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玉貴
不久前有西方媒體發文,稱英國脫歐、美加墨貿易協定(USMCA)等都體現了“新型全球化”的發展方向,說在此過程中舊的貿易規則被改寫,新的規則更加重視國家利益,因此全球化并未停滯或逆轉,而是以一種新的形式存在和發展。這種僅站在單一國家或特定利益群體立場的評估和裁量,顯然偏頗了。
自1985年美國學者西奧多·萊維特首次提出“全球化”以來,這個概念從理念到現實,成為過去30多年來促進世界經濟與人類發展的最重要推動力之一。不過,關于全球化的爭論也從未停歇,但整體而言,維護與推動全球化的力量始終占據主導地位。
無論世貿組織、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國際組織,還是相關參與主體和有影響力的學者、市場人士,這些年來均十分重視全球化在促進全球經濟增長和人類可持續發展中的作用。就國家層面而言,盡管保護主義、單邊主義思潮或行動不時泛起,但至少在2016年之前,主要發達國家還是傾向于支持全球化的。至于新興經濟體和廣大發展中國家,則一直扮演著全球化推動者或捍衛者的角色。
而今,促進商品、服務、資本和技術在全球范圍內自由流通,盡管在更多時候被視作“黑板經濟學”里才有的場景,但大多數世人仍認為,這應是全球化的終極目標。而全球化之所以在近年來遭遇保護主義干擾,相當程度上是因為作為全球化最大推動者和最大受益者的主要西方發達國家促進全球化的動力和偏好顯著衰減。它們認為,全球化趨勢及其導致的顯性和隱性收益越來越超出本國能力控制邊界,在其為全球化埋單的意愿和能力也呈邊際遞減趨勢時,逐漸拋棄多邊主義便成為一些國家對外政策的邏輯。
世人注意到,當新的美墨加協議(USMCA)即將取代已有26年歷史的北美自貿協定(NAFTA)時,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ITC)發布報告說,與NAFTA相比,USMCA將使美國實際GDP每年增長0.35%,并在增加美國出口的同時增加17.6萬個工作崗位。美國貿易代表更是強調,該協議“將成為美國未來貿易協定的模式”。至于墨西哥國內諸多團體擔心這份協定的主要受益者是美國,根本不在美國主流民意的關切之列。
而英國脫歐,這在上世紀80年代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事,如今卻是6600萬英國人必須面對的現實。遙想撒切爾夫人時代的英國,盡管不乏“光榮孤立”思潮,但無論精英還是普通民眾,都有著較強的國家優越感與全球責任感。在偏好用數據說話的經濟學家看來,1973年加入歐共體后的相當長時期,英國人均國民收入位居歐洲幾大國增長最快之列。而在之前20年則一直徘徊在增長最慢的大型經濟體之列。一系列證據表明,英國與歐盟較為緊密的貿易聯系促進了競爭和生產率增長,歐盟的繁文縟節并沒造成英國太多負擔,而且也沒足夠證據表明每年數以萬計的移民搶走了英國本土居民的工作機會,移民對原有福利的損害也不大。因此,如今的英國走上脫歐之路,究竟是“另類全球化”的現象性表達,還是精致的國家利己主義邏輯的延伸,時間將是最好的裁判。
當下的全球化退潮,顯然與發達國家面對新興經濟體實力成長和參與全球經濟治理變革能力增強時的不適應有關。而自工業革命以來長期居于全球產業與金融分工之巔的美歐資本,在發現來自新興經濟體的跨國資本越來越成為全球資源配置的重要參與主體時,同樣表現出某種程度的不適應。但無論如何,在科技進步不可逆轉、技術交流與合作不可能被人為阻斷的背景下,基于科技進步、要素自由流動和交易成本節約等因素的全球化內生動力很難被長期遏制。
在全球經濟與貿易體系面臨結構性的擔保人缺位、國家層面的利己主義明顯抬頭、自由貿易和多邊主義發展不時“缺氧”的今天,各國尤需合力推動資本、技術與相關要素的自由流動,構建有效的利益分享機制。歷史已經證明并將繼續證明,現在的全球化盡管并不完美,卻是避免“以鄰為壑”、促進全球經濟與貿易增長進而分享發展紅利的有效路徑?!ㄗ髡呤巧虾M鈬Z大學國際金融貿易學院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