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靜媛
(吉林省工會干部學校 長春市 130000)
近年來,隨著“互聯網+”、大數據、科技革新取得深度發展與廣泛應用,同時伴隨著“放管服”改革的不斷深化,各類新業態、新模式、新產業蓬勃興起,成為經濟發展的新動能。相較于傳統產業,包括平臺經濟、“互聯網+”經濟、共享經濟等在內的新業態經濟不僅在技術領域對相關產業的生產模式、消費模式和企業運營模式等方面產生顛覆性的影響,更帶來產業內部勞動關系領域的深刻變革,如“眾包”等新興模式的出現沖擊了原有的勞動關系。盡管在規模上,新業態經濟吸納就業的能力仍然難以與傳統產業等量齊觀,但新業態經濟一方面降低了企業的用工成本,另一方面,利用“互聯網+”、平臺經濟等新方式,不僅提高了用工效率,而且其在保就業、增收入、促轉型等方面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成為就業人口競相選擇的容納器,為保就業提供了堅實支撐。
現代勞動關系誕生于第一次產業革命,是機械化工業生產組織形式的產物,而新業態經濟中大數據、物聯網、云計算等新一代信息技術廣泛運用,促進不同產業間的融合。更加靈活和多元化的發展重塑了現代勞動關系,帶來勞動關系領域嶄新的變化,如催生出多種勞動用工方式、用工管理權力下放、勞動關系主體出現分化、勞動更加靈活等。但新的業態產生必然帶來新的“空白地帶”,也由此對勞動關系產生一定的沖擊和影響,如傳統勞動關系認定標準無法適應、勞動關系主體權責關系確定困難、勞動者社會保障時間和空間覆蓋出現間斷、勞動關系可持續性受到沖擊等。工會作為勞動關系矛盾的產物,職工利益的代表者和維護者,面對新的復雜多樣的形勢和挑戰,亟待采取積極有效措施協調構建和諧勞動關系,充分發揮好維護職工合法權益的作用。
近年來,伴隨著“互聯網+”、平臺經濟、分享經濟等新業態經濟的快速發展,大量勞動者轉而從事臨時性、非全日制和彈性工作等靈活多樣的就業形式,外包用工、臨時用工、碎片化用工等用工方式也隨之大量涌現,吸納了大量靈活就業人口。單從外賣行業來看,其用工方式便存在由外賣平臺聘用送餐員、代理商配送和眾包配送等多種形式。多種用工方式的選擇,對企業而言,增強其用工靈活性,降低用工成本和管理成本,減少用工風險;對于勞動者而言,企業多樣化的用工方式創造了更多的就業崗位,也為其選擇靈活就業創造了機遇和可能性。
在新業態經濟的用工管理下,勞動者與雇傭者之間原本牢固的“監督和管理”關系出現了顯著的改變。在傳統“公司+員工”的模式之下,勞動者需要在工作時間依照企業下達的工作任務和工作指令開展工作,并接受企業管理者的實時監督。而在新業態模式下,“平臺+個人”、“項目+個人”的模式,使得自上而下的強約束性發生弱化。工作安排互聯網化,任務安排項目化,雇傭者不再主導性地嚴格限定勞動者的工作時間以及工作地點等,轉而由勞動者自主決定,自由裁量自身的工作進入和退出時間、工作時間長短和工作地點等等,雇傭者可以通過大數據、定位系統、項目化管理等方式進行日常的工作任務發放、報酬和福利的分配以及績效考核等,呈現出與傳統用工管理截然不同的特點。勞動者工作更為彈性,如“網約車”、“代駕”、“快遞小哥”等勞動形式使勞動者靈活性增強,可以根據自身的主觀意愿安排勞動時間以及可以接納的勞動強度。
傳統用工模式之下,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相分離,同時受勞動時間、勞動分工等方面的限制,勞動者通常只能受雇于單一的企業從事生產勞動,參與固定的單一化的分工。在新業態經濟下,互聯網的普及和應用,自由職業的興起,越來越多的勞動者可以選擇身兼數職,受雇于單一雇主的形式分化為多元化的雇主。勞動者將自身的勞動力進行分配使用,將勞動在“量”上進行分割,與多家用人單位建立勞動關系并履行相應的勞動義務。不再滿足于“專一職業”的生活方式,選擇擁有多重職業和身份的“斜杠青年”大量涌現,并成為一種潮流趨勢。一個勞動者可以白天在傳統行業企業進行工作,上下班路上可以做做順風車司機,閑暇時間可以在網絡平臺上做主播等。
在新業態經濟中,兼職者大量出現,流動性用工大量增加,勞動關系更加靈活,勞動者的自主性得到不斷提升,傳統的第二產業生產集體化的勞動模式在新業態經濟中逐漸弱化和瓦解。在新業態經濟中,勞動者可以憑借個人喜好、興趣、時間、便利性等多方面因素綜合考量何時、何地、從事何種勞動,勞動用工表現出很強的跨界性和靈活性。工作與閑暇的界限更加模糊,勞動者擺脫了傳統用工中朝九晚五的全職工作;工作與個人興趣的界限更加模糊,如音樂愛好者,可以選擇在直播平臺從事音樂主播的工作;對工作和生活的場所界限更加模糊,勞動者與雇主無需面對面的接觸,而是通過技術手段在遠離雇主所在地的場所內進行信息傳遞和完成工作,居家工作已然成為一種趨勢。
在“互聯網+”背景下,勞動就業方式的多種多樣,新業態企業與勞動者的關系更加多元化,存在的大量用工難以用《勞動法》《勞動合同法》以及相關條文法規等清晰認定,界定勞動關系的標準存在諸多爭議,難以適應就業形態的新變化,對是否構成勞動關系,亦或是僅僅形成雇傭關系、合作關系的認定帶來一定爭議。在簽訂合法有效的勞動合同的前提下,可以認定存在勞動關系。但在不存在勞動合同的前提下,通常以用人單位對勞動者的指揮命令權作為判定是否存在勞動關系最為重要的標準。通常在實踐中,對是否構成事實勞動關系的認定主要依據勞動與社會保障部2005年頒布的《關于確立勞動關系有關事項的通知》中的三項標準:第一,勞動者與用人單位符合主體資格;第二,勞動者受企業規章制度的約束和管理,從事有酬勞動;第三,勞動者提供的勞動是用人單位業務的組成部分。如網約工與平臺之間本身不具備人身隸屬關系,平臺通過其自愿提供服務的數量、質量等相關標準支付相應的報酬,這種新型用工形式難以完全依賴于這三個勞動關系要素認定。近年來,隨著互聯網興起,諸多對于網絡用工中勞動關系認定的爭議問題愈演愈烈,成為爭相討論的焦點和難點,一旦存在認定困難,勞動者權利便難以得到有效保障。
新業態經濟下用工更加靈活多樣,對勞動關系穩定和勞動爭議中權責的認定帶來巨大挑戰。如以個體勞動保護為基礎的《勞動合同法》,難以有效管理新業態經濟發展過程中復雜多樣化的勞動關系。傳統的勞動關系中,主體間權責清晰,用人單位擁有對勞動者的管理權和勞動支配的權利,但同時具有支付勞動報酬、勞動保障、相關福利待遇的義務,勞動者具有勞動的義務以及獲取勞動報酬、保障等方面的權利。目前,與勞動者密切相關的法律法規,均建立在勞動合同或正規勞動關系的基礎之上,但對于新業態經濟中的非正規就業、靈活就業等難以適從。平臺經濟中,主體間多元化,主體間關系也更加復雜,各主體間的權責關系尚不能清晰的捋順。如平臺經濟中,便存在著平臺自身運營和維護的工作人員、依托平臺向消費者提供服務的人員、平臺自身雇傭的向消費者提供服務的人員等等。新業態經濟下,企業與勞動者在勞動關系上可以設計為勞動關系,也可以設計為勞務關系、合作關系等,通過規避勞動關系主體的權利和義務,降低企業的法律風險,本應由用人單位承擔的責任往往轉移到勞動者身上。勞動主體間勞動關系、勞務關系、代理關系、加盟關系等混雜,難以界定,權責利不清。這就造成面臨勞動爭議的時候,勞動者維權困難,同時也增加了調解勞動糾紛的難度。勞動者勞動報酬、二倍工資、經濟補償等訴求一旦存在勞動關系爭議,普遍難以得到支持。
根據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統計,目前我國養老保險覆蓋率已超過90%,尚未納入社保體系的人員主要是靈活就業人員、新業態就業人員和中小企業人員。在新業態經濟下,原本以雇傭組織和個人作為繳費對象的社會保險制度表現出不適應性,這一狀況與我國全面實施的全民參保計劃相悖。一方面,網約車、代駕、外賣等與“互聯網+”相關行業融合發展的新業態經濟中,勞動者通過平臺獲取信息、提供服務、獲得報酬,新業態企業與勞動者之間沒有明確統一的模式,勞動者可能沒有繳納社會保險,也可能一邊領取著失業金,一邊從事著送餐、送快遞、做專車司機等相關工作。另一方面,出于人工成本的考量,新業態企業通常采取彈性工作制,也有部分企業鑒于目前對于“網約工”和委托企業、平臺企業之間是否構成勞動關系的不同觀點和意見,加之“網約工”群體的法律意識缺位和依法自我保護能力差,使得部分企業藉此規避對勞動者繳納相關社會保障的義務,并未為勞動者提供醫療保險、工傷保險等勞動安全的相關保險。勞動者在服務過程中難以抵御職業風險、意外傷害,也不利于獲得養老、醫療保障,勞動風險完全由勞動者自行承擔。而且有相當數量的勞動者也傾向于選擇靈活的就業形式,這也帶來社會保障覆蓋和持續問題的挑戰。勞動者頻繁地轉換工作,周期性、季節性、臨時性特征十分明顯,也使得養老、醫療保險的及時接續成為難題。
新業態經濟下,勞動關系最大的特點就是適應了市場經濟的靈活性,但也同樣帶來用工的不確定性、不穩定性。對企業而言,當前許多新業態企業尚處于萌芽階段,很多平臺企業的發展主要依賴于風險投資,對于自身的盈利模式和盈利路徑仍處在發掘之中。此外,近年來,新業態經濟擴張激進,盲目扎堆,淘汰率高,行業發展中的波動性、行業洗牌、行業整合、投資中斷等因素都對新業態企業的發展帶來沖擊。如,近年來大量的共享單車企業此起彼伏涌現,但一時間又大量同期接連倒閉,網絡P2P平臺從大有鼎沸的態勢逐漸迎來一波又一波的倒閉潮等現象,也導致在這些領域當中勞動者就業的不穩定性。對于勞動者而言,一方面互聯網企業發展的核心動力是掌握信息技術的知識勞動者,與傳統勞動關系相比,知識勞動者的自主性是企業發展的動力,但同時也帶來企業管理中勞動關系的不確定性。另一方面,非全日制勞動者、臨時雇傭人員、小時工等靈活就業人員明顯地表現出動態、短期等特點,外賣、代駕、快車等行業的準入門檻低,大量的勞動者僅從事一些周期性、碎片化的工作,參與和退出工作的成本低,導致勞動者自身流動性增強。
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黨的群團會議上明確指出,隨著社會發展,新經濟組織、新社會組織、新興群體等將會越來越多,群團組織必須適應這個發展趨勢,努力去做他們的工作,而不要排斥他們、拒絕他們、疏遠他們,不要讓他們游離于群團組織之外。新業態經濟的發展使得企業更加微小化,隱蔽化,勞動者也更加分散化,為工會工作帶來更高的監督和管理難度。單一勞動者與資本相比處于弱勢,需要將勞動者納入到工會系統之中,依靠組織力量更好地保障其權益。然而,工會是與正規就業相適應的,新業態經濟下,新型就業人數攀升,需要提高工會的覆蓋范圍,將多種多樣就業形式的勞動者納入到工會的范圍之下。突破勞動者依托企業入會的方式,一方面對不具備單獨建立企業工會的中小企業,以產業園區、行業工會作為突破口,建立區域(行業)工會;另一方面,加大城市社區工會的建立,增加工會的覆蓋面,提高勞動者的入會率。同時,在入會的方式方法上,充分利用現代科學技術手段,通過網上工會的渠道吸引更多的勞動者網上入會。
維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是工會的一項基本職責。在新業態經濟的勞動用工中,由于沒有統一的模式模板,更加需要工會組織滲透其中,對勞動者采取分類認定和托底政策管理,保障和維護勞動者合法權益,防止企業在用工中規避勞動法律對勞動者保護的框架。新業態經濟中,仍然存在大量傳統用工,對這部分勞動者,防止企業假借新型用工形式的名義,以新型用工作為擋箭牌,規避社會責任,對勞動者權利產生侵害。同時,將部分具有勞動關系特征的就業形態納入非標準勞動關系的體系,并擴大非標準勞動關系的范圍,將更多的新業態經濟中的勞動者納入其中。對新業態經濟中的薪酬、勞動時間、休息休假、社會保障等方面進行適度規范,予以基本保障。目前,針對新業態經濟中的勞動爭議問題,一方面發揮工會的維護職能,另一方面增強勞動者法律意識,面對侵害自己權益的違法行為時,要敢于拿起法律武器,以合理方式表達自身訴求。
合理的法律規章是構建勞動關系和諧的基本準繩,也是促進新業態經濟穩定有序發展的重要保證。新業態經濟對傳統勞動關系的沖擊已然成為現實,對勞動關系的認定不能僅僅局限于現有的法律條文,原有非此即彼的認定標準難以適從,對新業態經濟中勞動者的合法權益,亟待在以《勞動法》和《勞動合同法》為基礎的法律體系中,盡快加以明確,從根本上加以保障。工會組織要推動完善法律法規適應新業態經濟的發展,厘清勞動關系的認定標準,明確新業態經濟中多種用工方式的分類標準,并兼顧靈活多樣的用工方式。雇傭靈活化已成為世界趨勢,在制定相關法律法規上,一方面保持新業態用工的靈活性,另一方面清晰劃分勞動者和企業雙方合理的權利和義務。對符合傳統用工標準的勞動關系嚴格落實,對網約工、臨時工等勞動者,不論其用工性質如何,作為勞動者的身份是沒有改變的,加強非標準勞動關系的相關勞動保護和勞動保障。在制定新業態經濟的勞動關系規則時,廣泛征集相關勞動者的意見和建議,暢通勞動者表達自身訴求渠道。同時,將各類用工形式下的勞動者納入到工會組織中,各級工會積極保障新業態經濟中勞動者參與企業民主管理,開展新業態行業層面集體協商,代表勞動者參與三方協商機制等。
工會在縱向上是聯系黨和群眾的橋梁和紐帶。在新業態經濟中,勞動關系主體之間時間和空間聯系的弱化,使得工會工作橫向上在工作地區間及與其他部門間形成更為廣泛的聯系。新業態企業普遍存在勞動者與用人單位異地提供勞動的現象,勞動者的社會保險和勞動報酬及福利發放分布于不同地區的,勞動合同的履行地與勞動爭議處理管轄地的分離,甚至勞動者在不同地區間更換工作的現象,需要不同地區工會組織更緊密的聯系和有效進行相關信息的傳遞。同時,新業態經濟下勞動關系的復雜性、動態性也需要工會組織與其他政府部門和社會組織更密切的聯系,充分利用“互聯網+”等科技手段,掌握和分享新業態經濟下勞動者工作動態,便于各級、各地工會組織間、與各政府部門間信息有效實時傳遞,開展網上網下聯動的工會工作機制,如加快“網上社保”建設的溝通和推進,為新業態下勞動者流動性提供參保轉移和接續的便利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