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技派的美學變遷
——從埃菲爾鐵塔到蘋果新總部大樓

李枝員

（西南交通大學 四川成都 611756）

高技派起源于20世紀50年代，在思想上和現代主義多有相似之處，只是更為激進和前衛。不同于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等流派，有著自己的著作來專門闡釋自己的理念與思想，高技派的代表人物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實踐當中。它注重邏輯性與流程，摒棄傳統的裝飾風格，積極使用新材料和新技術，主張采用新興技術來解決建筑中的問題，并且喜歡把新產物的造型要素融入到建筑當中，形成了一種新的美學風格，既機械美學。

高技派中為我們所熟知的作品大多處于20世紀中后期，然而高技派的這種理念與思想卻從十九世紀就有了源頭。從工業革命開始，以實用主義為中心的各種廠房建筑，如透平機車間、飛船庫等建筑，已經大量興建。他們在設計上幾乎沒有任何裝飾的要素，一切從功能出發，簡單直白得展示著自己的框架，形成了一種結構之美。而19世紀中后期的水晶宮和埃菲爾鐵塔，則是將工廠的美學風格融入到了民用建筑當中。它們以鋼框架為結構，玻璃為圍護，主體上沒有采用任何混凝土與石材，也沒有線腳雕塑等常見的裝飾物。這樣的建筑放在石材的傳統建筑與折衷主義建筑出叢林當中，無疑是比較突兀的，大幅挑戰了當時人們的審美，引來了大量的唾棄和謾罵，但它們也正式將機械美學引入了普通人們的視野當中（而埃菲爾鐵塔也最終被人們所接受，并成為巴黎的象征）。因此，盡管水晶宮和埃菲爾鐵塔為被算在高技派當中，我仍將它們視為高技派思想中的一個里程碑。

到了20世紀，高技派這個名字正式為人們所知，而蓬皮杜文化中心則可以算是高技派給大眾的第一張名片，也是向傳統審美的一次宣戰。

蓬皮杜文化中心建成于1977年，是高技派中最著名的作品。由皮亞諾和羅杰斯合作設計完成。是一個十分激進的建筑。在老巴黎中心區，這座建筑是個扎眼的異類，他有別于法國傳統的混凝土建筑，富于裝飾。它將其鋼柱，接點，都毫不掩飾地暴露在外，金屬管道，玻璃幕墻，就這樣直白地的展示著，如同一個尚在施工的大型工廠，和周邊的舊傳統筑形成鮮明對比。

整個建筑是純框架鋼結構，完全由外圍的28根柱子支撐，內部沒有任何立柱子和墻體分隔，。大量采用當時還未被廣大民眾所接受的金屬和玻璃材料，圍護完全由透明玻璃完成。這使得它的內部空間十分靈活，可以根據需要來設置隔板。而圍護完全由透明玻璃完成，使得它內部的采光良好，視野十分通暢。

它的出發點一方面是純粹的實用主義，另一方面也在挑戰傳統的審美體系。如果說住宅是居住的機器，那么蓬皮杜文化中心則是“展覽的機器”。不同于傳統建造對結構構件的隱藏和修飾，它將結構構建完全暴露在人們的視野下，沒有任何裝飾，完整而清晰地展示其桿件和節點。其鋼結構清晰地展示著力的傳遞和走向，與玻璃圍護相結合，以其直白和誠實的外觀，展示著一種新生的美學風格——機械美學。所有的管線被分別涂上了紅綠藍三色以區分其不同的用途，同時也是對于傳統造型手法的一次激烈的宣戰。外墻全是玻璃，因此人們可以毫無阻礙的欣賞巴黎的美景。同時也和周圍石材、混凝土的建筑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它提倡將當時新生的工廠、機械、車輛等產物中的造型要素逐漸加入建筑設計，積極的使用鋼筋和玻璃等現代材料，形成了高技派的態度和風格，定下了高技派的基調，機械美學這一新的審美體系，由此闖入了人們的視野。

圖1 芝柏文化中心遠景

圖2 芝柏文化中心細部

芝柏文化中心經常被歸類于地域主義當中，但它實際上也是一個高技派建筑，由皮亞諾設計，建成于1994年。相比于蓬皮杜的激進的功能主義，芝柏文化中心還很大程度上結合了當地傳統的造型風格，顯得內斂而溫和，幾乎讓人無法看出它是高技派建筑。皮亞諾受到傳統當地傳統風俗與文化的啟迪，以現代的技術，很好地詮釋了卡納克的美拉尼西亞文化。建筑外形猶如一列張開的船帆，和海景與海風形成良好的呼應。

皮亞諾積極地研究了當地原生的棚屋和氣候，但避免了對當地原始建筑的粗淺模仿，而是將其元素提取出來，并使用現代化的材料和技術來重新演繹，在塑造了良好的室內環境的同時，也使得建筑能夠很好地融入到當地的自然和人文環境當中，在高技和傳統之間取得了很好的平衡。

在造型上，除了高技派常用的裸露結構以外，還加入了地域化的元素。用不銹鋼和當地有棱紋的棚屋結構中的薄曲線木材，它們在屋頂端集合在一起并且支撐棚屋結構。形成帆的形狀。帆最高可達28m，而建筑的主體只有一層，帆的剩余高度形成了一道道拔風的風道，它消弭了島風的侵襲，也為建筑提供了風源動力。建筑表面廣泛使用著百葉，能夠隨著風向和風力得到調節。同時可以反射陽光，以此調節室內溫度。而在“帆”的布置上，每三到四個為一組，復蘇了當地村落的空間原型。更像是沿著路徑展開的神龕，如同一條朝圣之路，很有紀念性。

芝柏文化中心不僅使倫佐·皮亞諾獲得普利茨克獎，它還獲得了本來對西方建筑師敵意重重的卡納克族長老的認可。在本案當中，高技不再突兀地宣示自己的存在感，而它的機械美學也顯得更加溫和。

現在最火的高技派建筑可能就是正在興建的蘋果新總部了，它由諾曼·福斯特設計。它不再像蓬皮杜中心純粹的功能主義。它采用了正圓這一純粹的幾何形作為基本形，富于紀念性和形式感，也具有不小的親和力。它也不再張揚地暴露結構，轉而以平滑的曲面玻璃幕墻來組成它的外觀，在接口等細節上，一如既往地一絲不茍，顯得精準而純凈。整體上帶有蘋果產品極簡而精致的美學風格。

在內部則仍然保持了以前的風格。開放、相互連通的辦公空間，覆蓋率極高的自然通風、采光系統，庭院內大片的綠地，以及整體的低密度，能耗很低，使得它不僅具有非常怡人的辦公條件，更是一個十分生態和綠色的建筑，體現了對社會和環境的責任感。

圖3 蘋果新總部大樓

蘋果新總部和蓬皮杜雖然同屬高技派，但有著巨大的差別。一方面是因為技術的進步使得造型手法更加多樣化，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高技”和“機械”的形象在幾十年中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這一點在科幻電影中也有很鮮明的表現。過去的高技和機械猶如終結者，多少顯得冷峻和生硬，而今天的高技和機械，更多的像是伊娃，精準、純凈而不失親和力。

從埃菲爾鐵道到蓬皮杜文化中心，到芝柏文化中心，再到蘋果新總部，高技派與機械美學的風格與內涵都在不斷地與時俱進，在理念上進一步發展，也不斷為自己增加新的語匯。

蓬皮杜激進地使用極富視覺張力的裸露大尺度鋼結構，營造繁復而富有層次的工業美；芝柏文化中心則很好地和傳統風貌相融合，有了一些工匠的藝術氣息，注重營造的細節和對自然光的創造性運用；蘋果新總部大樓則少了最初那些咄咄逼人的裸露結構，更多的是優雅、大氣、游刃有余的展現高技派建筑通透、輕盈、富有科技感的建筑美學。

從蓬皮杜中心對結構的完全開始，高技派拋棄了現代建筑的磚石混凝土，開創了一種以鋼筋和玻璃為主角的新的美學風格——機械美學。機械美學以鋼筋和玻璃為主角，喜歡直白地將結構暴露在外，在“居住的機器”這一觀點上更進了一步。經過幾十年的發展，機械美學已被成功發揚光大，其內涵也在不斷擴充和進步，從起初的冷峻生硬，變成了今天的精準純粹，并廣泛應用于各種建筑的設計當中，形成了一種新的“正統”的審美體系。并且，高技派經過幾十年的發展，現在已經超越了最初簡單地把結構外露，發展成一個提倡將當代最先進技術和材料融入設計中，注重節能環保，注重地域性，設計哲學早已滲透到建筑界方方面面的綜合性流派。相比于當代建筑中一些艱澀的文本和過于新奇的造型，也許高技派的作為才是在真正努力踐行幾千年前維特魯威為所有建筑定下的普世標準：堅固、實用、美觀。

無論是他們的實踐精神，還是對機械美學的探索，都是非常值得我們學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