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辣小蘿卜情緣

鐘意你

1

為了響應國家號召，我準備在課余時間加入擺攤大軍之中。我直奔學校附近的夜市攤，想要看看哪種生意最火爆。

整條街熙熙攘攘擠滿了人，小攤也是一個接一個地擺， 吃的用的穿的玩的一應俱全，一圈逛下來，自己賣什么沒搞明白， 東西倒是買了不少。回到寢室之后，我看著掃蕩來的戰利品認真分析：賣衣服不行，我一沒物美價廉穩定貨源， 二沒扛著衣架鏡子衣服暴走的魄力。賣耳飾也不行，太便宜的我不想賣，太貴的我賣不起，萬一貨砸自己手里了，我找誰哭去。

思來想去，我把目光投向了餐飲行業，就算是賣不出去，我還能自產自銷。寢室不能開伙，直接斷了我所有精加工的路線，于是，我決定賣酸辣小蘿卜。我做的酸辣小蘿卜，在親朋好友面前廣受好評，這也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代表作。

能不能發家致富，就看它了。

2

第一次擺攤，我做了十份小蘿卜，然后信心滿滿直奔夜市街。饒是我自認來得比較早，攤位也所剩無幾，最后我在街尾的一個拐角處找到一個還沒被占領的小角落。

我安慰自己，酒香不怕巷子深。擺好攤位，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價格表，上面用馬克筆寫著小蘿卜八元一碗，然后等待慧眼識珠的有緣人在人海中發現我這個寶藏小攤。然而一個小時過去了，根本沒有人在我的攤位前駐足。我一咬牙一跺腳，掏出馬克筆把價格從八元改成七元，可我的攤位還是無人問津，又把價格改成五元，這已經是成本價了。別人擺攤紅紅火火生意興隆，我卻賣了個寂寞。

就在我準備收攤的時候，一個戴著口罩的男孩子站在我攤位前面。他的聲音直擊我的耳膜，他說：“麻煩給我裝五份小蘿卜。”

我懷揣一顆感恩的心火速打包，然后多裝了一碗小蘿卜進去。這是我之前就想好的，第一個顧客不管是誰，我都送他一份小蘿卜。我把袋子遞給男生，他顯然是看見了我多裝蘿卜的動作，眉毛一挑，眼里充滿疑惑。我趕緊解釋，多出來的那一份是送的。男生輕笑了一聲，說了一句“謝謝” ， 然后接過打包袋。他晃動手機屏幕，示意支付成功。

等他走后， 我掏出手機一看發現不對勁， 他給我四十二塊錢，不僅按照七元一份的價格買單，送的那一份他也給了錢。我拿起價格表一看，“八”已經被畫成了墨坨，“五”縮在了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七”倒是清晰可見。

我對人美心善救世主的好感度直線飆升，順帶著對自己變相強買強賣的行為有些不好意思。

3

第二天周六不用上課， 我吸取前一天的教訓， 早早趕往夜市街。在選位置上再次犯難，今天倒是有不錯的位置可以讓我選， 可萬一救世主覺得我的腌蘿卜好吃，又來消費怎么辦？

左右為難之際，我看上的那幾個攤位被人捷足先登，就當是天意替我做了抉擇，我喜滋滋地去了昨天的位置。生意一如既往的慘淡，三個多小時過去，真正購買的只有兩個人。反正也沒人，我干脆用手機開始刷題，被自己勤工儉學的精神感動，沉浸在知識的海洋中。

直到一雙干凈修長的手湊到我和手機屏幕之間，在我眼前來回晃動，我被嚇得一個機靈，手機差點扔出去。我氣勢洶洶地抬頭，看清楚對方的臉之后瞬間偃旗息鼓，是救世主。我立馬換上燦爛笑容，還舉起手十分傻氣地和對方打了個招呼。

“昨天買的蘿卜很好吃，今天再過來看看，生意好嗎？”

我掛在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救世主人不錯，就是不怎么會聊天。生意好不好這不是顯而易見嗎，怎么上來就戳人家痛處。本來我為了維持面子，想說生意還不錯，但是最后我選擇做一個誠實的人，我耷拉著腦袋坦白：生意一點也不好，根本賣不出去。

“那今天剩下的都給我吧。”

我震驚地看著他，雖然很感動，但是他也不必這樣支持我的生意。我是一個有良知的商人，不能逮著一個救世主使勁薅羊毛。“這個都是我現做的，放不了多久，你不用一次買這么多的。”

“我們寢室的人都很喜歡，男生飯量大，一會兒就吃完了。”

救世主都開口解釋了，那我當然是美滋滋地麻溜打包。最后收錢的時候，我執意要少收一份小蘿卜的錢。我還巧妙地抓住了重點——寢室。不出意外的話，救世主應該是我的校友。

就這樣，我和他達成了某種難以言說的默契：他每天總是在八點多鐘的時候出現，然后包圓我剩下的小蘿卜。

4

不知道是堅持就是勝利，還是幸運女神終于眷顧我，漸漸地，我的顧客多了起來，頭一回出現不夠賣的情況。等我回過神來，只剩下最后一盒小蘿卜，我趕緊把它裝進保鮮盒，然后專心致志刷題，等著救世主來買最后一份。自從和他有了微妙的聯系之后，我十分注重自己的形象，裙子短褲每天不重樣。室友開玩笑說我要做夜市街最靚的老板娘，勾走顧客的魂。

沒想到今天過了九點半他還是沒來，題目每一個字我都認識，連在一起卻完全讀不懂在問什么。我煩躁自己的自作多情，也驚訝自己好像動了真心。我告訴自己，等到十點他不來我就收攤。可過了十點他還是沒有來，我沒骨氣地把等待的時間調到十點十分。

十點二十五分，有個人影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盛夏的夜晚帶著風，我眼前的男孩子滿頭大汗。“對不起來晚了，今天跑到另一個區去處理點事情，剛剛才回來。”

我那點小糾結頓時煙消云散，掏出小蘿卜遞給他，隨后收拾好我的小攤。

“今天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絲毫沒有心理負擔地選擇繞路，把二十分鐘的路程硬生生拖到了四十分鐘。他幫我把東西放在自行車上，推著我的自行車和我并肩步行。燈影綽約，我們一路上相談甚歡，驚訝有如此之多重疊的喜好。在交談中我已經知曉他和我同校，只不過專業不同，他比我高一級。

到了宿舍樓下，對方遞過來一個二維碼，我也不扭捏，立馬掏出手機掃碼加好友。等我回到寢室，他像是掐準了時間發來第一條消息。聊天到最后，他發過來一個慘兮兮的貓貓表情包，說自己過不了幾天就要去實習。

“唉，見不到你了，也吃不到好吃的小蘿卜了。”

“就知道吃，吃了這么久還沒膩。”

“其實這句話，第二至六個字才是重點。”

我扔下手機在床上自由滾動三周半，最后四肢以一個高難度的動作扭曲在一起。

5

他去實習之前，我特意做了一大盒腌菜，拿密封袋封好，然后送他去車站。他臨走之前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加油好好干，早日構建自己的腌菜商業帝國。我笑稱他是我最大的金主，他走了我營業額要少一半。

我擺攤本來就是一時興起，三分鐘熱度過去了，天氣越來越熱，學業越來越緊張，我索性結束了擺攤。

救世主在沿海城市實習，分開之后，他執著于每天下班后去給我這個北方人拍海，熱衷于向我炫耀各種價格便宜到無法想象的水果。

在兩性交往中有個廣為人知的默認項：當他開始和你分享雞毛蒜皮的日常，那你對他來說，一定是特別的人。在救世主的描述里，那個沿海城市有仿佛不要錢的水果，有柔軟的沙灘和咸濕的海風，有原汁原味的海鮮還有帶著吊床的民宿。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誘惑我前去親自體會。

一年當中最熱的季節，但凡有一點常識，都不會往那種高溫濕熱的地方跑，可我還是義無反顧地踏上了開往南方的列車。我們人品大爆發，趕上了最后一次出海，我和他坐在帆船的同一側，借著海浪的助力踢水玩。

太陽已經墜得很低很低，像是掛在不遠處的跨海大橋上。背景是橘紅的天，深藍的海。我沉浸在這難得一見的景色里，他碰了碰我的胳膊，我一回頭，闖入他的鏡頭里。手機屏幕里他咧嘴笑得露出白牙，而我傻乎乎的，摸不清狀況。

接下來的五天，他帶我嚴格執行誘惑清單，打卡一項又一項我感興趣的項目。旅行的最后一餐是吃當地一家非常有名的海鮮大排檔。

我吃得只恨自己沒有多長一個胃，他倒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

“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情。”

“你講。”

“因為你，我現在非常想吃酸辣小蘿卜，所以你要對我負責。要不要考慮做我女朋友？”

我佯裝生氣，板著臉開口：“ 你到底是圖我還是圖我的手藝？”

他抓過我的手和我十指緊扣，身體力行告訴了我答案。

//摘自storybook微信公眾號，河川/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