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六金辨治肺胃熱盛型小兒腺樣體肥大經驗※

陳 梅,王盼盼,賈六金,袁 葉

(1.山西中醫藥大學,山西 太原030024;2.山西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山西 太原030000)

腺樣體屬于人體的免疫器官,又稱為咽扁桃體或增殖體,是位于鼻咽頂后壁處(相當于中醫的“頏顙”)的淋巴組織,因含有各個發育階段的淋巴細胞而具有細胞和體液的雙重免疫功能,其作為局部免疫組織能保護呼吸道,并完成對呼吸道的免疫應答反應。在正常生理情況下,兒童在6～7歲時腺樣體發育為最大,10歲后逐漸萎縮,到成人則基本消失[1]。若其局部或鄰近組織、器官反復發生炎癥刺激導致其病理性增生,就會引起一系列癥狀,如鼻塞、打鼾、張口呼吸、腺樣體面容,甚則聽力下降、睡眠呼吸暫停等。小兒腺樣體肥大是兒童時期多發的呼吸系統疾患,該病多發于10歲以下兒童,以6～7歲者最為多見,且無明顯季節性。近年來該病的發病率有逐年上升趨勢,且病情遷延難愈,影響患兒的生長發育和身心健康。

目前西醫治療小兒腺樣體肥大的方式有非手術治療和手術治療。非手術治療常用的是鼻用激素,可暫時緩解患兒局部癥狀,但易復發,且長期使用激素會對患兒的生長發育造成一定的傷害。手術治療即切除肥大的腺樣體組織,研究表明手術切除治療的成功率高達85%,但仍有15%的患兒手術治療無效,且術后復發率較高[2]。賈六金教授不主張手術治療小兒腺樣體肥大,他認為腺樣體是兒童時期重要的免疫防御系統,手術切除會影響患兒自身的免疫功能,且家長很難接受手術帶來的風險及并發癥。中醫通過辨證論治治療該病療效顯著,且不良反應小,具有獨特的優勢。

賈六金教授是全國第3、5、6批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從醫60余載,勤求古訓,博采眾長,治學嚴謹,學驗豐富。賈六金教授精兒科,通全科,擅長治療急性感染性疾病,提出了“緩輸液、慎抗生、重祛邪、防傳變”的理念,并創立緊對病因、緊抓主癥、緊扣病機、緊追余邪的治法[3]。賈六金教授臨床上將小兒腺樣體肥大分為風熱郁結、肺胃熱盛、肺氣不足3種證型,臨證以肺胃熱盛型最為多見。筆者有幸跟隨賈六金教授學習,親聆教誨,現將賈六金教授治療肺胃熱盛型小兒腺樣體肥大的經驗總結如下。

1 病因病機

中醫古籍中并沒有小兒腺樣體肥大病名的記載,現代醫家根據該病的臨床表現多將其歸為“鼻窒”“鼾眠”“窼囊”“痰核”等范疇。賈六金教授認為,該病病位在鼻咽部,多責之于肺、胃兩臟。如《素問玄機原病式·鼻窒》曰:“鼻窒,窒,塞也。火主腫脹,故熱客陽明,而鼻中脹則窒塞也。”《諸病源候論·鼾眠候》曰:“鼾眠者,眠里喉咽間有聲也。”《寓意草》曰:“脾中之濕熱素多,胃中之壯火素盛,是肺經所以受傷之原,又不止于形寒飲冷也。”小兒臟腑嬌嫩,形氣未充,對外邪抵抗能力較差,加之乳食不知自節,寒暖不能自調,若調護不當,則外易被六淫所侵,內易被飲食所傷,如《育嬰家秘》中所言:“天地之寒熱傷人也,感則肺先受之。水谷之寒熱傷人也,感則脾先受之。”

肺開竅于鼻,咽為肺之門戶。肺為華蓋,水之上源,小兒肺常不足,肺氣虛則失于宣發肅降,致水液輸布障礙,聚液成痰;反復外感,肺失宣降,氣機壅滯,痰隨氣阻,郁而化熱,痰熱熏灼,氣血搏結于鼻咽,阻塞氣道,生為息肉。小兒飲食不節、腸腑積滯致中焦氣機阻滯,受納腐熟水谷功能失常,胃氣上逆,胃熱上灼肺金,致肺無以受氣,土不生金,內外合邪,痰、熱、食互結,上擾清竅,阻塞氣道而發為鼾聲。賈六金教授認為該病病機為肺胃熱盛、痰熱互結,主張在清肺胃熱的同時,兼以化痰散結,宣通鼻竅,臨證時在此基礎上辨證加減,療效頗佳。

2 典型證候

鼻塞,打鼾,張口呼吸,或頭痛流涕,腺樣體面容(上唇短厚翹起、上下牙齒不能對齊、鼻唇溝變淺、面部肌肉不易活動等),或記憶力、聽力下降,睡眠呼吸暫停,或伴扁桃體腫大,鼻甲肥大,大便干,小便赤,舌紅苔黃,脈細數。

3 治法方藥

結合小兒生理病理特點及該病的病理性質,賈六金教授認為肺胃熱盛、痰熱互結是該病的主要病機,治療以清肺胃熱、化痰散結為原則,自擬基礎方:蒼耳子、辛夷、薄荷、白芷、金銀花、連翹、黃芩片、菊花、藿香、膽南星、升麻、生石膏、甘草片。方中蒼耳子、辛夷、薄荷、白芷即蒼耳子散,出自《濟生方》,有疏風止痛、通利鼻竅的功效,是鼻科臨床常用方。其中蒼耳子味苦、性微溫,歸肺經,可祛風除濕,通竅止痛;辛夷味辛、性溫,歸肺、胃經,可通鼻竅,散風寒;白芷味辛、性溫,歸肺、胃經,可祛風濕,排膿生肌,通竅止痛,與蒼耳子、辛夷配伍可增強散寒通竅之功;薄荷味辛、性涼,歸肺經,既能散風熱、清頭目,又可防止全方過于溫燥。現代藥理學研究表明,辛夷、蒼耳子具有抗炎、抗過敏、抗組胺、抗乙酰膽堿、抗血小板活化因子等作用[4]。金銀花味甘、性微寒,入肺經,解肌膚之毒,消癰散毒;連翹味苦、性平,能“泄六經之血熱,散諸腫之瘡瘍”;黃芩味苦、性寒,可清熱燥濕,清肝膽熱,泄肺腸濕熱。菊花味甘微苦、性平,能補陰氣,清頭風。朱丹溪曰:“菊花屬金,而有土于水,大能補陰,宜入肺肝等經,蓋煩熱諸證,皆由水不足而火炎,得此補陰,則水盛而火自息矣。”現代藥理學研究表明,黃芩中所含的黃芩苷有抗過敏、抗菌的作用[5]。藿香、膽南星為賈六金教授常用對藥,藿香味甘辛、性微溫,入肺經以調氣,入脾胃以和中;膽南星清火化痰,鎮痙定痼。升麻、生石膏善清肺胃之火熱;升麻能“引諸藥游行四經,升陽氣于至陰之下”;石膏辛走肺,甘走胃,主發散,能使胃火退而邪妄除;甘草為使,調和諸藥。諸藥合用,使肺胃之火得清,痰熱之邪以除。

4 臨證加減

腺樣體肥大常與鼻竇炎、慢性扁桃體炎并存,如扁桃體腫大化膿者,加皂角刺、漏蘆、炮山甲以軟堅散結、消腫化膿;鼻甲肥大者,加夏枯草、浙貝母以增強通竅、軟堅散結之力;打鼾聲重者,加石菖蒲、紫草以增強宣通開竅之力;前額痛者加蔓荊子以疏散風熱、清利頭目;鼻衄者,加仙鶴草、白及、白茅根以涼血止血;納差者,加炒雞內金、炒萊菔子、焦三仙以健脾和胃、消食化積;外感寒邪、鼻流清涕者,可加蜜麻黃、細辛以祛風散寒、通竅止痛;大便干結者,加郁李仁以潤腸通便。

5 病案舉隅

患兒,女,5歲,2019年2月25日初診。主訴:打鼾3個月余。現病史:3個月前患兒感冒后出現鼻塞、流涕、打噴嚏等癥狀,病情好轉后出現明顯睡時打鼾癥狀,2019年2月18日在山西省兒童醫院行鼻腔鏡檢查顯示:鼻-鼻竇炎,鼻咽部腺樣體組織增生,阻塞后鼻孔2/3。現癥見:睡時打鼾,張口呼吸,鼻塞,有濁涕,咳嗽有痰,納欠佳,大便偏干,大便2 d一行。查體:雙側扁桃體Ⅲ度腫大,咽部鮮紅,舌紅苔厚,脈滑數。西醫診斷:腺樣體肥大。中醫診斷:鼻窒(肺胃熱盛證)。治則:通竅散結,清肺胃熱。處方:辛夷(包煎)、白芷、薄荷(后下)、膽南星各8 g,金銀花、連翹、黃芩片、菊花、廣藿香(后下)、升麻、石菖蒲、夏枯草、浙貝母各10 g,生石膏(先煎)12 g,炒蒼耳子、甘草片各6 g。10劑,每日1劑,水煎早晚分服。

2019年3月11日二診:服藥后患兒諸癥均有緩解,近3 d因感冒后癥狀加重,呼吸音粗,鼻塞,流清涕,偶咳,有痰色白,夜間易哭鬧,納可,二便調。2019年3月10日在山西省兒童醫院行鼻腔鏡檢查顯示:鼻-鼻竇炎,腺樣體組織增生,阻塞后鼻孔1/2。賈六金教授在原方基礎上去石膏,繼服10劑。

2019年3月25日三診:家長訴患兒睡時打鼾明顯減輕,鼻塞、咳嗽愈,納眠可,二便調。查扁桃體Ⅱ度腫大,無充血。上方繼服6劑以鞏固治療,囑患兒加強鍛煉,預防感冒。后期隨訪2個月未再復發。

按語:本例患兒發病于外感后,因外邪襲肺,肺失宣肅,致水液輸布失常,聚液成痰,郁而化熱,搏結于咽喉,日久遷延不愈導致腺樣體肥大。患兒就診時鼻部癥狀明顯,予以蒼耳子散祛風通竅,引邪外出;鼻塞有濁涕,扁桃體Ⅲ度腫大,咽部充血,用金銀花、連翹、黃芩、菊花解毒退熱,藿香、膽南星化痰濕和胃;患兒苔厚、大便干,予以生石膏清大腸之燥火;因患兒雙側扁桃體Ⅲ度腫大,咽有充血,故加夏枯草、浙貝母清熱散結,化痰止咳。二診患兒癥狀減輕,大便可,復感后寒邪明顯,故去石膏。三診療效顯著,效不更方,繼服前方以鞏固療效。

6 小結

小兒體屬純陽,生長發育旺盛,感邪發病最易化熱化火,邪熱搏結于咽喉可致鼻咽開合不利,日久反復刺激腺樣體致其異常增生,治療多從肺胃論治,患兒鼻部癥狀明顯,注重散邪、通竅。除藥物治療外,賈六金教授認為該病的日常防護也很重要,平時應注意預防感冒,避風寒,慎起居,加強體育鍛煉,增強體質,以減少疾病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