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好的文學作品只有包含了超越種族和地域限制的共同價值,才能獲得國際化與世界性意義。莫言的小說作品被認為是人類共通性與本土經驗相結合的杰出作品。本文具體分析了莫言小說作品在創作主題與創作技法上世界性因素的具體體現,認為莫言小說在創作主題上具有人類性、生命意識以及宗教意識,在創作技法上具有西方文學現代派狂歡化荒誕敘事、復調多聲部敘事、蒙太奇敘事時空結構以及狂歡化語言特點。
關鍵詞: 莫言小說 世界性因素 創作主題 創作技法
莫言小說的世界性因素,可以從兩個方面理解,一是世界(西方)文學對莫言創作主題的影響,二是世界(西方)文學對莫言創作手法上的影響。莫言在作品中寫的雖然只是他的故鄉那塊巴掌大小的地方,也很可能只是那塊巴掌大小的地方上的人和事,但是因為在他創作動筆之前就意識到自己所寫的那塊巴掌大的地方是世界的一個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在那塊地上發生的事情是世界歷史的一個片段,因此他的作品便具有了走向世界被全人類理解和接受的可能性。莫言的作品展現了對人類命運、生死、愛情等主題,在創作中廣泛地借鑒了西方現代主義文學創作技巧,包括福克納和馬爾克斯、海明威、卡夫卡、結構主義、新感覺主義、意識流小說、弗洛伊德,等等。這一點可以從西方人對莫言作品的類比認同可以看出:莫言作品中的語言風格和敘事方式常被西方人認為具有狄更斯或拉伯雷的氣質。葛浩文曾表示:“我一直喜歡粗俗、大膽、幽默的語言大師,比如狄更斯或拉伯雷。”a葛浩文也曾提道:“當我閱讀莫言的作品時,我時常會想到狄更斯:他們的作品都是圍繞著一個鮮明的道義核心的鴻篇巨制,大膽、濃烈、意象化而又強有力……我被作品的語言刻畫、人物的深度和作品呈現出的生命感所吸引。”b這種與西方文學相似的特性即構成了莫言作品中普適性或者世界性因素,莫言小說作品走向世界主要在于作品中普適性與世界性表現了人類共通的情感。
一、 莫言小說創作主題的世界性因素
諾貝爾頒獎詞稱:“他(莫言)很好地描繪了自然;他基本知曉所有與饑餓相關的事情;中國20世紀的疾苦從來都沒有被如此直白的描寫:英雄、情侶、虐待者、匪徒——特別是堅強的、不屈不撓的母親們。他向我們展示了一個沒有真理、常識或者同情的世界,這個世界中的人魯莽、無助且可笑。”c這個評價體現出莫言作品所刻畫和描述的人的共通性、普遍性與人類性。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中獨特的認識世界、認識人類的方式開闊了莫言的視野,這可以在他認同馬爾克斯認識高度中看出,“他(加西亞·馬爾克斯)在用一顆悲愴的心靈,去尋找拉美迷失的溫暖的精神家園……他站在一個非常的高峰,充滿同情地鳥瞰著紛紛攘攘的人類世界”d。莫言在其小說作品的描寫主題上體現了具有世界性意義的人類性、生命哲學以及宗教意識。
1. 人類性
莫言在其作品中體現了他站在人類的立場上進行寫作的廣闊視角與高度,他的作品表現出一個有良知有抱負的作家為人類前途和命運的焦慮或擔憂。 莫言作品中體現了具有世界性意義的“人類性”主題,主要是指其表現了人類情感的共通性,具有人道、人文、人性等多重內涵。作品所描繪的是人類心靈復雜歷程的真實狀況和有關生命存在的本質,這樣的作品能夠讓讀者體驗人性的痛苦和希望,能夠激發讀者去共同面對人類性的難題。e莫言在作品中描述了中國人民的生活,表現了中國獨特的文化和民族的風情,同時莫言小說作品也刻畫了廣泛意義上的人。《紅高粱家族》中人類學傾向尤為突出,張清華認為:“如果說《紅高粱家族》之前的長篇小說在主題范疇上還從未超出過社會學領域的話,那么莫言是將我們真正帶入了一個陌生的人類學領域;將人類學的視角引入小說寫作或許不是莫言的首創,但真正能夠使之煥發出詩意與磅礴激情的,卻無疑是始自《紅高粱家族》。”f《紅高粱家族》以高密東北鄉為背景,表現了中國鄉村帶有普遍性的人性以及特定環境下的人類生存狀況。他以人類學的觀點思考中國鄉土社會,發現了農民文化的本質意義以及與農民文化和強悍生命力的內在關系。從人類學角度看,莫言在《紅高粱家族》中表現了對于“種的退化”人類前途的擔憂。《紅高粱家族》中,“我爺爺”和“我奶奶”就像那“純種的紅高粱”,是高密東北鄉傳統精神和家族光榮的圖騰象征,而“我”身上卻表現出“種的退化”。《紅高粱家族》中人類性主題還表現在作者對于小說中共產黨、國民黨以及日本兵不同政治身份的人超越國界、超越政治、超越階級的一視同仁的同情,描寫了人性中共存的善與惡。作者在作品中寫被雷劈開的萬人坑里無法分清“誰是共產黨、誰是國民黨、誰是日本兵、誰是偽軍、誰是老百姓”,大家都是平等的人。而《豐乳肥臀》盡管書寫的是高密東北鄉的百年變遷史,卻也凸顯出了人類性的孤獨與終極困境。
2. 生命意識
莫言在作品中呈現了生命的原初狀態,張揚了一種生命意識,體現了尼采的生命哲學。劉再復認為莫言和他的《紅高粱》的出現是一次“生命的爆炸”g。莫言的作品,從《透明的紅蘿卜》到《紅高粱家族》再到《豐乳肥臀》,都體現著生命和野性的呼喚。張清華認為“《紅高粱家族》是第一次高揚起了生命哲學”h。《紅高粱家族》最首要的一個觀念變化是“生命哲學”作為審美基礎所帶來的美觀升華,這使得它成了歌吟生命的詩篇。在《紅高粱家族》中,“原始生命力”的主題首先以野生的“紅高粱”意象而確立。“紅高粱”蓬勃的野性和旺盛的生命力成為北方中國農民的生命力象征,包含了深刻的關于生命力的寓意。另外,在《紅高粱家族》中,“生命哲學”賦予了莫言以高揚的“酒神精神”,而這和他對“高粱酒”以及大碗喝酒的人物的描寫正好巧妙地契合起來。這種生命哲學和酒神精神與尼采的哲學相聯系,莫言試圖從民間文化、生命意志和酒神精神所構成的另一個一度被湮沒的傳統來重新發現和解釋中國的歷史與傳統,而不是以道德和儒教作為歷史的評判標準。
長篇小說《豐乳肥臀》中也體現了強大的性與生命力,單從書名便可以看出其性殖所表現的人類生命力的勃發象征。肥臀,象征著生產的繁衍不息;豐乳,象征著哺育的綿延不斷。i《豐乳肥臀》描寫了家族苦難,表達了生命對于苦難的記憶以及人類面對災難、困境的不屈生命力。莫言在《豐乳肥臀》中創造了一個代表人類不息的生命力和繁衍力的母親。這部以母親為主的上官家三代女性的家族苦難史詩,在歷史的硝煙中謳歌了生命的本體意義。母親是封建禮教的受害者和反抗者,她為了順應封建傳統(生育男丁)而被迫反抗了封建“婦道”。在經歷一系列亂倫、被強暴、通奸、野合、殺公婆等不義之舉之后,母親仍然以她堅韌的生命韌性養育著上官家的一群兒孫。通過締造這個民間底層中生氣勃發的母親形象,莫言抒寫了母親的苦難,表明了人們對生命的熱愛與崇拜。而小說中母親的女兒們,則代表了另一種生命力。她們大膽狂野、個性奔放,追求肉體和精神上的解放,她們對性愛有著熱烈的原始的向往,毫不隱晦自己對性愛的欲望。她們的行為不能以正統的社會規范和道德意識來評判,只能為民間所接納,成為文學藝術中新的審美對象。在此,西方思想中的人道主義、個性主義以及生命哲學得到了完美的體現。
《豐乳肥臀》小說中的性愛成為上官家女兒們最為出彩的生命活動,她們的性愛行為,也就不是性的簡單發泄,而是在奔放的情欲中健全人性,發現生命的力量與美好。這樣,“性”在莫言筆下,成為一種特定的生命狀態的合理存在,莫言甚至把“性”定義為“原始生命強力”! 0。莫言這種對民間自由自在的原始生命力的張揚表明了他對生命意識的認同。
3. 宗教意識
莫言的小說作品里不乏宗教元素,基督教精神如原罪、懺悔、救贖意識等以及基督教物質符號如教堂、十字架、圣母像等都在莫言作品中顯現,成為其作品的重要色調。由于其作品包含著基督教文化意識及精神資源,使得在西方基督教文化熏陶下的西方讀者對其作品及其所體現的精神能夠在心中引起共鳴。在精神層面,《豐乳肥臀》中母親犧牲自我、平等博愛以及寬恕他人的形象體現了基督教精神的全部。而在物質層面,《豐乳肥臀》小說的開篇第一句“馬洛亞牧師靜靜地躺在炕上,看到一道紅光照耀在圣母瑪利亞粉紅色的乳房和她懷抱著的圣子肉嘟嘟的臉上”中牧師、圣母與圣子這些鮮明的基督教文化符號在西方讀者中具有極大的認同感。在創作《豐乳肥臀》期間,莫言在家鄉的一個倉庫里閉門創作,大門不出,但中間去過兩次村里的教堂。《豐乳肥臀》小說中的上官金童是牧師的兒子,最終也投向了上帝的懷抱。莫言把這部作品奉為“我的高密東北鄉的‘圣經”。莫言認為人“就是要有一種自我懺悔、自我反省的意識,就是要拷問出罪惡背后的善良,就是要拷問出善良背后隱藏的罪惡。他人有罪,我也有罪”。基督教精神中的罪感意識也體現在莫言作品中。《圣經》可以說是西方的文學淵源,許多西方文學經典著作中都包含《圣經》故事原型,莫言在《豐乳肥臀》中也流露出《圣經》的一些痕跡,如作品中出現的馬洛亞牧師在教堂講道時提及的經文,均是從《圣經》中原文引用。莫言曾說:“我不是基督徒,但我對人類的前途滿懷著憂慮,我盼望自己的靈魂能夠得到救贖……我希望用自己的書表現出一種尋求救贖的意識、基督教的救贖意識與犧牲精神。” ! 1另外,莫言的故鄉高密東北鄉是基督教近代中國最早傳播的地方,莫言在小說中關于基督教傳播以及教堂、牧師等的描寫也可以說是依據了故鄉的歷史。
二、莫言小說創作技法的世界性因素
莫言小說早期和中期創作技法中世界性因素主要表現為其所借鑒的西方文學現代創作技法以及拉美魔幻現實主義元素特征。西方文學現代派小說技巧的主要特征包括多重敘述視角的運用,意識流、怪誕與非邏輯、象征、藝術的抽象,對語言規范的必要突破,造成真實感和距離感的種種手段,結構和時間與空間的有機組合。! 2拉美魔幻現實主義作品中借用象征主義、超現實主義、表現主義、意識流等西方現代主義手法,打破時空界限,作品中多內心獨白、夸張、荒誕、黑色幽默,獨特之處在于拉美魔幻現實主義作品往往用豐富的想象、奇妙的構思將夸張與寫實、幻想與現實結合起來。而莫言以他神秘的“高密東北鄉”為倚靠,在某些作品中用極端夸張的手法借助魔幻來表現現實,將虛幻境界與現實生活場景相結合,使小說現實與荒誕、敘述與象征、真實與隱喻相互交融。莫言小說世界性創作特征可以歸為敘事上的狂歡與荒誕、復調多聲部、視角的多元化、結構上蒙太奇時空變換與語言上的雜糅特點。
1.西方文學現代派狂歡化荒誕敘事
“狂歡”是巴赫金在狂歡理論中使用的概念,原本泛指狂歡節類型的民間儀式、節慶和游藝形式。巴赫金將這個概念應用于小說藝術批評中,他認為,“狂歡”是“沒有舞臺,不分演員和觀眾的一種游藝。狂歡式的生活,是脫離了常軌的生活,在某種程度上是‘翻了個的生活,是反面的生活”! 3。根據“狂歡”的本義以及巴赫金的轉義,小說文本的“狂歡化”可以指兩層含義:一是小說中所描述的具有狂歡節日性質的狂歡場面;二是指小說中所描寫的反常規的生活。在第一層含義上,莫言在其小說作品中描繪了眾多民間狂歡場面,高粱地、河灘、草場、筵席、集市乃至刑場等都在上演著農民世界的狂歡景觀。比如《紅高粱》中癲狂的顛轎迎親儀式,《高粱濱》中墨河水灘地上的人狗大戰,《豐乳肥臀》中民間“雪集”,《檀香刑》中的貓腔大集會、“叫花子節”,等等。在第二層含義上,莫言在其作品中喜歡描寫一些脫離了常規的生活事件,如《紅高粱家族》中的血腥的殺戮、荒誕的戰爭、瘋狂的野合、神奇的死亡、隆重的殯葬等。《檀香刑》中極致的反常規的狂歡場面是孫丙被施以“檀香刑”的行刑過程。以乞丐們穿著五顏六色的服裝,高聲唱著貓腔在縣衙門前經過拉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狂歡序幕。受刑者孫丙、行刑者趙甲以及眾多看客圍觀者共同在刑場舞臺上演出,而不分演員與觀眾。在此,莫言有意識地把刑場鬧劇化與血腥狂歡化,呈現了一場精彩絕倫的演出狂歡。
2. 西方文學現代派復調多聲部敘事
復調本來是指由幾個獨立的聲部在行進中按照對位法結合在一起的多聲部音樂。復調小說理論是由巴赫金提出的,復調小說最主要的特征是指小說敘述的“多聲部”。由于傳統敘事藝術多是單聲部的“獨白”式敘述,在一定程度上束縛了創作主體的藝術思維,而莫言小說創作主體在敘述中常常是發出幾種“聲音”,使其小說中充滿了復調的多聲部音符,主要表現為多聲部的“大型對白”,是幾種聲音的同時“訴說”! 4。在《紅高粱家族》中,莫言通過“我爺爺”“我奶奶”“父親”三個不同敘事視角對“爺爺的歷史”“奶奶的歷史”“父親的歷史”進行交叉敘事,將過去、現在與將來穿插其中,在“多聲部”的文本中,莫言塑造了“我爺爺”與“我奶奶”的復雜形象。在《豐乳肥臀》中,“母親”上官魯氏與兒子上宮金童構成了類似于復調的敘事關系,“母親”生活在她的歷史時空之中,而上官金童從“母親”的歷史進入了中國現代時空之中,將中國“過去”和“現在”聯系起來。“母親”和上官金童的共同敘述構建了小說中高密東北鄉近百年的歷史沉浮。在《檀香刑》中,莫言從五個視角敘述故事的發展:趙甲“道白”、眉娘“訴說”、孫丙“說戲”、小甲“放歌”、知縣“絕唱”,復調的敘事使不同的人物代表各自的階層發出不同的聲音,反映出不同的話語權階層對孫丙抗德事件的不同理解。
3. 西方現代派蒙太奇敘事時空結構
莫言小說故事結構具有電影蒙太奇特點,這樣的敘事結構使得莫言小說中的人物能夠自由地在過去和現在之間穿梭,并調整小說敘事節奏,給讀者的心理和情緒產生影響。傳統小說結構重在情節和故事時空的一維性、邏輯性,在時間、空間上有一定的順序,這樣一維的時空對情節的發展必然會有所限制。莫言的小說在創作中突破了現實與虛幻、過去與現在的時空界限,通過不斷變換的時間切入、打亂順時性的敘述,使過去的故事與現實發生聯系。敘述人的講述也往往交叉重疊,從對過去的追憶延伸到對現在的描述。過去、現在、未來同時交織在敘述語境中。這種在傳統小說寫法上融入現代小說技法,莫言自己毫不避諱,并坦言福克納等西方現代派作家對他的時空顛倒敘事有極大影響和啟示,他說,“它們(小說作品)在思想上和藝術手法上無疑都受到了外國文學的極大影響,其中對我影響最大的兩部著作是加西亞·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和福克納的《喧嘩與騷動》……它最初使我震驚的是那些顛倒時空秩序,交叉生命世界、極度浸染夸張的藝術手法”! 5。《紅高粱家族》中敘述時空的多維化是其最鮮明特點,在敘事者“父親”時空關系中,直接插入更早時空的“奶奶”“爺爺”的見聞和心理,并輔以“我”的議論和抒情,形成了“現在”與“過去”的對話。事件的前后順序被打亂,人物的心理回顧采用跳躍式閃回方式,使得外界環境的描寫與人物的心理活動交叉錯落,猶如電影中蒙太奇手法。
4. 西方文學現代派狂歡化語言特點
王德威認為莫言的作品中有一種“Carnival”。由于這種“Carnival”,一方面,莫言激發了民間活力,描述最理想的烏托邦和創造力的可能性;而另一方面,莫言以自己的嘲諷、歡笑的幽默對未實現的、理想中的烏托邦加以質疑。! 6王德威所說的“Carnival”實際是指文學創作中的“狂歡化”,“狂歡化”的文本形式包括戲謔的風格、粗野的語言、多重文本的混雜、多重主題的變奏、支離破碎的布局、怪誕離奇的情節,等等。拉伯雷的《巨人傳》曾被貶為粗俗之作而被高雅的文學排斥在外,然而,巴赫金在西方狂歡節的意義中找到了拉伯雷民間書寫的意義,從而顛覆了等級的對立性,還原為豐富的、多義的、原生態的文學世界! 7,這種民間書寫的意義是與官方話語相對立的“非官方性”。狂歡化寫作將感覺夸張、變形,以雜糅多語體的語言方式呈現出來。莫言小說的語言顯示出了驚人的夸張、變形、戲仿能力,人物語言有的文言典雅,有的歪門邪道,有的惡俗不堪。如小說《檀香刑》中,村婦眉娘用的是純粹的民間俚語和口語,知府大人錢丁則更多采用官方廟堂話語,貓腔班主孫丙則傾向于舞臺化的戲劇對白,袁世凱則用了文白夾雜的語言,時而文雅時而粗俗,將罵人話、粗話嵌入到典雅、華美的標準語中。由于對各種方言語體、土語的使用,莫言形成了他原生態的、狂歡化的語言風格。除了雜糅的語體,莫言小說狂歡化語言的另一特征是“戲謔”,戲謔挑戰了制度化生活的權威邏輯。莫言小說作品中粗俗的罵人話、色情的比喻以及對穢物的描寫構建了制度化生活的反面,如《豐乳肥臀》中對云彩的色情化描寫,《高粱酒》中往酒缸里撒尿,等等,這類物質主義的描寫正是產生戲謔效果的基本手段。戲謔話語(如罵人話)將意義降落到肉體生命的最底部,而這個基底部,則恰恰是生命的起點和始源! 8,如莫言在《豐乳肥臀》中描寫“母親”在“那頭大姑姑家陪嫁過來的老騾子”的啟示下走進教堂,而當時馬洛亞牧師正誦讀著《馬太福音》中圣母瑪利亞孕育耶穌的故事,因此“母親”心靈受到極大觸動,為自己的借種生子找到了靈魂的慰藉,如此亦莊亦諧的語言聯系體現了莫言小說中戲謔與雜糅狂歡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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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 華東理工大學2018年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基金“中國文化外譯與中國形象”(WS1822004)階段成果
作 者: 華靜,博士,華東理工大學外語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翻譯。
編 輯: 康慧 E-mail: 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