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窟疑云

臨江仙

從前，四方頂子山里的村民，都是些闖關東的流民，南坡十幾戶，北趟子七八戶，沒有形成規范的村落。

這些住戶肯吃苦下力，日子都很富裕，卻被四方頂子上住的一幫胡子盯上了。胡子頭報號“狼牙”，自稱手下有一百多號人。這伙胡子不講山規，其他山頭的絡子都是兔子不吃窩邊草，可狼牙盡在家門口干壞事，挨家綁票。

有的人家砸鍋賣鐵把人贖回，那些籌不上錢糧的人家就被撕票或扣押，胡子聯系到買家，男孩賣給缺兒子的人家，女孩賣到妓院。村民們去縣里報案，縣警察署派兵幾次圍剿，可山上地勢險峻，易守難攻，警察署雷聲大雨點小，勞兵費神，連個土匪毛也沒摸到，弄得縣令蹦高罵娘。

且不說縣里，再說村民，他們看到官府無能，就紛紛搬家逃命，土地也都丟棄了。有些新來闖關東的流民不知死活，發現這地方扔下了那么多沒主的土地，不由得心花怒放，紛紛前來撿地種。其中有一個叫于大樹的河北人，領著一個十四歲的兒子撿到了逃難人留的房子住下，打算定居下來。

一伙準備逃難的村民對大樹說：“可憐的河北人，你可真膽大，我們搬都搬不迭當，你怎再敢入這狼窩！貪錢不要命了吧！”

于大樹不以為然地說，闖關東的人就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討飯吃的，怕東怕西的，還能過好日子？

好心的村民又說：“河北人啊，你要特別小心！咱們這一帶肯定有個胡子掛牌的（內線），誰家有多大家底，胡子知道得相當詳細。聽說，連警察署都有他們的眼線！”

于大樹連連答應說會小心的，真的就住了下來。

他撿到別人扔下的一百多畝地耕種。晚上吃飯時，伙計們夸獎大樹的兒子于小樹，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一個人在家也沒有伴兒陪著玩，不害怕，不瞎跑。

于小樹說：“我不孤單呀，每天都有一個小姑娘來陪我玩。我們兩個在院里打秋千，藏貓兒，玩得可高興呢！那小姑娘跟我歲數差不多，穿著綠上衣，白褲子，頭上梳著三塊瓦（清朝時在后頭頂兩側及顱前各留一塊瓦形發，其余全部剃去的發型），扎著兩個通天炮（髽鬏），太陽一落山就走。”

于大樹高興地說：“各位兄弟，回去找左鄰右舍幫我打聽打聽，這是誰家的姑娘陪小樹玩，我該去當面謝謝人家。”

第二天，伙計們來上工，都說在附近沒打聽到誰家有這樣一個姑娘。那以后，于家來了一個姑娘的事兒在山里傳得沸沸揚揚，盡人皆知。

這一天，那個姑娘又來到于家，獨自一個人在院內蕩秋千。突然，一個禿子翻進院內，從秋千上扯下姑娘，用力把她摁到地上。姑娘一邊喊一邊奮力反抗，也巧這天于大樹還沒上地，聽到聲音后破門出來，看到一個禿子正壓在姑娘的身上。他氣不打一處來，抓起禿子就是一頓拳頭。那個禿子被打暈了，連連叫喊：“你破壞了我的好事，你賠我！”

于大樹一聽火更大了，明明是耍流氓還狡辯，這不是找打嗎？又是一頓拳腳，幾乎把那個禿子打殘。吃了大虧的禿子邊逃命邊回頭指著于大樹喊：“我要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就不知我禿爺的厲害！”

第二天，于大樹爺倆就被胡子綁了票，押到一個胡子接頭的山洞。洞里有四個人，其中一個自稱是山上大當家的，就是“狼牙”。于大樹明白了，那禿子就是村民們說的胡子的內線。

狼牙站起來，走到于大樹跟前，端詳一會兒，抬手敲著于大樹的腦瓜子說：“你這河北棒子好大膽，竟敢打我的手下！還壞了我的一件大事，我馬上就插了你！”說著拔出手槍。

于大樹嚇得連忙喊道：“大當家的慢動手，你得讓我死個明白呀！你我素不相識，我壞了你啥大事？”

狼牙惡狠狠地說：“誰不知道你家那個姑娘是人參精，世上罕見，抓住她就能賣個天價，我的隊伍就能壯大了！”

于大樹說：“哎，要那個姑娘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在我們打完架的第二天，那姑娘告訴我們說，這里不安全，她得馬上搬家。我兒子有點舍不得，她說沒關系，她搬到貓耳山她爺爺那里去住了。要是想她，可以在每年馬尿騷樹籽紅的季節，到貓耳山找她，在山上連喊三聲，她就出來見面。”

狼牙聽完大喜過望，立馬收起槍喊道：“趙禿子，我再給你一個兄弟，眼下正是馬尿騷樹籽紅的季節，你們押著這爺倆，立馬下山去貓耳山把那個姑娘逮回來！這回再失手，我把你也插了！”

趙禿子得令，帶著另一個胡子押著大樹爺倆來到貓耳山下，找了一個山間空房住下。趙禿子用槍砸著于小樹的頭說：“小子，你先到貓耳山去聯系。要是敢耍滑頭，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爹的周年！”

于小樹連聲答應，自己一人上了山。天晌午了才回來，進屋就高興地對趙禿子說：“我見著那個姑娘啦，她說她最近天天晚上去臨江縣城南圍子戲園子聽戲，她今晚上還要請我看戲呢！”趙禿子聽完，高興得哈哈狂笑：“這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啊！”他急忙雇人通知狼牙，下山奪寶護寶！山里的胡子多，這大事要是讓其他匪幫知道了，憑他們幾個可保不住寶貝！

當天晚上，趙禿子就去戲園買票，守株待兔。戲園子里一陣鑼鼓響，開演了一段二人轉小帽。這時那個姑娘出現在舞臺下，身上的綠衣格外扎眼，頭頂那兩個高炮小辮更是精神。趙禿子徹底忘了上次是怎么挨打的，又跳上去抱住那個姑娘，用力往地上摁。

姑娘拼命呼救，一旁的觀眾看不下去了，一個禿頭的大老爺們竟敢在大家眼皮底下耍流氓，這還了得！大家齊聲喊打，幾個大漢把趙禿子掀翻了，一陣狠揍，趙禿子锃亮的頭上立刻起了滿頭大包，像長了犄角一樣。趙禿子痛得鬼哭狼嚎，哭喊著：“你們壞了我的好事，你們等著！”這話剛出口又激怒了大伙，拳頭又像雨點一樣落在他身上。

這時，一個穿黑衣的人突然沖了過來，拽住姑娘就跑。大伙愣了一下，幾個小伙子跳起來去追，到門口就追上了。于大樹突然出現，一把抓住了那個黑衣人。

那黑衣人卻死死拉住姑娘不放，大喊著：“棒槌！棒槌！”

觀眾們聽黑衣人這么說，都住了手，眼睛盯著那個姑娘。這時那姑娘撲哧笑了，說：“哪來的棒槌！想發財想瘋了吧！”一邊不慌不忙在頭上用力一扯，原來頭上的“三塊瓦”和小辮是個頭套，把綠上衣脫下來，就變成一個半大小伙了。

趙禿子一眼認了出來，這個半大小伙正是于小樹，原來這人參姑娘是于小樹假扮的。他哀嘆著說：“我打了一輩子雁，這回被雁叼了眼。”

這時過來幾個警察，把于禿子和兩個土匪扭著胳膊拿下，黑衣人也被綁了起來，原來，他正是胡子設在警察署里的內線。

于大樹站到凳子上，大聲對眾人說：“我是縣警察署的于探長，為了偵破四方頂子土匪綁票案，我跟我的徒弟于小樹，化裝成闖關東的父子倆在四方頂子種地，讓我徒弟假扮人參姑娘，編造了人參精下山的故事，為的是把土匪的兩個內鬼引出來！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狼牙著急擒獲人參精發大財，已經帶著他的全部人馬下山了，掉進了我們的包圍圈！”

果然，城外傳來陣陣喊殺聲，狼牙帶著他的四十多個弟兄幾乎都被活捉了。這伙土匪號稱一百多人，是虛張聲勢，怪不得盡吃窩邊草，原來是人馬少，不敢到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