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亞雯 南京航空航天大學
《爆裂鼓手》是由達米爾·查澤雷導演的一部音樂劇情片,片中講述了一個十九歲的少年,為了成為頂級爵士鼓手,而瘋狂練習,幾乎成魔的故事。該影片在第八十七屆奧斯卡獲得了最佳音響效果獎和最佳電影剪輯獎。電影區別于庸常的柔和的音樂片,也避開了慈師出高徒的老套情節,而選擇了節奏感強、沖擊力強的鼓樂,直擊人心,同時又加強師徒間的矛盾沖突,在電影中展現了一個更真實、更殘酷的世界。本片中的聲音元素與剪輯節奏是電影的一大亮點。鼓點緊扣心弦,將影片推向一波又一波的高潮,而剪輯節奏更是出乎觀眾意料,形成一種動作驚悚感。
聲音,是《爆裂鼓手》整部電影中,最為重要的元素。所以分析《爆裂鼓手》,必然離不開分析這部電影的聲音。
電影中的聲音元素分為人聲、音響、音樂三個部分,人聲主要由對白、旁白、獨白組成,音樂則可分為有源音樂和無源音樂。
電影中的聲音烘托情感的例子非常常見。比如《爆裂鼓手》中安德魯與妮可的第二次見面,他成功約會妮可,一轉身,輕快又浪漫的背景音樂的音量開始增大,引起注意。值得一提的是,該背景音樂并非生硬切入,而是當時場景中,即電影院的有源音樂,只是音量較低。所以此處的音樂能夠自然地響起,烘托主人公安德魯興奮愉悅的心情。以音樂表現情感的例子很多見,在別的電影中也被經常使用,所以在此不再贅述。
而《爆裂鼓手》的獨特之一就是,它不濫用背景音樂,反而借助主角所演奏的較為枯燥或者說單調的鼓點聲的變化,來表現主人公的內心狀態變化。獨段的《whiplash》從緩慢,到快速,到激烈的變化過程,已能隱射人物內心從松弛到極度繃緊和瘋狂的狀態,而出現在影片不同段落的鼓樂也有著反應人物內心情感變化的作用。在影片主人公安德魯剛剛進入弗萊徹的樂團時,他還處于輕松愉悅的狀態,當弗萊徹指出其中一小段“不是我的節奏”,并且帶著他反復倒回練習的時候,那一小節的鼓點反復出現,中間間以快速急促的臺詞,使主人公包括觀眾的內心狀態迅速從松弛轉換為緊繃,主人公的緊張情緒一點點被重復的鼓點拉緊,為接下來的爆發情節蓄力,從而使電影的刺激感加劇。
電影中,安德魯初入樂團,遭受導師辱罵的部分。他們在一個相對小的黑暗的密閉空間中,這里坐滿了人,而且有各種樂器。但是在這一部分,除了弗萊徹狂怒的吼叫和回音,安德魯恐懼的回答,竟然沒有其它聲音,當兩個人都沒有在說話時。這個昏暗的空間是出奇的寂靜。這樣做,不僅凸出弗萊徹的聲音與個人形象,更加重了這個音樂練習室內壓抑的氛圍。弗萊徹的吼叫仿佛壓制了一切,沒有一種聲音能與它抗衡。而適當的聲音留白,讓人完全投入其中,體會抑郁、可怖的氛圍。
電影產生伊始是沒有聲音的,而漸漸產生的聲音,被認為是畫面的陪襯,而如今,聲音在電影中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它在某種程度上可以將畫面延伸出去,表現畫面所難以表達的,或者是代替畫面表達部分內容。電影音樂的一大作用,對于情節發展的作用,也是它并非陪襯的最好證明。
以《爆裂鼓手》為例,安德魯遭受打擊之后,處于一種無力的落寞狀態,此時的背景音樂也是低回緩慢的,但是音樂卻漸漸加入鼓點,更重要的是,開始加速,隨著音樂的上揚,電影情節自然地也開始變化,安德魯重新拿起鼓槌,練習打鼓。
如何將一個人從低落的“戰敗”狀態,轉而變為激進的戰斗狀態的變化過程交代清楚,而又不浪費電影中寶貴的時間,如果沒有音樂的承托,這將很難實現,要么轉折生硬、要么劇情拖沓。而有了音樂在其中做引子,牽引觀眾的情緒,給觀眾自己難以察覺的心理暗示,一切都變得易于接受了。所以聲音對于情節的發展功不可沒,合適的聲音可以提供大量有效信息,省略部分畫面內容,并且推動情節發展,甚至控制情節發展的節奏。
關于電影音樂,相關文獻指出:
“大多數情況下,(電影)音樂只是一個不長的段落,有時僅僅是一個短小的樂句,或是一個主導音樂動機,甚至只是一個和弦。”[1]
由此可見,電影中的音樂大多不成完整的曲目,而是只有一小段,擁有強烈的目的性,可能是有強烈的風格、可能是契合主題等等,因此,電影音樂不僅僅是一段普通的音樂,它背后仍有著深層的意蘊。《爆裂鼓手》中有著大量的爵士音樂,講究具有搖擺特點的節奏。電影中的鼓點聲也確實節奏感極強。憂郁綿長的爵士樂、節奏分明的鼓點,蘊含著壓抑的電影基調,和較為暗黑的電影風格,鼓點又與奮斗、熱血等相關聯。當然,這部電影中最為講究的還是音樂節奏,搖擺、快速、爆發,這種急速爆發的鼓點,背后隱藏了一個資質平庸卻為夢想入魔的少年的故事。除了鼓點,電影中的其他地方的音樂,也或多或少地對電影的風格、主題、戲劇性等方面有所貢獻。
《爆裂鼓手》帶給我們的,不僅僅是簡單的音樂節奏,它通過音樂表達的情感變化、氛圍推進與情節變化,都是一種節奏,一種另類的“鼓點”。
剪輯是電影的重要一環,好的剪輯能將不出彩的電影變得出彩,差的剪輯則能夠毀掉一部好電影。我們所熟悉的電影剪輯原則有:連貫性動作、視線順接、正反打。這些剪輯原則在本片中都有運用,但它卻不僅止步于此。
在愛情與親情部分畫面的剪輯,這部分的剪輯方式較為常規。如安德魯與妮可的第一次約會中,采用簡單的正反打,表現人物表情和對話,節奏平緩自然。連貫性動作、視線順接、正反打等剪輯方式都在本片中可以找尋到,這些常規的剪輯方式的運用,和其他部分的特殊剪輯方式形成強烈反差,為本片的“刺激感”做了一些鋪墊,也用剪輯方式給電影的不同線路進行了區分。
該電影的剪輯師曾在訪談中提到:“導演想要把本片的重點擺在動作驚悚,音樂倒是其次。”這一點是導演匠心獨具的展現。雖然《爆裂鼓手》是一部音樂劇情片,但卻并不只囿于音樂這一方面,比起音樂本身的刺激感,導演更注重剪輯帶來的緊張、刺激感,加重觀眾的觀影體驗,從而擁有更深的印象。
這一剪輯特點,在電影的開頭五分鐘便得到了非常明確的體現。電影一開始,黑場,切入一陣急促的鼓點。畫面顯現,是男主角在打鼓,男主在一個相對昏暗的,狹小的空間里練習打鼓。接著鏡頭緩慢地靠近男主角,以另一個人的眼光審視男主,但我們并不知道是誰在審視男主,而電影也不急于告訴我們是誰,直到男主角的突然反應,鏡頭切換反打,我們才得知那是魔鬼導師弗萊徹。這里已經創造了小小的“意外”或者說“驚悚感”。而在后面,弗萊徹聽安德魯打鼓,鏡頭停留在安德魯專注的臉上,突然關門聲響,鏡頭迅速搖過去,發現導師走了。這一處具有極大的沖擊力,因為這完全在觀眾的意料之外,但確實又合乎邏輯。這種剪輯方式,似乎意在“誤導”觀眾,而形成沖擊。
愛森斯坦得出推論,剪輯技術與蒙太奇與其說是構造自然時空的連續性或者心理時空的連續性,不如說是構造一種節奏,而“節奏是主題內部對過程極度概括的圖像,是主題統一體內部矛盾各階段更替的圖形。”[2]
《爆裂鼓手》的剪輯,是在創造自我的節奏,追尋自己的節拍。與追求自然統一或者是迎合觀眾心理不同,它是打破尋常規律,時急時緩,讓觀眾跟隨電影的節奏,而非電影迎合觀眾的心理預期,它正是要打破這種預期,而創造出刺激感。
《爆裂鼓手》的剪輯并不僅僅只追求“刺激”,“刺激”之外,它也與電影的其它因素相匹配。比如開頭部分,即暗示了安德魯與導師之間的緊張關系與微妙氛圍,甚至能,揭開電影整體緊張快節奏風格的一隅。
網絡上不少評價稱《爆裂鼓手》是一部“毒雞湯”電影,雖然這樣說未免過于絕對,但也足夠揭示出這部電影的一個獨特之處——即反傳統勵志。
本片導演曾說過“我沒必要再拍一部“柔和”的影片。我需要拍一部影片,它扭著你的臉讓你直面悲傷,直面這個世界可能的冷酷無情。”雖然這部電影的故事架構看似是一般的勵志熱血音樂電影,一個資質平平的男孩兒瘋狂練習打鼓以期成為頂尖鼓手。但是這個故事并非男孩一路努力,順風順水或者是遭受普通的挫折,最終實現夢想,而是加入了魔鬼導師弗萊徹的形象,并給予主人公致命打擊,電影的最后并未明說安德魯成功與否,但安德魯確實完成了蛻變,即從拼命跟隨弗萊徹的節拍,到最后找尋到自己的節拍,讓自己成為被跟隨者,引領者。并且在這一路上,他拋棄愛情和親情,即使獲得音樂上的地位,也不可能說他完全就是成功的。《爆裂鼓手》的成功之處,可能就在于,主角的不成功,并且引發了人們大量的對此類魔鬼教育方式的討論。筆者看來,電影的主題無疑是關于夢想、奮斗、勵志,但卻有“奮斗未必成功”的意思在,熱血激情的畫面燃燒觀眾的情感,但又沒有將“夢想”二字捧上神壇,沒有勸人奮斗的勸導意味,而是盡力展示這個世界的冷酷無情。
《爆裂鼓手》是達米爾·查澤雷的第二部作品,卻已經達到很多人一生都無法企及的高度。《爆裂鼓手》正如它的名字“WHIPLASH”一樣,具有強烈的節奏感,無論是電影聲音本身,還是電影的優秀剪輯節奏,都有著強烈而獨特的風格特征,影片中安德魯最終找到了自己的節拍,而達米爾查澤雷也是在用自己的節拍“演奏”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