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玉霞,王海軍,文 洪
(1.山西中醫(yī)藥大學第三中醫(yī)院,山西 太原030006;2.山西中醫(yī)藥大學,山西 晉中030619)
火針又稱“燔針”,即古九針中的“大針”。火針療法,即為“焠刺”,即將火針在火上燒紅后迅速刺入人體穴位和部位的一種治療方法[1]。經過歷代醫(yī)家的研究和臨床實踐,火針療法已成為針灸療法中常用的治療方法。
《黃帝內經》中有對火針的應用描述。《靈樞·經筋》曰:“燔針劫刺,以知為數(shù),以痛為腧。”“焠刺者,刺寒急也。”表明火針療法最早的適應證為痛痹證、寒痹證。但《靈樞·經筋》又言:“熱則筋縱不收,無用燔針。”即熱邪所致的經脈病證不可用火針治之。晉代《劉涓子鬼遺方》中首次明確記載“火針”,指出火針可用于治療癰疽膿腫等外科疾病。如此,火針的治療范圍由治寒證擴展為寒熱并治,為火針療法的發(fā)展做出了巨大貢獻。之后高武的《針灸聚英》、楊繼洲的《針灸大成》中亦有記載火針治療癰疽發(fā)背之證。《理瀹駢文》言:“若夫熱證可以用熱者,一則得熱則行也,一則以熱能引熱,使熱外出也。”《醫(yī)宗金鑒》云:“火針輕者使毒氣隨火而散,重者拔引毒,通內外。”
隨著針灸學的發(fā)展,火針的治療范圍也在不斷擴大,其治療熱病的理論依據也日益完善。國醫(yī)大師賀普仁教授和針灸大家?guī)煈烟媒淌诙忌瞄L運用火針治療疾病,他們將古代先賢的智慧和現(xiàn)代科技相結合,對火針進行改制,促進了火針的發(fā)展。
“火郁發(fā)之”源自《素問·六元正紀大論》,原文中提到“郁之甚者,治之奈何?”岐伯曰:“木郁達之,火郁發(fā)之。”后世對“火郁發(fā)之”的闡釋雖多,但簡言之,其病機有三:一為外感之邪,阻遏衛(wèi)陽,郁而生熱;二為瘀血、痰濕等阻滯氣機,使陽氣被阻,而生郁熱;三為七情失和,氣郁化火。換言之,火郁之證多為火熱之邪伏于里而產生。正如《溫疫論》所說:“陽氣壅閉,郁而為熱……不論臟腑經絡,表里上下,血分氣分,一有所阻,即便發(fā)熱。是知百病發(fā)熱,皆由于壅郁。”
火郁為病,傷津耗氣,生風動血,致使正氣拂郁,邪正互郁,郁而在表,或在里,或局部,倘予苦寒清泄為治,寒凝收引,而致邪毒殘滯,故治療時應予“發(fā)之”之法,即開郁達邪。關于“發(fā)”,張介賓在《景岳全書》曰:“發(fā),越也;凡火郁之病,為陽為熱之屬也;凡火所居,其有結聚斂伏者,不宜蔽遏;因其勢而解之、散之、升之、揚之,如開其窗,如揭其被,皆謂之發(fā),非獨止于汗也。”[2]由此可見,“火郁發(fā)之”的基本原則為因勢利導、宣暢氣機,使火郁外達,《黃帝內經》中“火郁發(fā)之”的機制即在于此。
明·龔居中在《紅爐點雪》中言:“凡虛實寒熱,輕重遠近,無往不宜。蓋寒病得火而散者,猶烈日消冰,有寒隨溫解之義也。熱病得火而解者,猶暑極反涼,猶火郁發(fā)之之義也;實病得火而解者,猶火能消物,有實則瀉之之義。”[3]清·吳師機在《理瀹駢文》中強調:“熱證可以用熱者,一則得熱則行也,一則以熱能引熱,使熱外出也,即從治之法也。”[4]可見火引熱入體,一是開啟經絡之外門,給賊邪出路,引熱外出;二是病變局部壅滯氣機得通,瘀血得散,痰濕得化,有通行、溫散之功。
總之,火針療法具有因勢利導、以熱引熱發(fā)散之功,又兼開大針孔之瀉法,共奏外散火毒、清解熱毒、借火助陽而調和氣血之功。
筆者專研砭灸之術近二十載,善用懷堂之新九針治療疾病,臨證中熱性疾病者甚多,且郁熱多見,如痛風、帶狀皰疹、丹毒、酒糟鼻、銀屑病、牛皮癬、風濕熱、結節(jié)性紅斑等。每遇此類疾患,多以火針治療為主,以期發(fā)之郁火,多獲良效。今舉驗案1則,以茲佐證。
患者,女,62歲,2016年5月7日就診。主訴:雙側小腿外側紅色皮下斑塊月余,加重半個月。現(xiàn)病史:2016年4月因雙側小腿外側反復出現(xiàn)紅色皮下斑塊于某西醫(yī)院治療,診斷為結節(jié)性紅斑,遂住院予以靜脈滴注抗生素(具體藥物不詳)治療半個月,癥狀緩解后出院。出院1周后病情復發(fā),予以口服抗生素治療半個月,癥狀未明顯緩解,遂求治于針灸。刻下癥:雙下肢伸側有數(shù)個大小不等的鮮紅色或暗紅色斑塊,皮下有結節(jié),查體局部觸之疼痛,撫之灼熱,伴有口干、便秘,苔薄黃,脈弦數(shù)。西醫(yī)診斷:結節(jié)性紅斑(急性期)。中醫(yī)診斷:腎氣游風(瘀熱阻絡)。予以火針局部針刺,每周2次,共治療3周(6次)而愈。
按語:中醫(yī)無結節(jié)性紅斑的病名,但其癥狀與“腎氣游風”類似。《醫(yī)門補要·腎氣游風》中描述為“足脛皮膚紅腫墜痛,為腎氣游風”,其游走不定與結節(jié)性紅斑的臨床表現(xiàn)一致。王以文認為結節(jié)性紅斑的病機為濕熱下注、郁久化熱、血行不暢、阻滯經絡所致[5]。治療關鍵在于開郁泄熱,散瘀通絡,從而減輕郁火對機體的損傷。火針之法,既借火力強開其門,促郁結之火毒外瀉,又助氣血運行,達到“通則不痛”之功。
本文探討火針“火郁發(fā)之”治療熱性病,在熱性病初期,機體會表現(xiàn)出一派火熱之象,隨著病情的發(fā)展,或導致氣血耗傷、正氣虧虛,此時可能見一派虛證,然而對于一些外科病、皮科病來說,病變局部或仍是火郁之地,一是因初之郁火未得發(fā)散,二是因機體痰濕、瘀血與火熱之邪纏綿,日久必化火,致久病不愈。因此筆者認為火針“火郁發(fā)之”治法除用于初期有“明火”之象的熱病外,亦可用于其后期無熱證之局部,以發(fā)患處之郁火,再佐其他治法整體調節(jié),做到整體審查,全面分析判斷,標本兼顧,綜合治療。目前現(xiàn)代研究主要從免疫系統(tǒng)、細胞因子、局部組織形態(tài)結構、血液微循環(huán)、神經系統(tǒng)等方面探討火針的治病機制,涉及多個系統(tǒng)的環(huán)節(jié)和物質[6]。
火針由耐高溫材料制成,燒紅時針身溫度可達800℃以上,配合“穩(wěn)、準、快”的技術操作,使火針進入機體時針體還保持在一定溫度[7]。神經生物學研究表明,皮膚上分布有多種溫度感受器,尤其是溫度感受器家族中TRPV2可能與火針“火郁發(fā)之”效應的啟動機制相關,TRPV2可被52℃的熱刺激激活[8],這個溫度的熱刺激處于臨床上火針刺激下局部皮膚溫度的范圍之內,故推測火針“火郁發(fā)之”治法可能通過激活TRPV2產生相關靶器官效應。今后筆者將從火針溫熱的傳導機制及靶器官的效應機制入手進行研究,闡明火針“火郁發(fā)之”治療疾病的機制,便于該治法在臨床中得到進一步推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