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 濤,黃露娜
《第三塊大陸,最后的家園》主人公文化身份嬗變——從巴赫金時空體視角看
曲 濤,黃露娜
(大連外國語大學 英語學院,遼寧 大連 116044)
基于巴赫金時空體理論,考察裘帕·拉希莉的小說《第三塊大陸,最后的家園》中道路時空體、城堡時空體和田園詩時空體三種時空體模式,探討小說主人公文化身份經歷漂泊、碰撞,乃至最終實現(xiàn)多元文化融合的嬗變過程。
裘帕·拉希莉;《第三塊大陸,最后的家園》;時空體;文化身份;嬗變
《第三塊大陸,最后的家園》(簡稱《第三塊》)是美籍印度裔作家裘帕·拉希莉2000年普利策小說獎獲獎作品《疾病解說者》的代表作之一。作品融合印、英、美三國文化元素,以一名印度青年不懈努力改變生存環(huán)境為線索,講述其在印度成長、英國求學、美國成家立業(yè)的故事。
這部篇幅不長卻寓意深厚的小說受到國內外學者共同關注。有學者指出在男性主人公追求美國夢的顯性文本下,隱含了不同文化背景下三個女性形象的潛文本,使文本充滿張力并具有“東方主義色彩”[1];有學者關注家庭內部陳設,認為印度移民夫妻在新大陸的“共同記憶、探索經歷與故事已投射成為家庭壁爐”[2]。大多學者關注文本中的空間內涵,認為作者塑造的不同時空引發(fā)讀者對“時空維度的好奇”,從而將“世界視為構建而成”探討“歷史性”[3,p112]。其中,“物理和情感距離將人物關聯(lián)在一起”[4],或運用空間理論,指出主人公作為印裔移民在到達“異托邦”美國后的“文化適應”與“身份認同”問題[5]。顯然,對東西方文化差異、印度文化傳統(tǒng)與跨時空生存空間的研究是以往學者關注的焦點。本文將拓寬前人對文本中時空元素與文化內涵關注的范圍,運用巴赫金時空體理論,通過建構小說中跨越三塊大陸的不同時空體模型,考察小說主人公跨文化生存狀態(tài),探討移民群體自我文化身份的變化歷程。
西方語境中的“identity”譯為“身份”“認同”或“同一性”,起源于拉丁語“idem”,意為“相同”(same)。20世紀以來,隨著哲學、人類學、心理學、文學等領域的進一步發(fā)展,“身份”/“認同”由早期的哲學、人類學研究,逐漸轉向“對社會、性別、國家與文化屬性的認同探討”[6]。文化身份或文化認同,體現(xiàn)主體與外界文化認知的同一性。英國著名文化學者斯圖亞特·霍爾提出“文化身份”的兩種基本立場。第一種是把“文化身份”定義為一種“共有文化……反映共有的歷史經驗和共有的文化符號”,這種經驗和符號給一個民族提供“在實際歷史變幻莫測的分化和沉浮之下一個穩(wěn)定、不變和連續(xù)的指涉和意義框架”[7,p209];而第二種立場則認為,“文化身份既是‘存在’又是‘變化’的問題……決不是永恒地固定在某一本質化的過去,而是屈從于歷史、文化和權力的不斷‘嬉戲’”[7,p211]。霍爾本人更傾向于第二種立場,即不把文化身份看作“本質”,而視其為變化中所形成的文化“定位”[7,p212],這也是本文研究文化身份的基本立場。
“時空體”(chronotope)這一概念由巴赫金從數(shù)學、科學領域引入文學理論之中,并將其界定為“在文學中被藝術地加以掌握的時間和空間的本質性的相互關系”[8,p269]。時空體“總是帶有感情和價值的色彩”[8,p436]。在巴赫金看來,小說藝術世界的時間與空間是一個整體。這種整體時空觀以“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為依據”[8,p269],以康德哲學理論為哲學基礎,并從烏赫托姆斯基關于生物學時空體報告所涉及的美學問題中獲得啟發(fā)[9],對藝術世界時空體的研究有利于反映作品所呈現(xiàn)的世界觀和價值觀。時空體概念不但能體現(xiàn)作品“世界觀”還可以“組織小說的情節(jié)”“構成一個功能場”[10]。時間和空間“兩者處于一個相互聯(lián)結的關系鏈條中”[11],“時間和空間相互結合形成的某種相對穩(wěn)定的模式”[12]。因此,將時空視為整體,挖掘小說中的時空體模型、探討人物文化身份變化具有可行性。
道路時空體是文學作品中最常見的時空體之一。道路時空體中的“時間仿佛注入了空間,并在空間中流動(形成道路)”[8,p437]。通過道路時空體,小說《第三塊》成功展現(xiàn)了無名敘述者“我”作為一個普通印度移民,輾轉于三塊大陸的生活經歷與情感體驗。在道路時空體的起點印度,“我”的母親因父親的去世而發(fā)瘋、失去尊嚴地生活,這使“我”對印度文化產生懷疑。隨著雙親的離世,“我”踏上遠走他鄉(xiāng)的道路時空體,試圖尋求異國文化的滋養(yǎng)。在離開印度時,“我”的“名下只有相當于當時十個美元的財產”[13,p177],沒有固定目的地,沒有經濟來源和保障的異國求學之旅注定艱難。“我”搭乘一艘意大利“貨船”,睡在引擎隔壁的船艙里,忍受噪音叨擾,在海上漂航了三個星期之久,穿過阿拉伯海、紅海、地中海,最后抵達英國。隨著貨船在道路時空體中的移動,“跨越地理邊界的同時,更重要的是跨越文化、心理和社會邊界”[14],此過程正如貨船所代表的道路時空體具有的特征那樣漫長艱難。
抵達英國后,“我”在英國“單身漢住所”落腳,經歷道路時空體中的“相會情節(jié)”。“小說中的相會,往往發(fā)生在‘道路’上……在道路中的一個時間和空間點上,有許多各色人物的空間路途和時間進程交錯相遇。”[8,p437]“單身漢住所”位于“公園附近”“公用唯一一個冰冷的衛(wèi)生間”,為相會情節(jié)提供空間,“身無分文的孟加拉單身漢”在此相聚,“時不時有人結婚搬出去另過”[13,p178]。相會情節(jié)中的文化元素具有流動性,使得位于其中的人物難以形成穩(wěn)定文化身份。這些孟加拉單身漢們聚在一起時而吸英國牌子的香煙,時而又“一鍋鍋地燒咖喱雞蛋”“用手抓著吃”,多元交錯的文化元素使人感到“掙扎著在海外求學求生”的焦慮[13,p177]。
“我”在以美國為目的地的道路時空體快速轉換,體現(xiàn)出對印度文化的刻意疏遠和對美國文化的向往。在英國完成學業(yè)后,“我”決心奔赴美國工作。由英國飛往美國的途中,“我”在印度僅停留一周用于完成婚事,隨即獨自趕往美國。如此匆忙的移動使印度包辦婚姻下的新婚妻子對“我”而言完全是個“陌路人”[13,p196]。即便她在深夜偷偷哭泣,“我”也不聞不問,只是“就著手電讀我的指南,期盼著我的旅行”[13,p185]。妻子是個傳統(tǒng)印度女性,恪守印度文化價值觀,對待妻子冷淡的態(tài)度,間接反映出“我”與印度文化的疏遠。與此相反,“我”滿懷期待地閱讀“《北美就學指南》”以及對美國人登月成功的關注,顯示出我對美國文化與生活的崇尚與期待。
盡管如此,美國文化并非“我”想象的那般包容友好,即使身處其中,也仍需不斷趨同適應。在“基督教青年會”(“我”到美國后的第一個居住地)的體驗反映出我的迷茫。位于劍橋廣場的“基督教青年會”“窗戶光禿禿的沒有窗簾”[13,p179],“我”的一舉一動都暴露在公共空間中。房間內,代表基督教文化的木制十字架懸掛在墻面上,讓“我”感到陌生與不安。相比于意大利貨船上有“甲板可以存身避難”“浮光耀金的大海可以激動我的靈魂”[13,p179],在“倫敦單身漢住所”有來來往往的孟加拉單身漢一起交流,在這里“我實在受不了”,只能“穿著睡衣在昏暗的過道里踱來踱去”。“此起彼伏的汽車喇叭聲,尖銳刺耳更兼綿長持久”“這股噪聲攪得人心煩意亂,有時簡直令人無法呼吸”[13,p179]。這種限制實指外在文化差異對主體認知的沖擊,在美國“基督教青年會”的不適感超越了對印度與英國文化差異的感知。為了能夠融入美國,“我”付出巨大努力,在“一間鑲嵌玻璃窗的大房間里讀《波士頓環(huán)球報》”“每篇文章每則廣告”都不遺漏[13,p180],以此讓自己盡快熟悉、融入美國文化。
對以意大利貨船“SS羅馬號”、英國“單身漢公寓”與美國“基督教青年會”為節(jié)點的道路時空體中主體行為與感受的考察,揭示“我”與印度原文化逐漸疏離和對異國文化的期待。“我”試圖改變自身文化身份時所面臨的不適與困境,反映移民群體在地理遷移過程中普遍面臨的文化身份漂泊狀態(tài)。
如果說在道路時空體中移動的生活經歷體現(xiàn)文化身份移動的任意性,那么,“城堡時空體”展現(xiàn)的則是東西方文化在這一時空體中碰撞從而達成協(xié)商的過程。
“克羅夫特夫人家”在“我”看來“是我在美國的第一個家”[13,p201],對“我”文化身份的重建具有特殊意義。巴赫金在分析18世紀末英國“哥特式”小說時,提出“城堡時空體”概念。在城堡時空體中,歷史時間在特定空間中凝固靜止,城堡時空體里“充塞了時間,而且是狹義的歷史時間,即過去歷史的時間”[8,p439],有利于文化價值觀念的延續(xù)。克羅夫特夫人家“周圍是一圈鐵絲網圍欄”“單家獨戶”“屋根四周生長著一叢叢亂蓬蓬的連翹”[13,p181],創(chuàng)造現(xiàn)代社會中的城堡時空體。老夫人反復強調“進屋第一件事,就是要鎖門”[13,p182],要“將一個她不再理解的世界鎖在門外,從而感到安全”[4]。
城堡時空體不僅將歷史凝結在城堡的外觀表征中,如“泛黃發(fā)毛”、舊得“彈不響”的鋼琴,更表現(xiàn)在克羅夫特夫人這個“跨越一個世紀”的人物藝術形象中。克羅夫特夫人是被“城堡時空體”時空化的人物形象,代表美國傳統(tǒng)價值觀。“作為形式兼內容的范疇,時空體還決定著文學中人的形象。這個人的形象,總是在很大程度上時空化了的。”[8,p270]在城堡時空體中,克羅夫特夫人代表西方傳統(tǒng)文化。這種文化表現(xiàn)在她保守的著裝風格、行為準則和對政府的信任上。首先,她的著裝保守,“一條黑色長裙,撐起來就像支在地板上的帳篷”“一件白色襯衫,式樣古板”,“衣著短到露出腳踝”在她看來“要不得”[13,p190]。其次,她反復對“我”強調“不準帶女朋友來”,即便女兒海倫“老得都可以做我媽了”也堅決不允許她和“我”單獨交談[13,p190],恪守男女有別、正派保守的行為準則。最后,克羅夫特夫人十分相信政府,她會在摔倒后第一時間求助于政府,也會反復談論美國人的登月行為,引以為傲。因此,克羅夫特夫人的住所雖然不是一所真實意義上的中世紀城堡,但它具有城堡時空體特征,延續(xù)著西方上世紀之前的文化觀念。
城堡時空體營造一個具有特定文化屬性的封閉時空。“紀律有時需要封閉的空間,規(guī)定出一個與眾不同的、自我封閉的場所。”[15]在此時空體中,克羅夫特夫人試圖以其上世紀之前的西方價值觀規(guī)訓來自不同文化價值體系的住客。在她上世紀之前的價值觀審視下,哈佛的男子與以前大不一樣。她嘗試對這些差異進行規(guī)訓,“雖然我不過在幾尺開外,她還是要大聲喊叫”,不斷強調月亮上那面美國紅旗并要求“我”高聲稱贊“了不起”[13,p183]。這種規(guī)訓在“我”看來,就像小學時被迫背的乘法表、婚禮時被迫念的梵文詩歌一樣,使人感到厭惡。
事實上,東西方文化在城堡時空體中的相遇,除了差別和規(guī)訓外,也在碰撞中產生對話與共鳴。“我”來到城堡時空體是由于無法完全認同當時的印度社會文化;而克羅夫特夫人選擇生活在一個世紀前的老房子中,與外界切斷聯(lián)系,同樣反映了她與當時美國社會文化的脫節(jié)。“我”與克羅夫特夫人在各自社會中存在的距離與隔閡,成為兩種文化協(xié)商對話的空間。
令人滿意的文化身份協(xié)商結果包含被理解、尊重和肯定。“我”開始關注克羅夫特夫人的生活起居,“每天傍晚……我都會和克羅夫特夫人一起,在琴凳上坐上幾分鐘。我陪她一小會兒,讓她放心門鎖已檢查過了,還告訴她旗幟插到月亮上很了不起”[13,p193],時常在睡覺之前下樓看她是否安全地回臥室,每到星期五準時把房租交到她手上。我的這些行為與東方文化中尊重長者、重視家庭的價值觀密不可分。也正因如此,“我”成為在此居住過的學生中,第一個被克羅夫特夫人稱之為紳士的人,受到老夫人的尊重。此外,東方女性謙遜與內斂的品質也在城堡時空體中獲得認可贊賞。當“我”帶著妻子瑪拉去見克羅夫特夫人時,老夫人仔細打量瑪拉后:“用我十分熟悉的、難以置信卻一樣歡欣的口吻,揚聲宣告道——‘她真是一位完美的女士!’”[13,p200]通過克羅夫特夫人西方文化視角,在東西方文化交匯的城堡時空體中,“我”重新認識妻子瑪拉,“對她第一次有了天涯同命的感覺”[13,p199]。“我”對克羅夫特夫人的理解尊重、老夫人對“我”與妻子的肯定以及“我”對妻子態(tài)度的轉變,體現(xiàn)東西方文化在城堡時空體碰撞中產生的共鳴。
克羅夫特夫人時空化的人物形象代表傳統(tǒng)美國文化價值觀,她在試圖規(guī)訓“我”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印度文化的閃光點。克羅夫特夫人對印度文化的審視使“我”第一次對妻子產生情感的聯(lián)結,也使“我”改變對印度文化排斥的態(tài)度,承認文化間的相通之處。東西方文化在城堡時空體的碰撞中協(xié)商,為形成穩(wěn)定融合文化身份奠定基礎。
道路時空體展現(xiàn)了敘述者“我”文化身份漂泊的狀態(tài),城堡時空體反映東西方文化身份碰撞與協(xié)商,而田園詩時空體,以“家庭”的形式獲得歸屬,實現(xiàn)多元文化融合的身份。
田園詩時空體是巴赫金在分析希臘小說時提出的一種時空體概念。“這是一種規(guī)模不大的十分具體和濃縮的敘事抒情時空體”,具有“特有的循環(huán)化了的(但不是純粹循環(huán)性的)牧歌時間,它由自然時間(循環(huán)性時間)同假定性牧歌生活(部分的廣義上說是農業(yè)生活)的日常時間結合而成”[8,p289]。
田園詩時空體有利于展現(xiàn)文化身份的融合的狀態(tài)。“我”在美國的家庭生活,具有田園詩時空體的特征。“生活及其事件對地點的一種固有的附著性、黏合性……它的內容僅僅嚴格局限于為數(shù)不多的基本的生活事實。”[8,p417-418]時間凝結在這一空間之中,獲得持續(xù)性反復。“愛情、誕生、死亡、結婚、勞動、飲食、年歲——這就是田園詩生活的基本事實。”[8,p418]在田園詩時空體中,“我”“沒有再往遠處漂泊了”,而將此視為自己最終的歸屬。從事簡單的農業(yè)活動,等待“屋后的花園出產西紅柿”[13,p201],并以主人的身份在家中招待客人。
田園詩時空體敘述,多用于展現(xiàn)濃郁持久的情感生活。在此時空體中,“我”和妻子培養(yǎng)出濃厚的情感,從“陌生人”到“完全愛上對方”[13,p200]。對于來自印度包辦婚姻的妻子瑪拉,“我”最初的態(tài)度“既沒有反對意見,也沒有熱情向往”[13,p185],僅僅認為這是大家希望“我”應盡的“對每個男人都是如此”[13,p185]的義務。在道路時空體中“我”表現(xiàn)出與妻子同處一個空間的不適感以及對時空移動的迫切渴望,期待早點到美國展開新生活。城堡時空體的出現(xiàn),讓“我”有機會感受不同文化間的差異與共通之處,克羅夫特夫人對妻子瑪拉出乎意料的肯定,使“我”對自身文化身份認知發(fā)生改變。在田園詩時空體安定的環(huán)境中,“我”與妻子分享“SS羅馬號”“芬斯伯里公園”(單身漢公寓)和“基督教青年會”等時空體中的經歷以及“琴凳上陪克羅夫特夫人的那些夜晚”[13,p200]。妻子是“我”與原有印度文化連接的橋梁,與妻子關系的復合代表“我”對印度文化偏見的逐漸消解。
在跨越文化邊界的游走中,“我們”以家庭的形式建立穩(wěn)定的田園詩時空體。田園詩時空體的外部環(huán)境是美國主流文化,而內部則是印度生活的縮影。雖然“我們都已是美國公民”并“決定終老于此”,但在田園時空體中“我們”仍然吃著印度食物,穿戴印度服飾。
妻子瑪拉服飾的變化反映她對異國文化的態(tài)度由抗拒到坦然面對的轉變。莎麗是印度傳統(tǒng)服飾的代表元素,是印度女性“社會身份”和“話語”的“核心符號”[16]。妻子初到美國時羞澀地將莎麗罩在頭上[13,p195]。在城堡時空體與克羅夫特夫人相遇時,仍舊頭頂罩著莎麗,而在田園詩時空體中,瑪拉“不再把莎麗罩在頭頂”[13,p201]。瑪拉頭頂?shù)纳愖鳛橛《任幕牡湫拖笳鳎从硸|西方文化隔閡以及印度女性保守的文化心態(tài)。這種文化身份的不確定感在田園時空體循環(huán)穩(wěn)定的時空敘事模式中得到緩和。
第二代移民接受來自田園時空體內外兩種不同的文化教養(yǎng),這種差異在其成長過程中發(fā)揮獨特價值。“拉希莉的作品通過對二代移民生活經歷敏感而富有洞察的描寫,展現(xiàn)移民文化和主流美國文化的演變性質。”[17]在田園時空體內,他們深受印度傳統(tǒng)文化和生活方式的熏陶,而在美國社會中,他們接受美式精英教育。“我”的兒子在家中和其他孟加拉邦人一樣“用手抓飯、說孟加拉語”[13,p201],而他同時在哈佛大學——這所象征美國文化知識最高水平的學府,接受良好教育。二代移民優(yōu)異的學習表現(xiàn)與其混雜的文化身份相關。異質文化使二代移民更容易感受到差異和危機,激發(fā)他們的不懈努力調整自我文化身份的潛力,乃至形成“民族-全球化身份”,這種融合的文化身份“穿越狹隘的民族主義,保有民族遺產,同時激發(fā)普遍人文關懷”[18]。同時,在田園詩時空體中,父母提供持久穩(wěn)定的支持,成為他們在異域文化環(huán)境中克服身份困惑,努力發(fā)揮價值的不竭精神動力。
雖然仍穿梭于兩種文化之間,《第三塊》中的印度移民家庭已經學會坦然面對文化差異。以“家庭”的形式,在田園詩時空體中找到自我文化的歸屬,重新形成穩(wěn)定融合的文化身份。
本文以巴赫金時空體為基礎的認知模式,考察拉希莉短篇小說《第三塊》主人公的移民生活經歷,展現(xiàn)其文化身份的嬗變過程。巴赫金的時空體清晰反映了小說世界中時空動態(tài)變化的節(jié)奏。在道路時空體中,無名敘述者嘗試否定原有文化身份,親近西方文化;在城堡時空體中,東西方文化價值觀互相碰撞,達成共識;在田園詩時空體中,敘述者以“家”的形式在新大陸建立混雜文化身份,找到身份歸屬。
通過深入分析一個印度青年跨越三塊大陸的生活經歷和心路歷程,本文認為文化身份在差異與碰撞中存在不斷改造和再生產的可能性。在全球文化多元碰撞的當今時代,我們應當以積極樂觀的心態(tài)面對文化差異,繼承本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同時,尊重包容他國文化,以此達成文化和諧共存,融合發(fā)展。保持文化多元性就像保護生物多樣化一樣重要,有利于維護人類文化生態(tài)平衡和人類精神文明持續(xù)健康發(fā)展,從而實現(xiàn)構筑人類命運共同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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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Transmutation of Cultural Identity of the Protagonist in “”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Bakhtin’s Chronotope
QU Tao, HUANG Lu-na
(School of English Studies, Dalian University of Foreign Languages, Dalian 116044, China)
Based on Bakhtin’s Chronotope Theory, three chronotope modes were studied in “” by the American Indian writer, Jhumpa Lahiri, namely, the road chronotope, the castle chronotope and the idyllic chronotope. It explored the evolutionary process of the protagonist’s cultural identity through drift, collision, and the realization of multicultural integration.
Jhumpa Lahiri; “”; chronotope; cultural identity; transmutation
I106.4
A
1009-9115(2020)05-0041-05
10.3969/j.issn.1009-9115.2020.05.009
遼寧省教育廳科學研究經費項目(2019JYT11),大連外國語大學科研基金項目(2017XJYB08),大連外國語大學研究生創(chuàng)新項目(YJSCX2017-085)
2019-10-05
2020-05-27
曲濤(1970-),男,遼寧大連人,博士,副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英語小說、敘事學理論。
(責任編輯、校對:朱 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