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發展：從“綠水青山”到“金山銀山”的轉化路徑和實現機制

馬中

(中國人民大學環境學院，北京 100872)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是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核心理念，是發展觀的深刻變革，是綠色發展的真正要義。綠色發展已經成為建設美麗中國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必由之路。

1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

“綠水青山”就是生態環境和自然資源。我國《環境保護法》規定，環境是影響人類生存和發展的各種天然的和經過人工改造的自然因素的總體，包括大氣、水、海洋、土地、礦藏、森林、草原、濕地、野生生物、自然遺跡、自然保護區、風景名勝區等。

生態環境和自然資源是獨立客觀的存在，對于人類社會的生存和發展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和功能。離開了生態環境和自然資源，人類的生存都是不可能的，更不要說經濟社會發展。生態環境和自然資源對于人類社會生存和發展的作用和價值應該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生態環境是人類和生命系統生存的根本保障。空氣、水、土壤是人類的生命和生存最根本的支持和保障。沒有空氣和水，人的生命只能維持幾分鐘到幾天之間。自然生態系統、農林產品也是在水、土、氣、光、熱等自然力的作用下生長形成的。從這個意義上說，生態環境對于人類具有不可替代、無可比擬的價值，生態環境看似沒有價值，實際是最有價值的金山銀山都不足以相比的極高價值。只有保護“綠水青山”，改善生態環境，才能提供滿足人民需要的生態環境服務產品，讓老百姓呼吸上新鮮的空氣、喝上干凈的水、吃上放心的食物、生活在宜居的環境中，“綠水青山”成為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美好生活需求的基本途徑。這也是最有價值的“金山銀山”。

(2)生態環境容量和承載力。在人類生存、經濟社會發展不受危害、生態平衡不受破壞的前提下，生態環境具有容納、降解、凈化污染物和生態恢復的能力。在一定時期一定環境狀態下，生態環境具有承載人類經濟社會活動的能力。

(3)自然資源中的礦產資源，包括金屬礦產和非金屬礦產是幾乎所有產品的原材料。能源資源，包括化石能源和非化石能源是人類生存和經濟社會發展的能量動力來源。生物資源，包括動植物資源和微生物資源，以及生物群落與周圍環境組成的生態系統，為人類社會提供食物、藥物、材料、能源、種質資源，也具有保持自然景觀、保持水土、調節氣候、固碳、調蓄洪水、營養循環、維持生物多樣性等生態服務功能。

生態環境和自然資源作為生產力，不僅有能力規模的差異，而且有生產效率和品質的差別。例如農林產品、藥材、水產品就會由于品種和產地的原因，產能和品質會有很大的差異。這些優質生態產品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成果，也是大自然生產力的杰作。例如中國有幾萬種有鮮明生態環境原產地特征的特色農產品，其品質在同類產品中都是最優的，這不僅是品種的原因，起決定性作用的是作物生長的生態環境。

有些生態環境和自然資源可以直接提供產品和服務，例如大氣、水、光照、食物。更多的生態環境和自然資源是提供原料和生產、生活條件，例如礦產資源和能源，通過人類的勞動，開采、加工、制作、轉換成為具有功能效用的產品和服務。

有些生態環境和自然資源屬于經濟物品，產權明確，具有稀缺性，例如礦產資源、土地資源，可以通過市場機制實現資源有效配置。有些生態環境和自然資源屬于公共物品，產權不確定，例如光照、大氣，對于公共物品類型的生態環境資源配置會出現市場失靈。

自從有人類社會以來，人類不僅依靠生態環境和自然資源賴以生存，而且利用生態環境和自然資源創造出越來越多的物質財富。人類開發利用生態環境和自然資源創造財富的活動一直沒有停止過，在這個過程中，一些生態環境和自然資源納入到了價值轉換過程，財富得以形成，價值得以提升；還有一些生態環境和自然資源的產品和功能雖然也肯定參與到了這個價值的轉化過程，但由于公共物品的性質，其價值在市場上并沒有得以體現，但不能說這些生態環境就是沒有價值的。比如說農產品的價值中包括了技術、勞動、資本的價值，但如果沒有農作物賴以生長的生態環境，沒有光土氣水溫這些生態環境功能的作用，任何農產品也是生產不出來的。

因此說生態環境和自然資源就是“金山銀山”。沒有生態環境、自然資源，人類生命無法存續，也沒有人類社會物質財富這個“金山銀山”。顯而易見“綠水青山”才是“金山銀山”的本原。

2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關鍵是有效率、高質量、可持續價值實現

“綠水青山”和“金山銀山”是緊密關聯、對立統一的關系。沒有“綠水青山”，也就沒有“金山銀山”，表明了“綠水青山”和“金山銀山”統一相關性。但如果把生態環境保護和經濟社會發展對立起來，只要“綠水青山”，不要“金山銀山”，或者為了經濟社會發展以犧牲生態環境為代價，都會導致生態環境保護和經濟社會發展雙輸的結果。

全要素經濟增長模型：

其中：Y為產出量，A為技術水平，L為勞動要素(L1、L2分別為數量和質量)，K為資本要素(K1、K2分別為數量和質量)，E為環境要素(E1、E2分別為環境要素數量和效率)，α、β、θ、η、μ、λ為要素的產出彈性。產出彈性：要素投入提高1%，產出Y提高的百分比。

在實現經濟增長的過程中，經濟產出Y的實現取決于投入要素的水平和效率。其中環境要素的效率E2有雙重含義。在一定的時間范圍內，如果環境外部成本越大(代表著環境污染、生態退化、資源耗竭)，也就是經濟活動過程中環境要素的效率越高(因為環境內部成本越低或者收益越高)。這表明，由于生態環境的外部性，在一定時間范圍內，經濟增長是可以通過犧牲生態環境實現的。

自有人類社會以來，“綠水青山”轉變為“金山銀山”的活動一直在進行，這其中有十分成功的實踐，例如建于2000多年前的都江堰，遵從自然規律，追求人與自然和諧，堅持“深淘灘，低作堰”的管理宗旨，灌溉了千萬畝良田，造就了成都平原和天府之國，成就了“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可持續發展的楷模典范。也有很多轉換是不可持續的，因為這個“金山銀山”的實現是以犧牲“綠水青山”為代價的。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高速增長。取得舉世矚目的成就，同時也帶來了資源、能源消耗和污染排放的迅速增加。2018年，我國能源消費總量達到46.4億噸標準煤，是1980年的7.7倍。1990—2017年，我國工業部門的能源消耗增加4.4倍。2017年工業固體廢物產生量約為33.2億噸，比1990年增加了5.7倍。這種以資源、能源和環境質量損耗為代價的經濟增長，造成了巨大的生態環境資源壓力，透支了發展的質量和效益，是從生態環境資源的污染、退化、耗竭中獲取經濟效益。這樣的發展不僅沒有保護住“綠水青山”，而且破壞了“綠水青山”這個最基本的生產力，是犧牲“綠水青山”換取“金山銀山”，經濟發展也不具有可持續性。

“綠水青山”轉變成為“金山銀山”的關鍵是實現有效率、高質量、可持續的發展。“兩山”的成功轉變不在于一時一事，而是在于轉變能否持續下去。經濟增長要擺脫對高消耗資源高污染排放和生態環境損害的依賴，轉向經濟增長與資源可持續利用、污染排放減少和生態環境改善相互促進的綠色發展方式。綠色發展是發展方式的革命性變革。“綠水青山”轉變成“金山銀山”應當是有效率、高質量、可持續的綠色發展進程。

3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實現機制

實現“綠水青山”與“金山銀山”有效率、高質量、可持續的轉換，需要建立能夠體現生態環境和自然資源經濟價值的實現機制。《生態文明體制改革總體方案》中提出的自然資源資產產權、資源總量管理、資源有償使用和生態補償、最嚴格生態環境保護等制度設計，為實現“綠水青山”與“金山銀山”的價值轉換奠定了制度基礎和指明了發展方向。

3.1 構建綠色生態低碳產業體系

以綠色發展為先導，依托生態環境和自然資源優勢，推進綠色產業轉型。發展生態農業、推行生態養殖，推行標準化生產和綠色、有機、無公害農產品產地認定、產品認證，建立農產品質量安全追溯體系。做大現代服務業，開展休閑旅游健康特色產業，積極創建生態旅游區。以綠色生態低碳技術創新和應用為重點，推進新能源、高效節能、先進環保和資源循環利用產業體系建設，推動綠色生態低碳產業形成支柱產業，建立適應新能源電力大規模發展的電網運行管理體系。提升純電動汽車與插電式混合動力汽車產業化水平，推進燃料電池汽車產業化。發展高效率光電光熱、大型風電、高效儲能、分布式能源、智能電網等新能源技術，構建適應新能源高比例發展產業創新支撐體系。發展高效節能產業，適應資源節約、環境友好的建設需求，推進高效節能技術產品應用，促進資源能源節約。發展先進環保產業，推動污染防治區域、流域聯動與海陸統籌，推進先進環保技術產品與裝備應用。推進資源循環利用產業，實現大宗固廢和尾礦綜合利用。推動冶金、化工等產業廢物綜合利用，加強先進技術裝備推廣與工業固廢稀有金屬、尾礦有價元素回收利用以及高技術含量尾礦產品開發，研發復雜多金屬尾礦選冶聯合、清潔無害化綜合利用、大規模尾礦高效濃縮與充填成套等技術與裝備，開發低品位鈦渣優化提質技術。做強綠色循環產業，以節能減排、循環經濟、生態環保等為抓手，推行綠色制造和清潔生產。

3.2 構建系統完整的生態環境保護制度體系

將“綠水青山”變為永續發展的“金山銀山”，需要生態環境制度政策的保駕護航。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保護生態環境必須依靠制度、依靠法治。只有實行最嚴格的制度、最嚴密的法治，才能為生態文明建設提供可靠保障” “建立健全資源生態環境管理制度，加快建立國土空間開發保護制度，強化水、大氣、土壤等污染防治制度，建立反映市場供求和資源稀缺程度、體現生態價值、代際補償的資源有償使用制度和生態補償制度，健全生態環境保護責任追究制度和環境損害賠償制度，強化制度約束作用”。靠制度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保護民生福祉，就是實現可持續發展，就是建設生態文明。

實行最嚴格的生態環境保護制度，執行更加嚴格的環境標準，建立嚴格的環境監管制度，包括完善經濟社會發展考核評價體系，建立責任追究制度，建立健全資源生態環境管理制度和自然資源資產所有權制度。建立反映市場供求和資源稀缺程度，體現生態價值、代際補償的資源有償使用制度和生態補償制度，健全責任追究制度和損害賠償制度。

建立體現生態價值、代際補償的生態環境補償制度。開展多種形式的生態補償，探索市場化生態補償機制。加大對重點生態功能區的轉移支付力度，建立跨省域的生態受益地區和保護地區、流域上游與下游的橫向補償機制，推進省級區域內橫向補償，實現財政政策的“綠色化”。“綠水青山”具有公共產品的屬性，需要通過生態建設資金安排、轉移支付和生態補償等制度機制，實現生態產品和生態系統服務的價值。

3.3 建立健全“綠水青山”市場機制

“綠水青山”從生態環境資源到市場經濟價值的轉化，要通過建立健全“綠水青山”市場交易機制實現。通過建立碳交易、水權交易、生態產權交易、排放權交易等生態環境資源市場，培育資源環境生態產品市場交易體系，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活躍生態環境資源產品市場交易和生態環境資源的產業化經營，提高生態環境資源市場化程度，實現“綠水青山”的市場價值。

完善環境經濟政策和市場化機制，建立反映市場供求和資源稀缺程度的環境資源市場。加快建立體現生態環境資源價值的有償使用制度。要按照“污染者(使用者)付費、保護者獲益、受益者補償”的原則，建立包含生態環境資源成本的定價機制，建立健全用水階梯價格制度，實行環保電價和可再生能源電價政策。依據污染者付費原則推進環境保護稅改革，逐步將資源稅擴展到使用占用各種自然資源和生態空間的行為范圍。推進生態環境損害鑒定評估規范化管理，建立健全生態環境損害評估和賠償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