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潔不如你

嵇荷

在最關鍵的高三那一年里，我把一個秘密埋藏在心底只字不提。可我知道，如果我不把它記錄下來，它終會像塵封在時光塵埃里的沙礫一般消失無蹤。

1.心會不受控制地亂跳是我自己的秘密

高三那年我過得特別艱辛，父母離異，兩個人為了爭奪我的撫養權撕破臉皮。幾場官司下來，我拖著小皮箱跟著父親轉學來到這所據說是市里升學率最高的高中。

以我的成績，進這樣的學校并不容易。母親也是因為父親允諾交巨額建校費把我安排進這所遠近聞名的中學，才甘愿放棄我的撫養權。自然，父親也沒有食言。

當然，他們都不會知道，他們這些所謂“對我好”的舉動，我實在無福消受。

我從小對于學習沒什么天賦，家庭分裂多少也影響了我當時的情緒。在新校園高強度的學習環境下，我明顯比往日過得焦躁。

我是個心思縝密卻不愛表達自我的人，甚至平日里都不愿與人交流。我時常會想旁人眼里的我是怎樣的，是安靜，抑或沉穩？總之人潮洶涌，輕松便可將我淹沒。

可我在那一年，心里裝了一個人：蘇禹灝。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的人生之中會幸運到與他同班。因為，很早前我就從電視上看到他參加某大型英文辯論賽，當時他站在閃光燈下，一口流利的英語瞬間吸引了正在調臺的我。好吧，其實并不是這樣。沒有調臺的真實理由是，我第一次見到有男生可以把校服穿得那么干凈帥氣，縱然是電視上，我也從來沒有見過同款校服有男生可以穿得如他一般整潔利落。他的臉很好看，白白凈凈，笑起來的梨渦閃閃動人。

那一刻，我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胸口有只小鹿在橫沖直撞。可我從沒想過，我能有與他同班的一天，還是拜父母離婚所賜。

不難想象父親交下多少天文數字的建校費，不然這個學校的尖子班里必定不會有我的一席之位。從前在普通中學念書，成績雖不拔尖但絕不至于墊底。而如今這個班滿是精英學霸，第一次模擬考后我實打實“大放異彩”，以不可超越的成績占據了全班倒數第一的寶座。但我沒什么好羞愧的，這個成績的確是我往日水平，甚至還略高一些。只是如今環境變了，我也從默默無聞的路人甲變成了班會課上老師嘴里成績差到“難以置信”的轉校生。

面對老師的當眾責問，我沉默不語。本以為自己鐵定解決不了這尷尬局面，可身為班長的蘇禹灝卻及時來解圍：“老師，您平日里那么溫柔，連句重話都沒說過，可千萬不要讓陸涼湫同學誤會了您。我想她肯定是因為剛剛轉學不適應學習環境導致發揮失常，她心里肯定也非常難過的。”

你看你，隨便開開口就把班主任哄得高興，就連被責怪的我明明該傷心難過卻如沐春風，像得到了美好嘉獎。這樣討人歡喜的你，又哪里找得出一條讓人不喜歡你的理由？所以那時候的我，也忍不住愛慕你。

2.我想努力變成如你一般美好的人

自那日起，我心底埋下的那顆種子便如野草般瘋長。可我接受的教育是這個年紀喜歡一個人是一件羞恥而幼稚的事。更何況，從當時的情況看，與你相比我實在是“配不上”你。你我的排名雖然只隔著一張紙的距離，但那距離我清楚，簡直就像隔了一條銀河。所以我難以啟齒，如鯁在喉。

你是那樣耀眼美好，總有讓人挪不開視線的魔力。更何況，你在老師面前力保我，我又如何忍心讓你陷入窘迫。

自那日班會過后，我開始了很長的一段艱苦時光。不但上課時強迫自己百分之百地消化老師講的內容，課間也抓緊時間整理筆記，時常放學人群散去，我還留在教室反復消化當天課程。不為別的，只為下一次考試成績出來時，我能拉近自己與你之間的距離。

當然，這哪里會是件輕松的事，我并非天賦異稟，更多情況下都是吃力地在強背公式。常常夜深人靜時陪伴我的，只有學習桌上的護眼燈和窗邊灑入的那輪明月光。

說來奇怪，每每我打著哈欠強撐不住睡意時，抬眼望到窗邊明月，便想起那日幫我解圍的你，小虎牙潔白亮眼，長睫毛靈氣逼人，連那日你穿的校服白襯衫都折射著晶瑩光彩。夜空中明月皎潔，也不及你的萬丈光芒。念及此，我便渾身都注滿了力量，睡意全無。

可是“皇天不負有心人”這句話好像是假的。

第二次考試，我的排名依然在班級末尾屹立不倒。看著名單的我內心五味雜陳，羞恥、難堪，還有一股名為悲傷的河彎彎繞繞不知從哪流入五臟六腑。

好像我所有的努力，都是白搭。

“陸涼湫。”

我正陷入痛苦，你的聲音從背后傳了過來。轉過頭望向你的神情是怎樣的我早就忘了，可你笑得溫柔：“這次考得不錯，我在辦公室看到你的卷子，老師還分析說你上一次同類型沒得分的大題這次已經解出來很多了。很棒啊。”

我匪夷所思，咬著下唇：“可我還是穩坐末位，連當個倒數第二的機會都不給我。”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還有這般自嘲本領，你聽罷竟笑出了聲：“別氣餒啊，你要知道你努力的時候，咱們班所有人的腳步也都沒停呀。我相信你，肯定沒問題的。”

3.希望你以后能看到沒有問題的我

你的話是那樣的有力量，在往后遇到困難的日子里，竟會成為我勵志銘一般的鼓舞。

可是還未等我真的沒問題，你便被家人安排轉到了更好的學校。你看，這個所有人擠破頭顱都想進的高中你已經玩轉于手心，要飛到更高更遠的地方去。

我知道，大概以后還能有幸遇見你，看到的也都如當初那個熒屏上的你吧。說實話，你剛轉走的那段日子我不是不難受，我難受得無以復加卻毫無辦法。我只能把這種悲傷全部發泄在厚重的練習冊里，一本一本，一摞一摞。

那段日子，我忘了時間匆匆，再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的排名竟一點點爬到了班級中間位置。這種忽然之間的發現的確讓我有種意外之喜。沒想到，我沉浸在悲傷中漫無目的做了無數習題，不知不覺間開了竅，取得如此成果。

蘇禹灝，你不知道吧。老師還專門找了我爸爸談話，說我以這種速度進步有極大希望考入重本。我爸止不住地夸耀學校夸耀我。看著他發自內心的驕傲，我也覺得快樂至極。可是蘇禹灝，我心里還是有些委屈的。我知道，這些其實都源自你。只是想到你可能早已不記得這些，在遠方翱翔得自由快活時，我的委屈竟都轉換成動力。因為我知道，只有我拼盡全力地往高處飛翔，才有萬分之一的可能與你再次相遇。而這萬分之一的可能，就已讓我拼盡全力。

到那時候，我一定要告訴你，那千百個夜晚陪伴我的明月光，都不及你校服的白襯衣明亮。

編輯/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