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文教授治療不明原因發熱一則驗案

謝慧

張之文教授是全國名中醫，著名溫病學家，善治肺系疾病及各種疑難雜癥，筆者有幸拜張老為師，侍診于張老門下，見之善用溫病學理論治療各種疾病，現分享張老運用青蒿鱉甲湯治療不明原因發熱驗案一例。具體如下：

1 案例

患者：孫鵬，男，27歲，2018年05月24日就診，小滿后就診。患者苦于反復發熱1月，伴脾腫大，白細胞降低。自訴2018年4月25日左右開始不明原因發熱，體溫一般不超過38℃，曾前往我院呼吸科、及四川某知名西醫院就診，考慮診斷為“結核”(具體不詳)，但痰培養陰性，抗癆治療無效。后至四川某西醫院就診發現脾腫大、白細胞減少。

刻診情況如下：其形體消瘦，精神萎靡，面色淡白，每日下午發熱，不超過38℃，不咳嗽，自覺乏力，手指關節不適，自述有“類風濕”畏寒，眠可，二便可。舌質正常，苔黃，脈緩，微數。辨證為氣陰兩虛，邪伏陰分，治宜益氣養陰，方選補中益氣湯合青蒿鱉甲湯加減。

生曬參10g、黨參15g、生黃芪15g、生姜三片、生白術10g、當歸10g、大棗10g、柴胡10g、炙鱉甲10g、升麻10g、牡丹皮10g、知母10g、天花粉10g、炙甘草3g，6劑，日1劑，水煎服。

二診(2018-05-31)：抗癆藥已經停用一周，目前仍反復發熱，每日下午發熱37.3℃～37.5℃，關節疼痛消失，現納眠可，二便調。每日中午出汗，舌紅、苔微黃，根部稍厚，口渴欲飲，眼部發紅，脈微數，疲倦較前減輕。患者正虛已經緩解，辨證為邪伏陰分，瘀血內阻，益氣養陰，方選青蒿鱉甲湯加減。

柴胡10g、青蒿10g、赤芍15g、牡丹皮15g、天花粉10g、知母10g、炙鱉甲10g、秦艽15g、黃柏10g、漢防己10g、姜黃10g、生甘草3g，6劑，日1劑，水煎服。

三診(2018-06-07)：近2日未在發熱，自覺精神較好，脈細緩，訴7日前出現午后惡心，餐后呃逆，近兩日大便稀爛，已排除結核，苔薄黃，稍厚較前減輕，關節稍木，(早上冷的時候關節發重，發僵，1小時后緩解)考慮濕阻經絡，故在運動后有減輕。效不更方，在原方基礎加用薏苡仁15g。

中藥：柴胡10g、青蒿10g、赤芍15g、牡丹皮15g、天花粉10g、知母10g、炙鱉甲10g、秦艽15g、黃柏10g、漢防己10g、姜黃10g、生甘草3g、薏苡仁15g，6劑，日1劑，水煎服。藥后諸癥消失。

四診(2018-06-27)：發熱消失，目前無任何不適癥狀，脈緩，舌偏紅，苔薄黃，大便正常。目前患者諸癥消失，故去掉對癥治療之秦艽、漢防己、黃柏、姜黃、薏苡仁，在原方的基礎上酌加南沙參15g益養氣陰，培補氣陰的虧損。

中藥：柴胡10g、青蒿10g、赤芍15g、牡丹皮15g、天花粉10g、知母10g、炙鱉甲10g、南沙參15g、生甘草3g，6劑，日1劑，水煎服。藥后諸癥消失。

2 討論

發熱可分為外感發熱及內傷發熱，通常而言，外感發熱有明確的外感史，其起病急、來勢猛，熱度高，病程較短；而內傷發熱起病相對較緩，病程長，程度較輕，熱度輕。該患者系青年男性，平素形體消瘦，氣陰不足，就診時氣虛、陰虛癥狀突出，既有精神差、面色淡白、脈緩、乏力等癥狀，又有低熱、苔黃、脈微數等陰虛的癥狀。初診時由于患者已用抗癆藥多日，兼之長期低熱，氣虛之象更為顯著，故張老治遵李東垣的“甘溫除大熱”，兼以養陰，軟堅散結，方選補中益氣湯益氣除熱為主，合青蒿鱉甲湯加減以除伏于陰分之邪熱。經治后患者氣虛癥狀明顯改善，但發熱仍在，主要集中在下午，下午陰氣漸隆，張老據“邪伏于陰分，則夜熱早涼無汗”，改用青蒿鱉甲湯為主方加減治療，經治療后發熱日漸消失。并在此基礎上，三診、四診隨癥加減，故獲良效。青蒿鱉甲湯, 是溫病大家吳鞠通治療溫病后期虛熱的代表方劑。《溫病條辨·下焦篇·十二》:“夜熱早涼, 熱退無汗、熱自陰來者, 青蒿鱉甲湯主之。” “夜熱早涼”早在李東垣的《醫學發明》就有闡述:“晝則安然, 夜則發熱煩躁, 是陽氣下陷于陰中也。……”下陷的陽氣,與夜行于陰的陽氣相爭, 故而“夜熱”。晝則衛氣行于陽, 表無陽熱之邪, 故晝靜身涼。

張老認為，對此陰虛邪伏之證，不可純用養陰之品，因邪熱未盡，深伏于陰分，滋膩太過則戀熱留邪；雖有發熱，亦不得用苦寒之品，因陰液已傷，苦寒化燥則更傷其陰。正如吳瑭所云：“邪氣深伏陰分，混處氣血之中，不能純用養陰；又非壯火，更不得任用苦燥”故須養陰、清熱兼顧，使陰復則足以制火，邪去則熱自退，且因邪熱深伏，故選用具有透達作用的清熱藥物，使之透出陽分而解。方中鱉甲咸寒，直入陰分，既可滋補陰液，又善入絡搜邪，清深伏陰分之熱；青蒿味苦微辛而性寒，氣味芳香，為清熱透邪之要藥，《本草新編·卷三》稱青蒿“能引骨中之火，行于肌表”。二藥相伍，鱉甲專入陰分滋陰，青蒿可出陽分透熱，使養陰而不戀邪，透熱而不傷正，有相得益彰之妙，吳瑭自釋：“此方有先入后出之妙，青蒿不能直入陰分，有鱉甲領之入也；鱉甲不能獨出陽分，有青蒿領之出也”，共為君藥。生地甘涼，滋陰涼血；知母苦寒，滋陰降火，兩藥同為臣藥，協助鱉甲養陰以退虛熱。丹皮辛苦而涼，可“治血中伏火，除煩熱，使火退而陰生，以助青蒿透泄陰分之伏熱，用作佐藥。五藥合用，滋、清、透并進，標本兼顧，有養陰退熱之功。

張老師古而不泥古，根據“夜熱早涼”的發生原理，結合脈證，認為本例患者雖午后發熱為主，不可考慮為陽明發熱,仍是陽氣下陷、邪伏陰分所致，故先以補中益氣湯扶正升陽，再以青蒿鱉甲湯除其故其基本病機是“邪氣深伏陰分”，辨清“熱自陰來”是本案的關鍵之所在，自然效若桴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