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他去吧

葉傾城

不久前，有個熟人跟我說：“我怎么覺得我在群里一發言就沒人接話？我覺得他們好像不太喜歡我。”我差點兒脫口而出：你的感覺沒錯。

熟人有個毛病，就是很自然地、全方位地炫耀自己、否定別人，自然到了她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

A說：“我給你們推薦個薯片。”她說：“國產的呀，國產的不好吃。薯片我從來都只吃日本產的北海道三兄弟。”

你有沒有發現，我這位熟人和你的同學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是，你的同學尚一無所知，而這個年輕的熟人，聽見了周圍的沉默，嗅到了空氣里的冷。

我想說很多，最后什么也沒說。我年輕時候，也是個傲慢的家伙。曾經有人說，我當時有個口頭禪：不是。就是人家說了啥，我本能反應就是先否定對方，再說自己的。有時候，我說完了，人家——已經忍了半天——說：“這不是一個意思嗎？”我又為自己辯解：“不是。我是……意思。”

再回想起來，我得承認背后的動因只怕是想刷存在感：我不是沉默的大多數，我有話要說。也是要刷優越感：我比你們聰明，我比你們站得更高看得更遠，而且我要告訴你們。多少也有表演的成分在里面：仿佛隨時有觀眾有聽眾，我一開口就是即興演出，每15秒都有一個包袱。說話不是說話，是當作脫口秀。

我也是用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才意識到我曾經的愚蠢。

他們和我表達，也許是想聽附和、建議，或者就是興沖沖地分享，但第一不想被diss，第二也不想聽其他人的高見。而且，我想說脫口秀，人家也想呀。既然現在他們已經搶先當了逗哏演員，我就說幾句：“喲，真的嗎？可不，去你的吧……”愉快地給他們捧個哏，就算我日行一善了。

我漸漸學會了當一個不走心的聽眾：人家的話，愛聽我就多聽點兒，不愛聽我就不聽;我自己的話，只是陳述我的觀點、我的想法，不針對任何人——除非我真的想攻擊他。而如果你想聽我的真知灼見，麻煩請你也真誠對我。

此刻我想：這個年輕的熟人，能覺悟到這一點，已經是好的開端了。也許她也會慢慢地，最開始可能很艱難地，調整自己的說話方式。

當然也有人一輩子調整不過來——一定有獨特的環境、獨特的養育方式，讓他成為獨特的自己，他有權利保持他的獨特，外人不必置喙。

所以我能給你的建議就是：由他去吧。

甚至，這件事對你是有益的：你的同學提供了一個負面形象，是一個已經立在那里的“易錯題”，你知道你討厭什么樣的人，足以讓你不會成為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