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編:王向榮 教授
風景園林——連接人類健康與自然健康之間的紐帶
幾千年來,人們建造園林的目的在于享受生活、陶冶精神,也在于追求健康。中國古代文人大多兼學醫理和藥理,不少文人的私家花園中都種有草藥。杜甫的草堂里就有一片藥圃,并曾寫過《高柟》一詩:“柟樹色冥冥,江邊一蓋青。近根開藥圃,接葉制茅亭。”司馬光的《獨樂園記》描述了其宅園中水池東面的藥圃,圃中種植草藥120畦,并分別標記了各種草藥的名稱。明代畫家仇英依據《獨樂園記》繪制了“獨樂園圖”,其中藥圃是描繪的重點。詩人陸游也曾在不少詩中記載了他的采藥制藥活動,《藥圃》一詩展現了他少年時代開辟藥園的經歷:“少年讀爾雅,亦喜騷人語。幸茲身少閑,治地開藥圃。”這些文人耕耘藥圃以獲取藥材、調養身心,同時也為了預防、減輕和治療疾病。
除了私家園林,中國古代的寺廟園林中也普遍種植草藥以修身養性、普度眾生。王維、孟浩然等詩人都有描寫寺廟中藥園的詩。歐洲園林也有相同的功能。楊昌棟的《基督教在中古歐洲的貢獻》中提到:“在中古歐洲所調護病人的事情,皆完完全全的,歸基督教會之人獨辦。”獨辦或許過于夸張,但當時的修道院的確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集中治療病患的作用,教堂和修道院的庭院中多種有藥草以作醫療之用,回廊式的修道院建筑后來也逐步演變為現代醫院的早期建筑原型。歐洲最早的植物園建造也是從收集、栽培和研究藥用植物開始的,如建于16世紀的意大利帕多瓦植物園,在建園之初就是帕多瓦大學藥學系研究、教學和實習的基地,數百年來對藥學的研究作出了突出的貢獻。
園林中的藥圃和藥用植物園能夠幫助人們防病治病,園林中優美的環境和新鮮的空氣也是人們抵御疾病的良方。薄伽丘的《十日談》寫的就是14世紀歐洲黑死病高峰期間,10個年輕人逃離佛羅倫薩,在郊外林木茂盛的山中一處美麗的別墅花園里享受新鮮空氣,躲避可怕的瘟疫,度過令人難耐的時期的故事。英國工業革命以后,隨著大量人口的涌入和工業污染的急劇增加,城市擁擠、骯臟、空氣污濁,成為引發傳染疾病的溫床,傷寒、霍亂、痢疾等傳染病頻發。貴族們紛紛逃離城鎮,在鄉村建設田園風景式園林,作為躲避污染和疾病的庇護所。認識到清潔衛生的環境才能有效抵御疾病的產生和傳播,城市的管理者采取了一系列改善城市環境的措施,包括提供清潔的水源并收集處理污水、建造工人住宅代替貧民窟、建設公共園林降低城市建筑和人口密度并提供游憩空間和新鮮空氣。古老的園林逐步從私有轉變為公共,從封閉走向開放,從與城市隔離到融入城市,成為城市“綠肺”,為不斷擴張和稠密的城市提供美麗恬靜的風景,改善城市的生態環境,為市民提供親近自然和運動健身的機會,以撫慰人們的心靈。
城市公園的建設是人們應對工業革命對城市環境造成破壞的一種補救。在之后的100多年里,人們也不斷地對人類與自然的關系進行反思,并帶來了更多、更豐富的環境科學理論和實踐方法。麥克哈格在《設計結合自然》一書中提出的生態適應性理論體系就與他基于自身經歷的對人與自然關系的思考密切相關。麥克哈格出生于蘇格蘭,童年時親身感受過工業城市的高密度和重污染,以及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鄉村的美麗自然。“二戰”后,身患肺結核的麥克哈格在焦慮痛苦中來到了瑞士阿爾卑斯山的療養院,在燦爛的陽光、鮮花盛開的果園、白雪皚皚的山嶺和落英繽紛的田野環境中,他的病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這段經歷使他深刻地意識到,優美的、充滿自然氣息的生活對于人的健康至關重要,地球生態系統的健康是人類健康生存的前提。
今天,風景園林的視野和實踐范圍早已超越了花園、公園,已關注到整個地球的生態系統。無論研究和實踐的對象是什么,尺度大小怎樣,性質如何,我們都需要在滿足自然生態系統健康的前提下賦予其美學和社會學意義。因為科學的發展和歷史的教訓告訴我們,人類的健康與自然的健康息息相關,風景園林正是聯系二者的紐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