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雯,霍介格,李靈常
(1.南京中醫(yī)藥大學,江蘇 南京 210023;2.南京中醫(yī)藥大學附屬中西醫(yī)結合醫(yī)院,江蘇 南京 210028)
大腸癌是最常見的消化道惡性腫瘤之一,近年來隨著高脂肪、低膳食纖維的飲食結構變化、腸道非特異性炎癥發(fā)病率的提高、以及環(huán)境、吸煙等的影響,大腸癌的發(fā)病率逐漸上升。目前西醫(yī)對于大腸癌的治療主要以手術為主,結合放、化療及靶向藥物,雖然其在臨床緩解率及提高生存率存在一定的優(yōu)勢,但是其副作用較大、代價昂貴。中醫(yī)藥治療大腸癌在改善手術、放化療的不良反應、延長生存期等方面得天獨厚。
霍介格教授為江蘇省中西醫(yī)結合醫(yī)院主任醫(yī)師、南京中醫(yī)藥大學博士生導師,長期從事中西醫(yī)結合治療腫瘤,有著扎實深厚的中醫(yī)基礎和豐富的臨床經驗。通過臨床實踐,霍師認為風藥具有廣泛的臨床功用,在大腸癌的治療中,如果運用得當,能取得不錯的療效。筆者有幸跟隨導師臨證學習,受益頗深,現將其運用風藥治療大腸癌作一淺析。
風藥之名首見于《脾胃論》:“味之薄者,諸風藥是也,此助春夏之升浮也。”在傳統(tǒng)意義上指的是能辛散疏風,祛除皮膚、腠理、經絡、關節(jié)間滯留風邪的一類藥物。近年來,鄭國慶等[1]將風藥的概念進行延伸,提出把風藥分為6類:祛風類,功能發(fā)散風寒,如羌活、防風、獨活等;疏風類,功能宣散風熱,如薄荷、蔓荊子、刺蒺藜、柴胡等;熄風類,功能平熄內風,如天麻、鉤藤等;搜風類,多為蟲類搜風,如蜈蚣、全蝎、僵蠶等;其它類,功能祛除風邪,如杏仁、姜黃等;特殊類,如黃芪、桔梗等。如《本經》言黃芪“主大風”。
《靈樞·百病始生》中高度概括了“積”的形成與“風”有密切聯系:“虛邪之風,與其身形,兩虛相得,乃客其形”“積之始生,得寒乃生”“血脈凝澀,……汁沫迫聚不得散,日以成積。”因為虛邪之風侵襲,伏邪為病總有宿邪留滯,日久化而郁熱,津液耗傷,或本身脾胃虛弱,風邪侵襲,肺失通調,濕毒內生,浸淫腸道,日久形成癥積,引起大便性狀的改變;腸道火結損傷經絡,血于絡外則為瘀,多出現便血,腹部包塊,質地偏硬,活動度不佳,同時出現腹部刺痛不甚,夜間尤重;或素喜肥甘厚膩,傷及脾胃,痰濕相得,蘊積于大腸,與伏風相結,形成新的病理產物,下迫大腸,毒聚成積,日久遂成癌毒,隨體內伏風四處流竄,在他處附著形成新的病發(fā)灶,同時癌腫在體內阻隔氣血經絡,肆意搶奪水谷精微,導致五臟六腑濡養(yǎng)失司,最終導致多臟器衰敗。
霍師認為大腸癌形成的病因病機較為復雜,在“辨證”的原則下,大致可從有形之積和無形之聚兩方面治療。臨床可見部分大腸癌患者因大便帶血、腹脹腹痛、大便性狀改變?yōu)橹髟V首診,此時如濕、熱、瘀、痰、毒等多種病理因素膠著,癌腫已成,造成腸道壅滯,大便不調;或因手術過后,腸道生理結構發(fā)生改變,再加之放化療后,腸道受之攻伐,損傷較甚,導致病理產物堆積,以此形成惡性循環(huán)。因此排便情況不僅是腑氣通暢程度的直接反映,同時也是臟腑功能狀態(tài)、氣機升降的具體表現[2]。風藥能祛風勝濕,同時風性清揚,善動易行,在行氣活血方面也需要它的推波助瀾,同時蟲類風藥又能搜風剔絡,抗癌解毒。
2.1.1 祛風勝濕,通利腸腑
在腸癌早期,大多認為先天稟賦不足,或后天喜食肥甘厚膩,脾胃虛弱,濕毒為患,壅滯腸道,聚而郁熱,灼傷血絡,故臨床多以便血,血色鮮艷,大便溏薄,不成形,可伴口渴,苔黃膩等為主癥。臨床上大都可見患者化療時或化療后,出現遲發(fā)型腹瀉、腹痛等,霍師認為這與化療藥耗傷脾胃正氣,導致運化失司,釀生濕濁。臨證之時從風藥祛風升陽除濕的角度出發(fā),常用如防風、荊芥穗、枳殼、地榆等,同時配伍蒼白術、茯苓等健脾利濕之品。王好古曾指出:“治風以防風為上使,連翹為中使,地榆為下使。”李杲也曾在《脾胃論》中大量運用防風、羌活、蔓荊子等風藥,不僅在治療脾胃虛弱,腸鳴久瀉方面取得較好的療效,同時在婦科崩漏等疾病上也卓有成效。
2.1.2 清揚善動,活血化瘀
在腸癌的中后期,氣血瘀阻的癥狀相對突出,氣血不通,癌毒內滯,舊而成積。癥見腹部可捫及包塊,腹部疼痛拒按,腹脹,可見口唇青紫,舌下絡脈瘀張,脈弦澀。或是放化療后損傷腸道血絡,血溢于腸道,出現大便帶血的表現。高秉鈞認為“足陽明清氣不能升發(fā)透達于四肢腠理之間,下陷于大腸,大腸之血脈亦隨此氣而虛陷”。[3]辨證施治時,霍師善用三棱、莪術破血消癥,雞血藤、當歸養(yǎng)血活血,蒲黃、五靈脂散結止痛,同時配伍風藥如防風、羌活、荊芥、桂枝等。他提出配伍風藥的意義在于,氣的運行方式為升降出入,而升降出入離不開風藥的推動和發(fā)散。
2.1.3 搜剔通絡,抗癌解毒
晚期大腸癌患者大都局部浸潤、神經侵犯、淋巴轉移,甚則全身多處轉移,或兼夾癌痛,可謂久病入絡。[4]特別是在終末期,出現肝及多發(fā)性骨轉移時多伴疼痛,臨床上使用非甾體類消炎藥及阿片類止痛藥效果不佳時,霍師認為風藥大多能通經絡,有搜風剔骨之功效。對于此類患者來說,有一定的療效。霍介格教授從以毒攻毒角度出發(fā),常選用蟲類風藥如露蜂房祛風攻毒,僵蠶祛風化痰散結,九香蟲理氣解郁,若腦部出現轉移,則多用全蝎、蜈蚣等。但運用時須謹防肝腎毒性,從小劑量開始。
腸癌的形成不僅和有形的病理產物有關,同時也和氣血陰陽有著密切的聯系。因此,霍師臨證之時從固護脾胃、調和氣血等角度,從而使陰陽平衡,陰平陽秘。
2.2.1 升降氣機,固護脾胃
根據“脾升胃降”的生理特點,腸癌放化療的病人常會出現惡心嘔吐、食欲不振、遲發(fā)型腹瀉等脾胃失和,氣機升降失調的臨床表現。而風藥能升能降能散的作用與單純的理氣藥相比,更能升發(fā)甲膽,從而調暢脾胃氣機。根據辨證論治,霍師常用瀉心湯類、補中益氣湯等,加用特殊類風藥如黃芪、桔梗,升降氣機,同時又能載藥直達病所。
2.2.2 調和氣血,平衡陰陽
腸癌的病人不管處于哪一階段都會出現正氣損耗,氣陰兩傷,陰陽失衡的病理特征,臨床多表現為骨髓抑制、消化道反應、肝腎功能損傷、過敏等,導致不能耐受進一步治療。因此,治療時以扶正為原則,以補益氣血為主,正如《張氏醫(yī)通》中所言:“善治者,當先補虛,使血氣壯,積自消也。”常用黃芪、升麻等補氣生血,鼓舞氣血陰陽。
惡性腫瘤晚期病人因長期飽受疾病折磨,多見情志抑郁,身心受創(chuàng)。肝失疏泄,肝木妄行,橫逆犯胃,繼而患者胃氣衰敗。根據風藥主升,能上行升發(fā)肝氣;風藥主散,能疏通暢達肝氣;風能瀉木能抑制肝氣之橫逆[5]的特性,臨證之時常配伍柴胡、郁金、薄荷等疏肝解郁、調暢氣機之風藥,同時予四君子湯或五味異功散等補益脾胃之劑,達到疏木達土的目的。
患者,湯某,男,63歲。乙狀結腸癌根治術后5月余,末次化療后18天。患者2016年8月因“大便帶血”至皖南醫(yī)學院查腸鏡示:乙狀結腸癌,于2018年8月22日行“乙狀結腸根治術”,術后病理:潰瘍型中分化腺癌;大小約3.5 cm×2.0 cm,累及腸管1/2周,癌組織侵及腸壁基層;切緣(—),腸周淋巴結(0/15)見癌轉移。患者于2016年9月22日起行6次化療,末次化療時間2017年2月22日,具體方案為“氟尿嘧啶、亞葉酸鈣+伊立替康(具體劑量不詳)”,化療過程順利。2017年2月15日行全腹部CT平掃+增強示:乙狀結腸癌術化療后改變;肝內多發(fā)囊腫,左腎囊腫;右肺中葉胸膜下小結節(jié),雙側胸膜增厚。
2017年3月2日首診:現患者一般情況可,大便溏薄,不成形,次數約7~8次/日,伴皮膚瘙癢,無腹痛腹脹,無腸鳴矢氣,無惡心嘔吐,納食睡眠可,小便正常。苔薄黃質紅,左脈濡數右弦小數。辨證為脾虛濕滯毒瘀。治療以健脾祛濕解毒化瘀為原則。具體用藥為:黃芪15 g,黨參15 g,炒白術12 g,茯苓15 g,炒薏苡仁15 g,炒蒼術6 g,藤梨根15 g,防風6 g,荊芥3 g,八月札10 g,莪術10 g,白花蛇舌草15 g,砂仁(后下)3 g,厚樸6 g,北沙參12 g,焦山楂15 g,焦神曲15 g,仙鶴草15 g,紅景天12 g。共14劑,日1劑。
2017年3月23日二診:大便日行3~4次,質地成形,瘙癢已除,納食可,夜寐可,苔薄白質紅,脈左細右弦。辨證治法同上,3月2日方改炒白術15 g,厚樸10 g,炒薏苡仁20 g。共28劑,日1劑。
2017年5月11日三診:復查腹部CT:肝臟輕度脂肪肝,膽囊術后改變。病史同前,大便日行1~2次,質地實,寐可,苔薄黃質紅,脈弦。3月2日方改厚樸10 g,莪術15 g,去北沙參,加生白術15 g,全瓜蔞30 g,炒萊菔葉子(各)15 g,荷葉10 g,生山楂15 g。共30劑,每日1劑。后患者大便成形,日行1~2次,便溏癥狀漸除。再續(xù)前方出入以鞏固療效。
按:本案為乙狀結腸癌根治術后輔助FOLFIRI化療方案聯合中藥綜合治療。患者首診時以大便溏薄不成形,日行7~8次為主要癥狀,四診合參,辨證為脾虛濕滯毒瘀。以黨參、白術、黃芪升清脾氣,蒼術、砂仁、茯苓祛濕,白花蛇舌草、八月札、紅景天抗癌扶正,特別加入防風、荊芥祛風除濕健脾的同時又達到止癢的療效。二、三診時患者便溏癥狀明顯改善,根據患者舌苔脈象,酌情治以清熱、養(yǎng)陰、健胃,予全瓜蔞、荷葉、生山楂等藥物,諸藥共奏,達到健脾祛濕的目的。在治療大腸癌術后及放化療引起的脾虛濕滯證,霍師特喜在健脾祛濕的同時加入少量風藥,從“祛風勝濕”的角度出發(fā),常在臨床取得不錯的療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