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自由or把握幸福

這次的思想實驗是美國哲學家普特南提出的“缸中之腦”（brain in a vat）。這個著名的思想實驗被用來質疑外部世界的實在性，因而也被用在很多科幻作品中，電影《黑客帝國》大概是其中最為著名的一部。

缸中之腦被認為是“夢境說”的一個現代翻版。我們都知道夢境是虛假的，但人只有在醒來后才會意識到這一點。事實上類似的話題在更早以前就被提到了。我國的莊子就有著名的“莊周夢蝶”，法國哲學家笛卡兒也特別喜歡探討夢境。然而缸中之腦讓人絕望的是，這個腦無法“醒來”。因為離開那臺計算機和科學家，它無法感受到任何東西，普特南通過缸中之腦創造了一個無法醒來的終極夢境。

導語中提到的《楚門的世界》也是一種讓人絕望的虛假，但是“楚門的世界”和“黑客帝國”有什么區別嗎？在楚門的世界里，物理世界（人、房屋、社區、小島）都還是真實的，但是在黑客帝國里，物理世界本身卻是虛假的，是被一臺叫作Matrix的超級計算機模擬出來的。“楚門的世界”里的虛假是人際關系的虛假——楚門的親人、朋友和同事都是職業演員，他們也都知道自己在演戲，配合完成一場巨大的真人秀，而只有楚門一個人被蒙在鼓里。換言之，虛假也有不同的層級，社會關系的虛假是比較常見的，但物理世界的虛假層級就更高，也更不容易辨識。楚門最終離開了那個巨大的攝影棚，也就是離開虛假的社會關系，但是問題是，他也切斷了所有的人際關系，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里，不得不徹底從頭開始……楚門的世界可以走出來，但缸中之腦走不出來，黑客帝國介于兩者之間。

因而，缸中之腦其實還涉及一個根本問題，那就是自由。可是有同學會提出，通過自殺可以逃出掌控。其實不存在這種可能性——一個赤裸裸的大腦，被浸泡在容器中，連身體都沒有，如何自殺呢？科學家今天可以通過模擬讓它處在幸福快樂的狀態，明天也可以像處理生物垃圾一樣把它扔掉。缸中之腦幸福與否，能否繼續生存，完全取決于那個科學家，也即處在絕對的不自由狀態。

當然這種不自由狀態，也成為《黑客帝國》中主人公Neo反抗的前提。他還有自己的肉身，因而可以從Matrix中覺醒，并嘗試摧毀它。但是，覺醒之后的生活沒有那么循規蹈矩，他不再是一個都市白領，而是成了一個抵抗戰士，每天被追殺，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這里就涉及一個更為根本的難題：如果自由并不一定意味著幸福，你還追求自由嗎？自由對你來說是達到幸福的手段，還是終極目標呢？一般認為，真理和自由是天然關聯的。不過，如果“真理使你自由”和“無知使人幸福”中必須選一個，你選哪一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