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立明的詩

杜立明

大風之夜

大風舉著塑料袋在敘事

段落臃腫，三五個人從戶外歸來

把話題關上窗

把容易跑動的詞語裝上螺絲

保持固定

有很多觀點支持：石頭飛起

一棵樹落在屋頂上，三五張嘴戒備著

喉嚨有了凹槽，便于停頓

村莊在口腔中

抵達遠方

大風之夜，小一點的話題

容易被舉起來

我用水泥鋼筋加固心情、思想

仍有不少碎片

隨風起舞

生僻字

通讀五百頁后，眼睛學會插秧

在一塊一塊田壟上

種上字詞句，有了

認為、或者、于是等好兄弟

不會突兀

繁雜的筆畫已經死了

有好語氣，網絡就會裂開

給一個音節，紙面上就會

傳來回聲

有上千的漢字悲憫我

余生不多，不認識的字和我一樣

胡子拉茬

引力

向下，再向下，口號墜落

銅鑼聲散開一地

駕馭萬物的引力，握住

現世和后世，現世是什么

苦難的肉身，摔碎的高山、河流

一件并不起眼的事情

被一個乖巧的神靈

左右念叨

后世，安靜地躺在泥土中

一塊石頭就能壓住

怒氣、冤屈、悼詞

一炷香的身子骨，逐漸

虛擬

夜晚寧靜

萬物有下墜似的疼

一堆舊汽車零件

這僅僅是一群物體，收斂熱情

對生與死保持冷漠、淡定

離開車身之后，變速箱、方向盤、缸頭

保持睡姿

奔跑的印記在輪轂上

生銹，榮耀打上補丁，結束所有的

道路之爭

一個老去的世界里，傷感易碎

歌頌更易磨損

傷痛、勒痕彼此欣賞

意義在角落里，忍著秩序、失敗和寂靜

悼亡詩側過臉去

拒絕起身

走過燕山

給我石頭、闊葉林和傳說

給我骨架、平原和膏腴

給我大秦朝

給我屏障，也給我翅膀

給我小麥、高粱，也給我兵荒馬亂

給我清東陵，裝下

整個大清

藍色的花崗巖上

人的腳步不留余地，每一次

都踩痛前世

列車上遇檢查

放下身子于座椅，行李穩重

時間保持四方形

掏出除傳說外的所有真實

檢測、盤查，審核臉

用眼睛尋找破綻

巡邏者，警惕每一個人

虛構：微黃，深暗，咬莊稼的害蟲

表情，被一臺機器反復斟酌

我必須體諒這種警惕

把丟在別人夢里的名字

取回來

窗外的樹木為逃避檢查

跑得飛快

老去

關節讀懂臺階，在五十年之后

在對高處失去奢望

之后

直立時間過長，骨頭的縫隙間

裝滿風寒，我繃直所有的音符

遠離舞蹈

穩定：身子和緊要關頭

給我向上、信心，無需卑躬屈膝

我對所有的電梯保持感激

最起碼，還沒有把自己

打個死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