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湘八景中“氣息融合”式場景特征探微

席素亭 河北工程大學建筑與藝術學院城鄉規劃系講師、韓國又石大學在讀博士

“瀟湘八景”中“瀟湘”語詞內涵存在爭議，瀟湘景色最初以自然實景存于天地間[1]，之后有大量文學作品將實景引入“瀟湘八景”的圖畫與詩歌中。本文中的“瀟湘八景”意指以宋迪所畫之“平沙雁落”“遠浦帆歸”“山市晴嵐”“洞庭秋月”“江天暮雪”“瀟湘夜雨”“煙寺晚鐘”和“漁村落照”八景[2]，是風物景觀與人文歷史的結合產物。

1 瀟湘八景的內涵與意境

北宋沈括《夢溪筆談》云：“度支員外郎宋迪工畫，尤善為平遠山水，其得意者《平沙落雁》《遠浦歸帆》《江天暮雪》《洞庭秋月》《瀟湘夜雨》《煙寺晚鐘》《漁村夕照》，謂之八景，好事者多傳?！彼蔚现嬍沟谩盀t湘八景”得到了廣泛的傳播，尤其對我國地方文化景觀建設產生了深刻影響。很多地方開始流傳“八景”文化景觀，也伴隨產生了“八景詩”等文學形式。八景之說在古代城市中流行開來，包含了某一名勝地、城市或地區的八、十、十六等特色景觀的集合，且多命名為四字，其選擇和命名成為一種具有地方特色的歷史文化現象，比較出名的有“燕京八景”“西湖八景”“青島八景”等。八景文化影響深遠，自12 世紀左右傳入日本后，也對其繪畫、建筑、園林藝術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且模仿八景的創造也延續至今。這種穿透時間、跨越空間的神山靈水之境，清明、高遠、寧靜、幽深，給人一種虛靜中孕有生命的意境之感。

1.1 景色內涵

“瀟湘八景”是對瀟湘地域景致的典型特征的描述。娥皇女英典故等待湘君歸來的典故，更使之增添了一層離愁別緒和遷客幽思。從“瀟湘”與“八景”之意來追溯的話，“瀟湘”有3 種含義：一為地名，與洞庭相對應；二為景致，“蘆葉有聲凝霧雨，浪花無際似瀟湘”“游舸己如圖障里，小屏猶畫瀟湘”；三為音樂，“玉壺清晨薦酒，天風竟也飄香。風吹管截孤竹，琴弦曲奏瀟湘”。也有學者提出，“八景”則與道教所指元景、始景、玄景、虛景、真景、明景、洞景和清景八景有一定關聯，其對應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和冬至這八時?！鞍司皩嵆鲇谝唬梢簧四俗匀粴夂?、觀覽視點與人情緒變化而來”。八景即有借助八門觀覽八時八方之境之意，因此八景有追求心靈境界之景的含義。“八景”中逐漸融入了審美趨向、思想文化、情趣志向及精神寄托[3]等內涵，經歷了以自然景觀為主的初始時期向人文景觀逐漸凸顯并日漸增多的發展過程。靜態無意識的純自然生態景觀，逐漸轉變為具有生命活力和思想性并獨立于周圍景色的盛景。隨著自然生態的變遷和人文思想的發展，“瀟湘八景”與詩歌、繪畫、音樂等藝術形式相互作用。特定的地域空間景致與文人內在的、詩意的空間相結合，“瀟湘八景”成為這種結合的載體，體現了生態區域的獨特自然景致與人文思想的融合，初現生態人文體系。

1.2 意境內涵

“瀟湘八景”作為文人心靈一處永遠的、迷離的、美妙而又寂寞的安頓之處，表達為一種禪意的淺淡（和美自得）。其通過煙云美景表達一種自然山水觀，其意境是空靈、平和、淡遠的。景致是淺談若無的水云，情感是淺淡無傷的幽懷。同時，其發出“人生何處是歸處呢？”的深思，通過對人生價值、生命歸處的追問，實現自然山水景色與人生際遇引發的心境的結合，實現對自然、生命乃至宇宙的哲思。“待歸”是一種永恒的情思[4]?！斑h浦歸帆”，文人對自己的被貶境遇進行了內心情緒的雅致化，升華化開來在遠浦之中，形成水云之境。離愁思緒內化處理時，通過詩文的表達，將不能訴說的、神秘曖昧的哀凄之愁通過雅致化的方式來表達。將內心的思緒放入蒼茫闊遠的氛圍中，用意境雋永、氣勢非凡的大地景觀沖淡化開，氣息之情與靜遠之景在融合中升華為水云之意境。

2 瀟湘八景對現代景觀設計的啟示

瀟湘八景以豐富的景觀元素相組合，通過縱深感的設計產生了寧靜悠遠的景致，表達了空靈、平和、淡遠的意境。這無疑為現代景觀設計提供了無窮的啟示，非常值得我們細致分析，深入思考。

2.1 景觀元素分析

“八景”由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組成。其中，自然景觀內涵十分豐富，有以山巒、巖石和土地、沙灘等組成的地貌景觀，以江河、溪海和湖潭、泉池等組成的水面景觀，以花草、樹木及禽魚、蟲獸等組成的動植物景觀，以日月、星云、虹霞等組成的天象景觀，以及陰晴、風雨、雪霧等組成的氣象景觀。而人文景觀包含佛寺道觀、名人遺跡、農耕漁樵和民居桑田等豐富的民俗生活公共空間，以及亭、橋、寺、碼頭等公共開放空間的標志性景觀建筑[5]。

從景觀元素上講，瀟湘八景中自然元素有春夏秋冬四時不斷變幻的煙云水霧、風雪雨煙、日月星辰、山川、河流、晨夕光影和蟲魚鳥獸；豐富的人文元素與民俗活動有漁村落日和遠浦歸帆中表達的農耕漁樵，山市晴嵐中表達的集市酒肆，煙寺晚鐘中表達的夜更習俗等[6]。表1 對這些景觀要素進行了歸類和分析，從表1 可以看出，瀟湘八景中景觀要素包含形體要素、意味要素和風土要素，而且相對均布。

可見，瀟湘八景中大自然造景材料之多樣及其八時變化之豐富，并且這些物象的組合中協調了光影、節奏和韻律，其地域性自然生態景觀與人文元素相互交融形成整體，創造出富有活力和生氣的風景空間。這種整體性巧妙地給我們呈現了對四季、晨暮、山水、建筑與人文活動的景觀組織方式，對我們從賞景到造景的思維過程具有重要啟示。詳見表1。

表1 瀟湘八景景觀要素

2.2 意象情境與精神內核對園林設計的影響

瀟湘八景中描述的景致有很強的穿透性，運用氣息之美打造景致的穿透性，包含在時間上的穿越性和空間上的滲透性兩方面。

2.2.1 空間的滲透性和時間的穿越性

“平沙雁落”“遠浦歸帆”“煙寺晚鐘”“山市晴嵐”“江天暮雪”和“瀟湘夜雨”分別表達平遠的、深遠的、遙遠的、立體宏大的、蒼茫混沌的和動態的靜謐的空間感。之所以這些流動靈活、自由多變的風景空間在這短短八句中盡情呈現，核心在于其描述的空間畫面的流動性，時間變化與空間變化的結合（見表2），使得景致充滿縱深感，實現“氣息融合”的感覺。

八景中各種風景主題的展現受到時間的限制，如“暮”時“雪”、“夜”時“雨”、“歸”時“帆”、“落”時“照”和“秋”時“月”，由此實現氣氛和情感的精準傳達，成就時間藝術的佳構。同時，在組景思維時也能感受到時間的穿越變化，從而進一步加強了空間感。在欣賞景致時，思維時間的變化對景的精準呈現至關重要，這對園林中因時而借和結合時間維度創造景色具有重要啟發意義。

表2 瀟湘八景景觀分析

2.2.2 “聯想”實現寧靜悠遠的氣息之美

通過對瀟湘八景所描述的空間進行分析，可見自然呈現出的極其偉大神奇的造型能力[7]。畫者在對物象的直接感受進行處理時，將園林美的自然之感與內心的幽懷之氣通過“聯想”調和組合畫面的光影、節奏和旋律，進而實現形體、動靜和層次的完美組合。同時，瀟湘八景在通過我們的視覺向我們傳達畫面時只重空間感而無色感，如夕照、落雁、暮雪，使其顯現“淺”的狀態；在嗅覺、味覺、觸覺感知等方面的“無”，使畫面呈現“淡”的韻味，同時借助聽覺（夜雨、晚鐘）實現對動態的靜謐空間的描繪，通過“山市、江天、瀟湘、落照”等描述將空間相互滲透，因不限制而呈現氣息之美?！奥撓搿笔埂拔摇痹诟兄匀豢臻g，實現情景交融，物我合一，最終將“待歸”幽懷升華為一種淺淡若無的水云之境，實現一種記載人類過去、表達希望與理想的跨越時代和文化的詩性空間的創造?！奥撓搿笔沟脠@林實現詩畫的情趣表達，這對園林設計意義深遠。

3 結語

瀟湘八景在利用自然時，以一種“氣息融合”式的組景思維，使我們感受到時間的穿越變化，在主景與輔景的時間與空間的組合中，增強了景深感，同時通過聯想營造詩意的人文空間。在現代園林設計中，我們也要注重景觀元素的時間空間組合變化，使得人們在欣賞景致時獲得一種流動性與縱深感，引發聯想，打造詩意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