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俊偉
(安徽大學 法學院,安徽 合肥 230601)
馬克思主義法學產生于19世紀中期,可以說馬克思主義一經誕生便與法學緊密結合在了一起,其運用鮮明的歷史唯物主義和階級分析方法闡述了法的本質,在人類社會發展史上具有深遠影響。[1]作為資本主義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資產階級的法必然是馬克思主義理論的重要批判對象。馬克思認為,資產階級的觀念充滿狹隘與偏私,資產階級的法終究會隨資產階級一道退出歷史舞臺。[2]所以,以改變世界為最終目標的馬克思主義定因批判資產階級的法的需要而將法學思維納入體系之中,馬克思主義法學也就理所應當地出現了。隨著不斷有社會主義國家對馬克思主義法學理論內涵的豐富,新中國成立之初便效仿蘇聯模式建構起了馬克思主義法學學科。不過,這一模式也給我國帶來了一定的負面效應。故而在改革開放后,我國法學界一邊對蘇聯模式展開反思,一邊對西方法律制度展開學習,無形中造成了馬克思主義法學的地位開始下滑。即使馬克思主義法學早已被黨中央牢固確立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理論的重要依據,但實踐中仍不乏矮化馬克思主義法學、片面理解馬克思主義法學是革命法學的現象,[3]馬克思主義法學研究被日益削弱,難免令人唏噓。
鑒于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正是當代中國哲學社會科學區別于其他哲學社會科學的根本標志,[4]法治社會主義建設則必須要毫不動搖地以馬克思主義法學為理論指導,也只有契合社會主義制度的法學才能真正成為法治中國建設的正位法學。可客觀而言,我國目前的馬克思主義法學還遠未能在法治中國建設方面給予充分支持。究其原因,是因為馬克思主義法學發展的動力顯著不足,未能深度融入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設,也未能在理論上切實形成馬克思主義經濟法學以發揮對經濟建設的法學支撐力。具體而言,經濟法以公共經濟管理為中心,以政府為主導,相關社會關系沒有天然的人格化主體,也沒有天然人格化的利益主體。[5]通過觀察我國經濟法的生成歷史可以發現,缺乏歷史參照的事實使經濟法中存在很多移植資本主義經濟法律的結果。而且,過于迷信、盲目照搬西方經驗的狀況還在不斷加劇,稗販之風盛行,法學研究結論中空談對國外制度的移植仿佛已是“八股文”式的定式,將此視為中國法治的救命稻草似乎是一種時尚。
然而,西方經驗未必適用于我國實踐。由于一國經濟法與該國主流經濟學的特殊關系,任何一個國家的經濟理論一旦作為官方經濟學出現,那立法者就會沿著這個思路建構法律制度。所以,新時代下中國經濟法的正本清源之路任重道遠,需要在糾偏的過程中不斷突破。我國經濟法學界雖然通過對經濟法調整對象的厘清進而擺脫了民法與行政法的窠臼,可據此產生分析問題的慣性方式也阻礙了自身的發展。當前我國經濟法學界因對調整對象的不同認識形成了較為權威的幾種代表性學說,有“國家干預說”“國家調節說”“國家協調說”“縱橫統一說”“社會公共性經濟管理說”等,[6]也正是這些不同認識使得我國經濟法在異彩紛呈的發展過程中走向了獨立。是故,我們理應尊重這些權威的學術流派。但與此同時,我國經濟法學界也要以更包容的胸懷去接納新觀點的出現。
馬克思主義法學的科學性是其被長期堅持和發展的前提,馬克思主義法學的指導地位便來自于此。盡管有很多人質疑馬克思主義法學,但其通過正確方向來體現的科學要素卻又是無法否認的。馬克思主義產生于對資本主義的批判,那馬克思主義指導下的法學自然具有解決社會問題、防范社會矛盾的政治取向。具體來說,唯物史觀指導下的馬克思主義法學認為法律是由經濟基礎決定、由政治國家催生的。正因如此,馬克思主義法學把對法律的探索建立在了可靠的基礎之上,并提出要從不同側面對法律進行考察以符合法律的動態演變軌跡,從而確保結論的準確。經濟對法律的決定作用是馬克思主義法學的基本命題,要想實現法律對經濟的有效服務則必須與之相匹配,這也是馬克思主義法學區別于其他法學形態的主要特征。同時,馬克思主義法學敢于面對法律的階級性,將法的本質定義為統治階級的意志。[7]質言之,馬克思主義法學認為只有在統治階級的需求得到滿足后,法律才可能會照顧到被統治階級的利益。馬克思主義法學還有一個能彰顯科學性之處就是不斷與時俱進的內在要求,其依據時代變化持續對自身加以完善。
作為馬克思主義法學成熟的重要標志,《共產黨宣言》在對人類社會歷史運動規律闡明的同時,清晰揭示了法的本質,是馬克思主義歷史唯物主義法學的綱領性文件。[8]因此,在馬克思主義哲學、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和科學社會主義這三大理論中認真梳理、完整理解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豐富的法學思想有利于更好明晰馬克思主義法學的科學性。
第一,馬克思主義法學深深蘊藏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之中。《德意志意識形態》一書通過對歷史唯物主義理論以及法的發展規律的系統闡述,表明了國家與法受制于社會經濟狀況等因素,標志著馬克思主義法學理論體系的形成。《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一書則通過對國家與法等上層建筑和經濟基礎的關系闡明來表達對唯心主義法律觀的批判。由此可見,在歷史唯物主義的創立過程中,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始終將法視為上層建筑,法會隨著生產力、生產方式以及生產關系的變化而變化。第二,馬克思主義法學深深蘊藏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之中。由馬克思撰寫的《資本論》顯然是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經典著作,該書中也飽含了豐厚的法學思想,并主要集中體現在經濟與法的關系論述上。《資本論》在探討經濟問題時普遍會聯系相關法律規定,在研究法律問題時又會挖掘背后經濟根源,資本家榨取剩余價值的秘密就是通過對資本主義國家工廠法內容和實質的論證而揭露的。第三,馬克思主義法學深深蘊藏在科學社會主義理論之中。科學社會主義在馬克思和恩格斯批判繼承前人思想成果、總結無產階級斗爭經驗的基礎上創立,含有大量重要的馬克思主義法學思想。在恩格斯所著的《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一書中,他運用了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來對科學社會主義展開論述,提出了科學社會主義的立論是基于以往的全部歷史都是階級斗爭的歷史這一論斷,[9]而這就意味著新法的產生往往反映了階級力量對比關系的改變。通過在這三大理論中對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豐富的法學思想的簡單探尋,不難看出馬克思主義法學具有頑強生命力和革命性意義,巨大的邏輯力量使馬克思主義法學的基本原理經受住了考驗,馬克思主義法學是改造客觀世界的科學指南。基于此,中國經濟法在發展中必須堅持馬克思主義法學的立場、觀點和方法。
長期以來,我國經濟法學界始終致力于對基礎理論的研究并爭相斗艷,“國家干預說”便是最具代表性的學說之一。該學說認為,經濟法產生于市場失靈,“干預”一詞更能體現出經濟法的權力屬性。[10]但仔細推敲,這一學說完全是在偏離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軌跡之上建立起來的。從新中國成立到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前,我國實行的一直都是計劃經濟體制,按此學說是否意味著我國當時已存在經濟法。而且,我國至今仍未出現過市場失靈情況,也未出現過經濟危機,那是否就意味著我國的經濟法沒有存在必要。所以,“國家干預說”僅僅是對西方經濟法發展歷程的總結,對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實踐缺乏指導價值。為了找尋中國經濟法的正本清源之路,毫無疑問需要對中西方經濟法的生成路徑加以闡釋。在西方國家還沒有出現經濟法之前,亞當·斯密的理論備受推崇,國家與政府只應扮演好“守夜人”角色深入人心,[11]人們認為市場具有強大的自我調控能力,民法成為了當時法律的核心。然而,市場機制具有自發性、唯利性、盲目性、滯后性等特點,[12]市場失靈是其不可克服的矛盾。生產社會化的推進使得市場的內生缺陷逐漸暴露,當時的西方經濟處于崩潰邊緣。
1929年發源于美國的經濟危機讓西方國家徹底認識到了單純依靠市場機制和民法規則將難以解決市場失靈問題,市場固有缺陷會導致經濟運行的偏差,[13]宏觀領域的結構失衡和微觀領域的無序競爭需要國家通過公權力來指導和約束,以限制經濟力量的自由運用。隨后,凱恩斯主義便呼之欲出。凱恩斯主義認為,國家必須采取積極的經濟政策來有效增加需求、刺激經濟增長,這也為西方經濟法的生成奠定了基礎。在這一理論指導下,西方國家紛紛理直氣壯地承擔起了干預經濟的職能,體現國家干預經濟的法律法規得以大規模頒布,[14]內容涉及到反對壟斷、金融監管、產業保護以及社會保障等諸多領域。由此可見,這種授權國家干預經濟權力的法律就是西方經濟法,“自由市場經濟+凱恩斯主義”是西方經濟法的理論基礎。[15]雖然有學者認為經濟法在原始社會就已有之,[16]但其作為法律部門在西方出現是在市場經濟高度發達的壟斷資本主義時期是毋庸置疑的,市場經濟的長足發展才催生出了經濟法。[17]西方國家此時取得了直接介入國民經濟的正當性,市民社會與政治國家之間的藩籬被沖破。[18]不過,凱恩斯主義也在西方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中遭遇到了強勁挑戰,西方國家對經濟干預的方式與程度同樣作出了改變。
而我國經濟法生成的背景、時間、方式等與西方經濟法相比有著顯著差別,這無形中就決定了我國經濟法生成的功能也與西方經濟法不一致,具有獨立性。新中國成立之初,我國實行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通過行政命令來調配生產資源。雖然我國在這一時期確實制定并頒布了一系列與經濟有關的立法文件,但這只是為了滿足計劃經濟體制的需要,明顯缺少法治精神。所以,當時我國并未出現具備現代意義的經濟法。同時,經濟行政化、單一化導致我國經濟發展的后勁不足。隨后,鄧小平同志在1979年提出了社會主義也可以發展市場經濟,[19]彭真同志在1980年五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上使用了“經濟法”一詞,[20]我國的經濟體制改革隨之而來。因此,1979年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中國經濟法元年。在1979—1992年間,我國原來嵌套的政治經濟體系逐漸松動,國家容許個體實施計劃引領下的交換,逐步承認市場主體自由交易的過程,有市場參與的經濟發展也給中國經濟法學研究創造了空間。1992年,鄧小平同志在“南巡講話”中進一步指出了計劃和市場都是發展經濟的手段,[21]黨的十四大也確定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改革目標,我國的“市場之手”慢慢變大。
總之,中國經濟法生成于計劃經濟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轉變的過程中,我國特有的經濟轉型問題也是中國經濟法產生的土壤,體現了建構理性主義。我國經濟法從一片未經開墾的處女地上造起了參天大廈,這也難免會出現大量移植西方經濟法的情況。畢竟以1890年《謝爾曼法》的出臺為標志,[22]西方經濟法的實踐比我國快了近百年。透過中西方經濟法生成的差異性可見:受發達私法文化影響的西方經濟法只會在市場失靈時為國家干預經濟的正當性提供法律支持,強調法律對經濟干預的授權;而我國經濟法則志在尋找國家干預經濟的邊界,為構建自由、有序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提供制度保障,以減少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不相適應的權力內容。[23]換言之,中西方經濟法最大的差異性就在于“國家之手”和“市場之手”的結合順序不同,西方國家先有“市場之手”后有“國家之手”,我國則是先有“國家之手”后有“市場之手”。因此,鑒于鄧小平理論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理論成果,馬克思主義經濟法必將成為中國經濟法正本清源的發展方向。
1993年,實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被寫入《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其后通過大規模的集中立法初步建立起了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基本相適應的經濟法律制度,為經濟法治的推進奠定了堅實基礎。[24]但由于傳統經濟體系在我國經濟發展過程中已難以滿足國家發展的要求,現代化經濟體系建設故然被放在了重要位置。現代化經濟體系就是與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要求相適應的現代產業體系及其運行管理體制,以質量變革、效率變革、動力變革為建設的重要手段,以實現經濟的高質量發展為主要目標。[25]具體而言,質量變革是要通過提高技術要素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來優化經濟發展質量,效率變革是要通過提高全要素生產率來提升經濟發展效率,動力變革是要通過提高要素創新來改變經濟發展動力。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就是要堅持和深化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改革,創新和完善宏觀調控,發揮國家發展規劃的戰略導向作用,[26]更好結合“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由此可見,任何體系的建設須臾脫離不了相關法律制度及規則,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首先需要明確其基本構成要素,再由經濟法為其構成要素提供全面的制度支撐。
但就目前來看,我國的現代化經濟體系建設存在重大缺失,缺少法律視角的思考,亟待經濟法加以補缺。[27]作為一個十分復雜的經濟系統,會呈現出眾多要素錯綜交織的結構,[28]經濟體系內部各要素之間的整合有賴于經濟法維系,經濟體系與外部系統的聯動也離不開經濟法保障。所以,需要在經濟體系與經濟法的互動中找尋潛藏規律。第一,實體經濟與金融體系的二元結構發展要靠經濟法的有效支撐。實體經濟是經濟體系的骨架,金融體系應當為實體經濟注入新鮮血液,而金融法在這過程中是金融體系服務實體經濟必不可少的保證,有利于防范金融風險。1997年的亞洲金融危機和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使很多國家在當時遭受重創,我國能夠成功化解這兩次危機則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不斷強化的金融監管和反應及時的宏觀調控。不難發現,經濟發展與經濟法治始終在交互影響中共同進步。歷經這兩次金融危機的洗禮,我國的法治能力得到了檢驗,中國經濟法更應在馬克思主義指導下堅持理論自信和道路自信。第二,現代化經濟體系建設中秉持的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五大發展理念要靠經濟法的有效支撐。五大發展理念也是現代化經濟體系區別于傳統經濟體系的標志,而唯有通過產業制度、財稅制度、競爭制度等各類經濟法制度才能對五大發展理念著重落實,那經濟法的重要性自然就不言而喻了。第三,現代市場體系、收入分配體系、區域發展體系的建設要靠經濟法的有效支撐。三大體系不僅對現代化經濟體系有巨大影響,互相之間也緊密關聯。這也意味著,現代化經濟體系應當有競爭有序的市場、公平合理的分配、兼顧協調的發展,而經濟法作為維護市場秩序之法、保障分配公平之法、促進區域發展之法無疑會推動三大體系的建設。值得一提的是,在區域協調發展中必須要解決好區域經濟的產業布局以及產業發展的區域布局問題,正確處理好區域經濟發展和產業經濟發展的辯證關系。
從經濟體系與經濟法的互動中可以看出,經濟法是讓政府與市場在現代化經濟體系建設中各司其職的關鍵約束力。由于現代國家治理的優劣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經濟法治,所以,我國的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實現有賴于經濟法對現代化經濟體系建設的支持力度。同時,不同的經濟模式還注定會使帶有國別性和民族性的經濟法為現代化經濟體系建設提供不同的制度支撐,這就使得我國的現代化體系建設需要馬克思主義經濟法。其不僅能夠通過符合社會主義特征的具體制度助力現代化經濟體系建設,也能夠以我國集中力量辦大事的特有優勢加快縮短與世界強國的尖端產業差距。
國家政治為法治提供了方向性指引,所以,新時代中國經濟法應當全面增強與國家政治的耦合關系。而且,鑒于西方經濟學完全不符合我國經濟法研究所依據的經濟學基礎以及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更具科學性和解釋力,我國理應將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作為經濟立法的直接理論基礎,并將馬克思主義經濟法視為新時代中國經濟法的正本清源之路。馬克思主義經濟法是指以國家為核心調整生產、分配、交換、消費關系的全部法律和措施的總和。與此同時,經濟法中也充盈著政策性,其實乃為經濟政策之法,我國經濟法故然需要系統闡明與經濟政策的本質聯系。
法學是一門關乎國家發展的學問,而政治又是國家發展的統領,這就意味著法學絕不可能遠離國家政治。作為政治國家的直接產物,法律與政治國家連體產生,并具有內在一致性。生產、分配、交換、消費的行為需要一個共同規則制約,法律后來取代了習慣成為了這個共同規則,國家便自然而然以維護法律規則的機關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馬克思主義法學認為,雖然國家和法律同為上層建筑,但國家對法律的內容結構、價值取向等會有決定性影響,沒有任何一部法律可以脫離國家政權而單獨存在且發揮作用,有什么樣的國家就會有什么樣的法律。質言之,國家政權的存在是法律產生的先決條件,法律的階級性是馬克思主義法學的基本原理。馬克思主義的階級分析方法透過各個時代的階級關系,科學分析了復雜、深層、隱蔽的法的本質,這也說明了法律就是統治手段的基本載體。所以,列寧曾指出《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憲法》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憲法。[29]由此可見,國家政權是法律產生的前提,而政治結果則需要法律確認。同時,為了保證統治,法律也必須體現社會公共功能、考慮到大多數人的生存結構,不能是單個的個人肆意橫行。[30]巧合的是,政治統治也只有在執行社會職能時才可以持續下去。基于此,法學研究必定包含政治討論。
毫無疑問,法治是現代政治的治理方式,政治邏輯決定了法治模式。政治為法治提供了方向指引,法治形態也必須放到政治立場中加以考察,沒有脫離政治的法治,不同的法治類型需要不同的法治理論作支撐。這就表明,如果用古代的法治理論指導現代的法治實踐或者用資本主義的法治理論指導社會主義的法治實踐則不可能發揮出足夠的法學功效。如今的時代是一個社會利益關系急速變革的時代,法學作為意識形態的重要組成部分需要以社會制度為依托來產生同向指導力。因此,符合立法價值的良法才有可能精準實現立法價值,法學政治性是法學科學性的存在依據。但當前我國有些領域的法學研究沉湎在去政治化、價值中立的世界中無法自拔,有些甚至隱晦地以三權分立標準來評判國家是否踐行法治,并將這視為現代民主國家的準繩。如果這些學者的法學研究長期脫離在我國的政治社會生活之外,自命清高地追求空中樓閣式的法治,那必然導致我國的法治中國建設舉步維艱。并且,西方法律制度也不是金科玉律,西方經濟法至今就仍未解決經濟危機的周期性爆發問題。反觀我國法學研究中嚴重的西化傾向,根源無疑在于對自身理論的自卑,從西方列強在清末打破我國“天朝上國”的迷夢后,“國外月亮比國內圓”的聲音不絕于耳。
習近平總書記就曾多次強調不僅要堅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制度自信,更要堅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政治制度自信。[31]我國這些年來經濟的高速、穩定發展早已證明了我國的法治建設完全能夠與西方平等對話,在法學研究的道路上學界理應具備道路自信和理論自信,以期可以在世界法學的畫卷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是故,我國的法治建設要進一步堅持馬克思主義的指導,充分利用馬克思主義法治資源以修正對西方理論膜拜的錯誤傾向,從而推動法治中國建設邁上新臺階。在這一過程中,那就自然少不了對法的階級性的探討。當前我國的法學研究過于凸顯法的社會性,法的階級性似乎成為了討論的禁區,法的技術操作問題頻遇論爭,法的意識形態分析幾陷沉寂,殊不知馬克思主義就包含了對法的階級性的論證。有鑒于此,中國經濟法應當具有鮮明的社會主義性質,在學術研究中全面增強與國家政治的耦合關系,進而使我國的經濟法學研究符合馬克思主義經濟法學的要求,切實在主流意識形態下通過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法治實踐提供支持,這樣也才能更深層次滿足人民群眾的要求。
經濟法自誕生以來便與經濟學有著親緣關系,經濟學的分析范疇已成為經濟法的重要分析工具,我國經濟法研究也長期奉行著西方經濟學的范式。所以,在這里有必要先對西方經濟學的相關情況進行下簡單介紹。西方經濟學的產生深受以牛頓為代表的現代自然科學影響,沿著牛頓力學或者機械論的隱喻發展而來,宏觀經濟學和微觀經濟學由此出現。原子般的微觀主體在牛頓空間內不受干擾地發生各種供求關系,在自由競爭中以求一般均衡,市場就好比是這個牛頓空間。在這種思維方式下,西方經濟學所設想的經濟主體很難具備社會特性。而假定各個微觀主體都同樣具備理性的話,那加總后便形成了經濟總量。按照這樣的邏輯,為了追求嚴謹的西方經濟學必將在愈發抽象的推理中發展成“第二數學”,西方經濟學家們也在樂此不疲中與現實世界漸行漸遠。雖說西方經濟學影響遍及世界,但不難發現這種自由市場的藍圖充滿烏托邦式的色彩。世界不可能由這種單一規律來描繪,這種經濟世界顯然只有審美價值,經濟學應當正視人的行為具有差異性,現實世界并非牛頓空間。即使微觀主體都同樣具備理性,也無法脫離多元文化和制度的基因。所以,西方經濟學完全不符合我國經濟法研究所依據的經濟學基礎。
不同的是,馬克思主義就具有辯證思維,將人的行為特征置于社會歷史條件中來定義。并且,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在唯物史觀的基礎上認為現實的人性是社會關系的總和,這明顯比西方經濟學更具科學性和解釋力。同時,我國又是一個社會主義國家,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理應成為主流經濟學,其也就自然而然是經濟立法的直接理論基礎。[32]不僅如此,黨的十八大以來,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還與我國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實踐緊密結合,[33]使我國的經濟發展得到了進一步指引。
第一,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深刻指引著我國生產力水平的提升。其一方面通過對我國教育發展思路轉變的指引,使我國更加注重對專業化、技術型人才的培養;一方面通過對我國新一代信息技術前進方向的指引,使我國更加堅定對工業信息化、農業信息化的推動。第二,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深刻指引著我國生產方式演進的方向。作為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中介,[34]生產方式的演進必定飽含重大意義。習近平總書記就曾指出,經濟發展方式的根本變革有賴于科技創新和體制機制創新的二輪驅動。[35]為了更快變革生產方式,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對我國的指引主要從以下兩方面著手。一方面,指引結構改善以及實體經濟與金融體系關系的處理,夯實國民經濟基礎。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中,擴大再生產的實現形式是資本積累,而金融則依靠對資本積累總過程的參與在剩余價值中分割收入。一方面,指引協調發展以及城鄉關系、區域關系、產業關系的處理,挖掘新的經濟增長引擎。馬克思曾言,要想得到與需求量不同的產品量就要按一定比例分配社會勞動。[36]布哈林也認為,勞動消耗規律是社會平衡的必要條件。[37]所以,我國必須結合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中的物質資料再生產理論促進經濟的協調發展,進一步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突破關鍵部門。以處理好城鄉關系為例,我國需要努力加快城鄉一體化建設,鼓勵技術、人才、資金向農村流動。第三,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深刻指引著我國生產關系改革的路徑。生產力的提升和生產方式的演進需要新的秩序來維系經濟運行,這就需要社會制度規則作出改變。顯而易見,我國的經濟制度和經濟文化具有鮮明特色和極強韌性,豐富的基本國情決定了現在的西方經濟絕不可能是未來的中國經濟。對馬克思主義的遵循以及近年來高科技產業的進步使我國呈現出了特殊的經濟關系,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重要地位日益彰顯。
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指引我國要繼續加強公有制經濟對非公有制經濟的帶動,毫不動搖地鼓勵、支持、引導非公有制經濟發展,充分調動各類經濟主體的主觀能動性。與此同時,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還重視生產關系和制度環境對社會主義根本任務的落實作用。由此可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對我國經濟發展而言具有重要意義。并且,法的關系根源于物質生活關系,對市民社會的解剖應當到政治經濟學中去尋找。[38]質言之,中國經濟法學的研究理應以帶有意識形態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為視角展開。如果說對經濟法調整對象的迥異觀點是區分我國經濟法學術流派的話,那在明確了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對我國的重要意義后就必須重新審視經濟法的調整對象問題。[39]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將現實的經濟關系分為生產、分配、交換、消費等四部分,這也意味著馬克思主義經濟法是調整這四類關系的全部法律和措施的總和,國家始終居于核心地位。
具體來說:生產位于整個國民經濟運行的起點,國家需要通過制定規劃和產業政策法、價格法、質量和技術監督法等直接調整生產行為,以彌補市場機制的缺陷;國民收入的分配包括初次分配和再分配,[40]經濟法主要針對再分配進行調整,國家需要通過制定財政法、預算法、稅法等直接調整再分配行為;交換本應依據契約自由精神由民法來調整,但經濟的快速發展使壟斷與不正當競爭行為時有發生,國家需要通過制定競爭法等直接調整存在壟斷與不正當競爭行為的交換;消費本屬個人私事,可侵害消費者權益行為的存在使國家需要通過制定消費者法等直接調整消費行為,以保護消費者的合法權益。總而言之,與擁有巨大包容性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深度結合是新時代中國經濟法正本清源發展的突破路徑之一。
從理論上講,作為社會治理工具的政策既不是人治化的決策體制機制,[41]也不等同于領導拍板的長官意志,政策的出發點和落腳點體現在人民利益上。良法善策是實現社會治理與公平正義的需要,任何人都不能否定政策的價值,當今世界也沒有哪一個國家或地區是僅依靠法律來治理社會、維護公平的。從一定意義上說,政策是一種廣泛的政治社會現象,政策與法絕非對立,二者皆為調整社會利益關系、規范公共權力運行的工具,有共同的精神指引。而且,有的政策完全可以通過正當程序變為法律,政策已然成為法治的有機、內在、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如果要排斥政策那未免有些不切實際了。所以,對法治的推進和完善需要重新認識政策和法的關系,認真對待政策和法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努力在政策的制定和實施過程中增強民主性和科學性。但目前,我國社會仍存在對政策恐懼的現象,把政策視為人治或人治的手段,這是明顯錯誤的。可以說,政策與法同宗同源,是國家制定或認可的行為規范。是故,作為體現一國經濟政策靈魂的法律,經濟法中必定會充盈著政策性。[42]
經濟生活的瞬息萬變需要經濟法予以及時應對,故然政策性是經濟法內在特征的一種反映,而且比其他所有法律部門都更顯著。[43]同時,經濟政策在某種程度上屬于國家對經濟現象的對應性策略,是思維世界對經濟實踐的相對性反應和把握。1990年,美國政府就出臺了10項以國企私有化、貿易自由化為主的經濟政策,即“華盛頓共識”,助力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和國際壟斷資本的全球擴張,當時的西方經濟法也體現出了這種政策性。并且,日本的通產省、大藏省也在法律授權范圍和宏觀調控框架內制定了豐富的產業政策法。[44]在我國,經濟法的政策性無疑更加明顯。1979年,我國頒布了《關于擴大國營工業企業經營管理自主權的若干規定》。1993年,在黨的十四屆三中全會上明確了現代企業的建立,為企業進入市場奠定了初步基礎。由此可見,我國改革開放40年中雖然在法治市場的建設方面還存在不足,但已基本建構起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制度,很多黨和國家的經濟政策就包含了對這種制度的設計。所以,我國經濟法的本質實乃為經濟政策之法,是我們黨經濟政策的法律化。隨著國家對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規律認識的深化,中國經濟法學更應當堅定地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汲取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中的營養,理性看待經濟政策,在不斷繼承與創新中向馬克思主義經濟法學邁進。
由于社會制度的本性,資本主義法治與社會主義法治相比仍舊處于形式階段。所以,馬克思主義法學會因其深度契合社會主義法治建設而與之有獨特默契。不僅如此,我國全面依法治國的偉大實踐也成為了馬克思主義法學在新時代發展的助推器。我國的法治進步表明,法學研究只有在堅持馬克思主義法學指導地位的基礎上才能永葆生機。經濟法以其宏觀和微觀相對協調性、身份的具體性、內容的經濟性、過程的國家主導性而備受矚目。是故,中國經濟法應當立足現實語境和本土問題凝練具有中國特色的經濟法治學術概念、打造具有中國特色的經濟法治話語體系,用高度的理性和深厚的理論來為法治中國建設助力。選擇往往比努力更重要,在錯誤的方向上努力只能是越走越黑。這也意味著,輔之以資本主義法治技術的馬克思主義經濟法是中國經濟法正本清源的發展方向,我國需要依此完成對資本主義經濟、西方經濟法超越的艱難任務。但這絕不是終極目標,馬克思主義經濟法的存在只是為了更好發展我國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而已,法律僅僅是一套可以不斷根據權益考慮進行改造的技術裝置,[45]必將會隨著復雜的歷史進程走向充實的最終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