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毛的詩

阿毛

秋風辭

一個人按捺不住衣裙，

和那些落葉；

一個人被秋風亂卷，

被薄雨濕透。

風有多無情，你就有多疑惑——

這些聽天由命的樹葉，

能否成為胸飾？

雨有多冰冷，我就有多驚慌——

多年前的愛情回來，

撫慰一張37歲的臉。

白樺樹

進入抒情的高地，我只是一片陰影。

而喉嚨被白光照亮了，

腦中的詞奔涌而出：

全是明亮，偉岸，和愛，……

靠著白樺樹，我紅帽，黑衣。

色差也沒有讓我凸顯現出來：

和高比，我太矮。

——白色樹樁上，一粒黑蟻般的塵土：

視覺上連影子都不是。

但這卑微，不妨礙我

成為一架奇異的受寵之琴：

眼里是千江之水，胸中是萬籟之音。

……我的詩句也亮出了秋天

的其他顏色——

仿佛白樺樹葉的綠、綠黃、和金色。

憶童年

原諒一個羞怯的回鄉者

以舊物填滿朋友圈的九宮格

我只認得出生地的鳥叫聲

畫得出它們眼中的近鄰與遠方

水泥地長出的甜石瓜

斷墻邊長出的野香菜

被驚喜的手

帶至柴火灶旁

我踮起腳尖

看陶碗里的田野

和水缸里的天空

奶奶讓我到田埂上

舞穿衣戴帽的稻草人——

我高喊：

“麻雀啊，燕子啊，

過來和我玩！”

你們看

我手心里有爆米花

也有握不住的流沙

桃花潭邊香樟亭

我在書房里

好久不見落花流水

好久不見的自然在書頁間——

智齒、扁桃體和咳嗽

桃花魚跳出水面

遇到松花魚

亭臺樓閣

挽著我的寬衣袍

我借蜂農的面紗斗笠

向花間的蜜蜂和蜂巢致敬

我老了

不僅愛核桃

更愛露水間的花草蝴蝶

陌生人，你也把我當作舊友吧

我們帶著各自的蜜活在人世

冬天里

候鳥已飛走。我會再次回到你的身邊

會在干枯的河床或草地待上整個冬天

要有太陽月亮陪伴

還要有風雨、霜雪陪伴

我依然會穿著厚棉袍

會打盹、會喝酒寫詩

回憶天真的童年、安撫遲鈍的晚年

心疼臃腫的偶像和他悄然定下的

墓碑——它

以沉默和黑暗傳世

我還要尋找

中途走失的親人

是的

如果你愛我

不但要愛我的眼神

還要愛我懷抱里的陽光和夜色

羊群轉場

羊群在草原上轉場

仿佛撲面而來的滾滾紅塵

滾滾而去——

我呆立一旁

遇見前世回望我的眼神

驚慌而深情——

遠處雪山眺望

身邊薄霧

我希望有只羊

慢下來，留下來

從此，把我懷抱

當作它余生的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