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曉輝,單 凱,李琬瑜,周智梁
(1.天津中醫藥大學第二附屬醫院,天津300150;2.天津中醫藥大學針灸推拿學院,天津300193)
《輔行訣》由晉代陶弘景所著,書中所載方藥均按道家術數命名和配伍,如陰旦、陽旦、朱雀等。翟福興等[1]認為,術數是通過運用陰陽五行、易學數理等探討人與自然或自然與疾病的關系。《素問·上古天真論》云:“法于陰陽,和于術數。”其在《輔行訣》方劑配伍中具有明顯的體現。《輔行訣》中記載小補腎散:“治虛勞失精,腰痛,骨蒸羸瘦,脈快者方:地黃、竹葉、甘草(各三兩),澤瀉(一兩),上四味,以水八升,煮取三升,日三服。”
1.1 腎之“體”“用” 《輔行訣》中的臟腑概念與傳統臟腑理論的五行觀念有所不同。傳統臟腑理論認為,腎屬水,但《輔行訣》中不用水類比腎臟,用“用水體”代表腎,表明其性為水,又分為“體”“用”兩個方面。“體”為根本,為該臟在人體五行運轉中發揮能力的器質部位,屬于癸水實體。“用”為該臟的能力,為該臟在生命活動中起作用的功能部位,屬壬水虛體。“用”因“體”而生,“體”因“用”長,“體”“用”雖二而一,但所司職能、調和之法各有不同。每個人的五臟狀態不同,馬曉峰[2]等認為預防與治療疾病要做到“因人制宜”,分析不同的五臟狀態,是中醫個體化辨證的體現。
1.2 腎相、腎德 《大丹直指》云:“一腎屬水,中藏元陽真氣,名曰鉛金。”既強調腎比于水,又強調腎中的元陽。因此,在八卦中用坎卦作為腎臟的符號。坎卦上下為陰,中間為陽,如海中含一輪紅日。純陽真人有云:“水求北海黑龜精。”天一生水,地以六成。天所生一,為真水,真水合以五行輪回,化作地水,其與張鵬等[3]論述相符。《素問·金匱真言論》云:“其味咸,其類水。”陶弘景云:“腎德在堅。故經云:以苦補之,甘瀉之;腎苦燥,急食咸以潤之,至津液生也。”因此“用水體”其類為海,其體為咸,其用為苦。水性流動,何以談堅? 《象》云:“水薦至,習坎。”坎,代表永久,水至柔,善利萬物而不爭。其行至柔,其德至堅。腎德在堅,以其長流而不息為堅。死水不動,不可稱之為堅。天地萬物,周流運動,未嘗有一物,獨立于天地之外,永恒不動。
藥物在《輔行訣》中亦按術數分為“體”“用”,書中按五行將藥物分成五大類、二十五小類,五大類為木、火、土、金、水五行,每一大類之中再分五行,以本輪大五行之性為“體”,以小五行之性為“用”,如火中土、水中金等。五行中孕有五行,生克制化中含有生克制化,正與上文腎臟“體”“用”相應。正和道家“順天應道”的思想。裘梧[4]提出:“世間的萬物由天道生發,蓄積成德,形成形體,成為器物。”正合“在天成象,在地成形”。
3.1 兩補 由本方主癥反推可知,腎臟“體”“用”均有損傷,但是“用”重于“體”。因此取生地黃水中水之性,體用同補。生地黃其藥,未經煉制,其水中水大半為地水,因此以補“用”居多。淡竹葉其藥,“用”為金,其“體”為水。“用”既受損,則以“用”生“用”,以金生水。腎臟“體”亦有損,真陽從真水中略有外泄,行與經脈之中。因此可見“骨蒸、脈快”。金為乾,乾為天,取其行云布雨之用,以乾天生真水,滅外瀉真陽之火。因此生地黃同補體用,淡竹葉寓清于補。
3.2 一急食 《黃帝內經》云:“急食咸以潤之,至津液生也。”為何急食之后,可以“津液生”?生地黃和淡竹葉皆為補其不足或化生本源而用。雖補其根本,但藥力有瘀滯難以流轉之嫌。欲使水動,則必以火與土調之,因此取用藥性為火中土的澤瀉。取與水、金相對的火與土。以火動水與金,為防火煉金時對金損傷過重,取火中土。以土生金,煉中有生,使金不至于受損太過。土亦可以調動水的流動之性。從藥理上來看是對立的,但是從整體五臟運行上看,可加快氣機運轉,加速藥力的轉化。《抱樸子》云:“澤瀉,強腎根。”何謂腎根?鉛金為根,固其內部流動,速其陰陽轉化。因此這里的火與土并非“瀉”祛藥力,反而是化藥力為津液。上述的五行轉化,可以看作“以瀉為補”,瀉藥力以補津液。
3.3 一瀉 甘草本身作為補藥出現在各種藥方之中,但是在本方的配伍中,作為“瀉”法來使用。根據全方用量來看,補益之藥占十分之七,有七兩之多。生地黃、淡竹葉、澤瀉三味藥的應用目的均為化生動水。由本方主癥來看,該藥用量輕,一旦過量則有過猶不及之嫌,腎水滿溢之患,配伍甘草正是為了防止此類情況發生。甘草為土中乙木,乙木暗含升發之性,過量動水不僅以甘草為疏泄通道,更是滋水涵木,涵養藥力,使五行運轉正常。保養先天腎臟的同時涵養后天脾胃,正合主癥中的羸瘦。因此甘草雖為補品,但在本方中為“瀉”,可看作是“以補為瀉”。此處“瀉”與普通意義上的瀉不同,不是導邪外出,而是疏泄多余藥力,升發乙木之性,具有調和陰陽五行之功。
張介賓《類經圖翼·氣數統論》云:“少陰數八。”取其少陰之性,入于足少陰腎經,故“取八升”。《河圖》有云:“天三生木,三得五而八,故地以八成之而居東。”四味藥在煎煮過程中經歷五行變化合為一體,水亦相同。由煎煮,將地數八去掉五行之性,由地數反至天數,與《素問·寶命全形論》“人與天地之氣生,四時之法成”相應。另外,《抱樸子》云:“少陰為八,少陽為三,少陰少陽,參而合之,而成夫婦。”故“煮取三升”“溫服一升,日三服”,取天、地、人三才之意。天時為早,陰消陽長;人時為中,陽盛陰藏,人以陽氣推動陰氣,故增此一服。本方為補陰之品,借正午陽氣,推行藥力;地時為晚,陰起陽落。人由天道而生,治病亦合天道。
“和”為術數應用的理論基礎,小補腎湯從選藥、配伍、劑量、煎煮及服用法各方面術數的應用均體現一個“和”字,不僅將人體歸于和,還考慮到配伍藥物本身的和。腎有損,以諸藥補而合之;藥力有瘀滯之嫌,則動而和之;津液有滿溢之嫌,則瀉母生子以和之。岳利峰等[5]提出“不和則病,不和則治,治則和,和則生,和則壽”的中醫特色思維。孫思邈云:“人者稟受天地中和之氣。”張介賓云:“陰陽二氣,最不宜偏。不偏則氣和而生物,偏則氣乖而殺物。”可見天道求和,追本溯源,本方的術數應用亦是陶弘景求和的手段。李海峰等[6]提出術數研究天地之道,人和之就是效法陰陽,遵循天道。本方的理、法、方、藥體現了術數的應用。術數由自然衍化而出,將其作為工具,反求其母,正是運用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