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學義
彭伊娜 1959年5月出生,廣東省汕尾市海豐縣人,無產階級革命家彭湃烈士的孫女。1979年從暨南大學新聞系畢業后到南方日報工作,1988年到新華社澳門分社,參與澳門回歸過渡期的一系列工作,2000年調至深圳報業集團。
1988年11月20日,當彭伊娜跨過拱北海關,第一次踏上澳門的土地時,心中默念“兒子,等著媽媽,兩年后就回來”。而最終,當她真正回到內地工作時,已是13年后的2000年,兒子從襁褓中8個月大的嬰兒變成了13歲的少年。
“我至今記得,臨走那幾天,有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彭伊娜說,尤其是離開家時,兒子從被窩中爬出,發出“媽媽、媽媽”的聲音,那一剎那,初為人母的她再也控制不住強忍的淚水。而她還是義無反顧地走了,她明白,這場母子分別,是為了一次意義更崇高的母子重逢——澳門回歸祖國。
1987年4月13日,中葡兩國正式簽署聯合聲明,向世界宣告中國政府將于1999年12月20日對澳門恢復行使主權。從那一天起,澳門回歸進入倒計時。同年9月,新華社澳門分社在澳門正式掛牌成立。
“那時,在澳門有‘大新華社概念。”彭伊娜說,由于澳門當時尚處于葡萄牙管制下,中國政府無法在澳門設立官方機構,所以就借用新華社澳門分社的名義,開展澳門回歸的相關工作。彭伊娜進入了澳門分社宣教文體部,進行社會調研,這對澳門基本法的起草以及回歸政策方針的制定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同時,她和諸多同事還有一個格外重要的任務——做好人心回歸工作。
這項工作并不好做。“過海關時,從服裝上幾乎就一眼可以看出內地人和澳門人。”兩地的明顯差異,讓彼此產生過不少誤解。內地改革開放不久,經濟發展相對落后,“所以澳門人普遍還在觀望,內地有沒有能力管好澳門”。而在內地人心中,包括在彭伊娜想象中,澳門是一片“黃賭毒”聚集地。“真正到了澳門之后,才發現這里就像是一個寧靜的歐洲小鎮,生活舒適安逸。”親身感受到這些,讓彭伊娜和同事更加意識到,加強兩地了解,特別是讓澳門同胞看到一個真實的中國內地,格外重要。
在后來的十多年里,彭伊娜帶著澳門各界人士組成的代表團,走遍內地各省、自治區、直轄市。讓她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她剛到澳門不久組織的一次澳門新聞訪問團參觀西藏活動。受當時國內一些風波的影響,這個行程一度引發擔憂,但在澳門分社的爭取下,最后還是成行了。“那時建立信任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最后不去,會有人覺得你是否有東西藏著掖著,怕給別人看?這種交流剛剛開始,涉及信任的基礎,對后面工作的長期開展都有影響。”頂著巨大的壓力,彭伊娜隨宣教文體部部長,帶著代表團出發了。
到拉薩后,從時任主要領導到西藏喇嘛、翻身農奴,代表團接觸到了西藏各界。有一次,彭伊娜和代表團走在去往日喀則偏僻的山路上,看到山底下有一座房子,“能不能停車,我們走過去看看?”一名訪問團記者臨時提議,得到了所有人的附議,彭伊娜讓司機停車,訪問團走到了山腳下,采訪房子的主人。“類似這樣的事情,在那次訪問中還有很多,回到澳門,這些都變成了一篇篇報道,改變了澳門同胞對內地的觀感和印象。”彭伊娜說,那次集中報道后不久,就有澳門慈善家捐資到西藏,建設希望小學,成為一段佳話。
從1988年9月澳門基本法起草委員會名單公布,到1993年3月全國人大通過,4年多的時間里,澳門基本法的起草過程也是一個人心回歸的過程。“當時要協調澳門各界,充分考慮到他們的訴求。”彭伊娜記得,整個過程有一些反復,要在社會上發動咨詢工作,逐條起草,起草完后,還要到社會傾聽意見,來回幾輪后,才能形成草案。不過,過程雖然繁復,但這種透明細致的操作,加強了澳門各界的參與和信任,也加強了同澳門同胞的溝通與聯系。“人心回歸工作,就是從那時開始,一點一滴做起來的。”彭伊娜說。
時任新華社澳門分社副社長宗光耀有一項愛好——打太極拳。每天清晨,他都會出現在公園打太極。堅持時間長了,每天晨練的人便圍攏起來,和他一起練起來,后來又漸漸發展成一個群體。“我是親眼見證,宗副社長將太極拳帶到了社區,并以這種方式和澳門同胞們打成一片。彼此了解,才能凝聚人心。”彭伊娜說。
經過一段時間,彭伊娜發現,每個澳門人都有強烈的身份歸屬感。“澳門在幾百年的發展中,形成穩定社會的主要途徑有三個:社團、慈善組織和宗教。”其中社團的地位尤其突出,甚至有人稱澳門為“社團社會”。“這些社團,有以愛好為內容的,比如戲曲、美術、舞蹈;有以同鄉會為主的,不同籍貫的人加入不同社團;有以行業為主的,比如蛋業協會;有街坊社團,以你住在哪里界定歸屬。”彭伊娜說,一個人往往由于身上的多重身份,加入好幾個不同的社團,并以這種方式維系社會關系。社團也是民眾的發聲渠道,具有承上啟下的作用。回歸中,澳門基本法起草推廣、回歸問題的調研、特區政府及行政長官的產生,以及慶祝澳門回歸祖國的各項活動,都與各種社團組織的參與分不開。彭伊娜通過走進社團,有機會接觸到了澳門各界名流和普羅大眾。
“這樣的社會結構,一個最大的好處就是有人情味。”幾年前,彭伊娜接到一個來自澳門的電話,是澳門文化界的一個朋友打來的,“說來慚愧,我都快忘記當年做過什么事了,他還沒有忘記。他對我說,自己收拾舊東西時,翻到通訊錄,就試著給我打來,最后他說,聽到我的聲音,回憶起很多往事,很想念我。”而那時,彭伊娜已經十多年沒有見過這位老朋友了。不久之后,這位老朋友帶著一幫老相識來深圳找到彭伊娜,敘舊情,讓她深受感動。“澳門人是很長情的!”
1999年,彭伊娜拍下何厚鏵報名參選澳門特區行政長官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