄉,是葉落歸根的地方。
故鄉里有太多的故事,我的故事里全是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