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國總統特朗普反復無常的貿易措施為2019年的世界經濟增加了更多的不確定性,全球經濟出現大幅衰退的可能性也隨之增加。
如今中美兩個巨大經濟體之間的僵局植根于一個有缺陷的范式,在筆者看來,這被稱之為“超級全球主義”。按照這一范式,全球經濟要優先于本國經濟,各國經濟必須最大限度向外國貿易和投資開放,不管這對其增長戰略或社會模式會造成什么影響。
這要求國家經濟模式,即由國內規則主導的市場能夠很大程度上與國際市場融合。如果不具備這一點,國家監管與標準就會阻礙市場準入。用貿易經濟學家和律師的話說,這些便是“非關稅貿易壁壘”。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一度被認為它會變成一種接近于西方模式的市場經濟。
事實顯然并非如此。與此同時,在美國和其他許多發達經濟體,“超級全球主義”所帶來的離岸貿易和大量進口讓本國遭受重創,這為國內具有煽動性的政客的崛起創造了溫床。美國貿易政策向來由公司和金融利益集團把持,這些集團賺到了錢,但中產階級收入受到了侵蝕。顯然,我們需要對貿易有新的認識,必須意識到全球化不是目標本身,而是實現國家繁榮的一個手段。

丹尼·羅德里克
幸運的是,美國大選的民主黨候選人開始拿出一些好主意,可以作為構建“新貿易大廈”的基礎。特別是參議員伊麗莎白·沃倫的貿易計劃坐實了她是擁有最好貿易思路的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她計劃以符合總體社會利益的方式對貿易政策進行大規模改造。
當今世界,在大部分情況下,進口關稅已經相當低。貿易談判人員的主要時間并非花在爭論進口貿易和其他到岸貿易壁壘上,而是花在了到岸后的監管方面,如知識產權規則、衛生規則、產業政策等。以這些領域為目標的貿易協定能夠帶來更高水平的國際貿易和投資,但也沖擊了國內的貿易活動,并會對各國的稅收和監管政策、保持自身社會福利和勞工標準進行約束。不足為奇的是,一些制藥公司和金融企業等大型跨國企業會以犧牲國內勞工或中產階級的利益為代價,尋求拓展外國市場。
沃倫所提計劃的一個關鍵要點為美國簽署深度融合協定設立先決條件。任何國家,如果要和美國談判貿易協定,必須承認并執行得到國際認可的勞工標準等,必須是巴黎氣候變化協定以及反腐敗、避稅國際合作行動的簽署方。當然,在勞工和環境問題上,美國本身也不符合其中的一些先決條件,沃倫承諾要補上這些“令人羞恥”的短板。
這一方針要遠遠優于當前的做法,即認為貿易伙伴只要一簽完貿易協定,就會提升標準。在現實中,勞工和環境方面的附屬協議被證明基本無效。要確保這些問題得到如同市場準入一樣對待,唯一辦法是只與已經承諾了高標準的國家簽署貿易協定。
貿易談判的透明度也必須大幅提高。目前,貿易協定草案在呈送國會投票之前一直處于保密狀態。根據沃倫的方案,草案將提前公開,以供公眾審讀和評論。保密方式以及成敗在此一舉的立法投票規則,在過去可能有助于達到淺層次的貿易自由化。但20世紀90年代后,它們卻起到了讓公司游說集團推動非平等交易達成的保護傘作用。
不過,沃倫的注意力主要放在美國,對于多邊貿易機制及其改革方案并未提出多少意見。另一位美國民主黨總統候選人貝托·奧羅克則完成了這個任務,提出更新世貿組織協定以解決貨幣操縱等新問題,采取可執行的勞工標準,修訂爭議解決流程,以及將“可持續發展”列為多邊貿易機制的明確目標。
對于民主黨這種更加嚴苛的貿易立場,也有批評觀點認為,這將給貧窮國家的經濟增長造成不良影響。而發達國家的貿易規則雖然在社會、環境和平等問題上更加敏感,但與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增長之間并不存在內在沖突。歷史記錄也并沒有表明,貧窮國家需要發達經濟實施很低的或者零貿易壁壘,才能從全球化中大大獲益。事實上,迄今為止,令人印象最深刻的出口導向型經濟體的騰飛,如日本、韓國乃至中國等,都發生在美國和歐洲進口關稅處于中等水平的情況下,也都高于今天的水平。
不過,需要更多政策空間的不只是美國和其他發達經濟體。中國和其他國家在通過結構性的多樣化政策調整來拉動增長時,也不必完全受全球化貿易規則的束縛。說到底,健康而可持續的世界貿易機制是實現“經濟和平共處”的一種方式。讓不同模式的經濟能共同繁榮,而不是迫于壓力只能順從地去接受跨國公司所青睞的單一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