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軒,牟 桐
用最嚴格制度最嚴密法治保護生態環境,是加強生態文明建設必須堅持的原則[1]。我國目前已經形成了以《環境保護法》為基本法,以各環境單行法為主干并相互依托、彼此配合,以相關立法為補充的生態環境法律體系,在法治理念、基本原則、法律體系結構等各方面漸趨完備,在推動綠色發展模式、建立多元共治的現代環境治理體系、完善制度體系、強化義務與責任等方面均取得了重大突破[2]。另一方面,從整體上看,我國《憲法》和《環境保護法》所規定的生態環境保護理念與要求并未得到充分的體系化表達,導致生態環境法治的目標難以順暢地實現。在生態文明語境下,加快環境法典編纂,是貫徹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即本文所稱的“生態文明思想”)、推動環境立法體系化的重要路徑之一。
從法律演進的視角看,法律歷來是在不斷探索中積累經驗并在發展中逐步完善的[3]。就環境法的產生與發展歷程而言,“我國的環境立法是在國際環境保護運動的影響下、伴隨人們對環境問題的認識不斷深入而逐漸起步并不斷發展的”[2]。在世界范圍內,由于環境法律規范不同的歷史起源、參差的立法技術和各異的規制標準,加之缺乏系統而內洽的立法理念,使得法律制度體系內部和相互之間的關聯性不足,一些法律規范的邏輯不順暢。在此情形下,“環境法從習慣演進為習慣法,在此基礎上逐漸變遷為散落在各法律部門之中的單行制定法,最后達致成文法法典化”[4],這是符合我國生態文明建設需求、實現環境立法體系化的重要途徑之一。基于法典化的方式對現行環境法律規范進行整合優化[5],對推動環境法向更高階段發展有著重要的影響和意義。
“法典化”的含義包括兩個層面:一是指以形成嚴密的、體系化的法典為目的,將既定管轄范圍內或獨立法律部門的相關法律予以匯編的過程;二是指作為前述匯編結果的法典本身[6]。法典化是實現法律體系化的重要方式,是法律形式發展的高級階段。受地緣差異等因素的影響,法典化并不存在統一的模式。各國需要根據自身政治、經濟、社會的現實狀態與發展需要,結合本國法律體系進行判斷與裁量,以形成一部適合本國國情的法典[7]。
綜觀各國環境法法典化路徑,主要包括兩種模式:一種是以法國、德國為代表的,旨在將法典內容涵蓋所有領域單項環境立法的細致全面、規模宏大的傳統法典化模式;另一種是以瑞典為代表的模式,其目的在于增強環境法典的可操作性,保持相對的開放性,在此種框架性的法典編纂模式下,允許單項環境立法以特別法的方式存在[8]。法典化的路徑選擇各有不同,并無優劣之分,但對于一國生態環境法治需求而言卻存在適當性和適度性的差異。我國應結合生態環境法治發展的內在要求,確定適當的法典化模式。
任何法律領域的法典化,均需貫徹一條一以貫之的理念線索。生態文明思想在環境法典編纂過程中即起著這樣的理念線索的作用,為環境法的法典化提供理念融貫和路徑指引的基礎。生態文明思想的核心內容可以概括為生態歷史觀、生態自然觀、生態發展觀、生態民生觀、生態協同觀、生態法治觀、生態合作觀等方面[9]。一方面,生態文明思想為環境法典的編纂提供價值理念層面的指引。生態文明思想體現出顯著的整體主義觀念,主張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相較于工業文明形態之下的發展模式而言,在生態文明社會中更關注協調人與人、人與自然的關系,強調生態安全保障和環境正義的實現。以此為基礎,環境法要求建立“人—人”和“人—自然”兩類關系協調而內洽的規范,實現這兩類關系的雙重和諧[10]。在此背景下,各法律領域調整與保護的利益形態并非絕對獨立、毫無關聯,而是在特定的層面存在一定的互動與交疊[11]。環境法典在此情形下可發揮其無可替代的積極作用:在生態環境法律體系內部,形成一個基于生態文明思想的法律規范有機整體;在與相鄰法律體系關系層面,基于綠色發展理念推動與相關法律機制和法律領域的銜接與協同。另一方面,生態文明思想為環境法典的編纂提供方法論層面的指引。生態文明思想對生態環境法制提出了三個方面的要求。首先是在調整內容方面,應貫穿全過程管理理念。相應地,在環境法典編纂過程中,就要求構建源頭預防、過程控制、損害賠償、責任追究的全流程、全方位的生態環境保護規范體系,同時確保規范的體系性、內洽性、完整性。其次是在調整范圍方面,應實現系統化治理。生態文明思想主張統籌“山水林田湖草”各個方面。相應地,環境法典也應將生態環境系統中諸要素作為保護對象,包括土地、森林、灘涂、草原等。同時,基于生態文明思想所追求的可持續發展與生態安全保障目標,環境法典有必要將資源節約與環境保護進行整體考量,將污染防治法、生態保護法、自然資源法等保護性立法和利用性立法進行整合與優化[12]。最后是在調整方式方面,應堅持以人為本,通過利益衡平以達致環境正義。生態文明思想要求充分尊重生態環境系統的復雜性,在傳統法律機制中納入生態利益的考量,對所涉環境利益進行精細的識別、有效的衡平,建立嚴格的監管體系和評判標準,以紓解經濟發展、社會進步與生態環境保護之間的利益沖突。
包括法典在內的任何立法形式,均體現實質理性側面和形式理性側面。“理性”(Rationality)是指人類對知識的普遍必然性和對表象或客觀事實的絕對精確性的闡釋和歸納,并以此為原則引導人類自身行為的思想[13]。從認識論層面看,理性是對人具有認識能力的表達,與經過認知或實踐得出的科學客觀規律相符合;從價值論層面看,理性的獲取需要以人的認同與肯定為價值基礎;從實踐層面看,理性是溝通康德式的目的與手段的橋梁[14]。馬克斯·韋伯對理性的兩個側面進行了闡釋,為形式和實質兩大理性概念在法律領域的運用奠定了基礎[15]。實質理性面向價值問題,主要涉及目的或結果的價值。實質理性以道德為基礎,要求所有的法律規則都必須基于充分的理由。形式理性面向方法與程序,要求避免矛盾和不合理情況的出現[16]。與任何法的范疇一樣,特別是在生態文明語境下,環境法典是實質理性與形式理性的內在統一,并在理性層面體現出一些獨有的特質。
在環境法領域中,生態利益、經濟利益與社會利益之間的協同共進,公共利益與個體利益之間的平衡與協調,是法律所必須直面和妥當解決的重大問題,由此關涉實質理性層面的重大選擇。實質理性以正義為目標,側重于人本理念[17],通過在法律規范中注入社會成員所共同承認的價值理念,進而對社會對法的需求予以回應。在生態文明語境下,環境法典的實質理性特別關注基于生態整體主義觀念彌合事實與價值層面的矛盾。生態整體主義正是生態文明思想所體現的最重要的觀念。“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等論斷,內在地要求人類正視生態環境利益,將自身的活動限制在生態系統可以承受的范圍之內,在推動社會發展的同時保障生態系統的整體利益。實質理性在法治領域所關注的自由、正義、人的尊嚴等問題[18],也為環境法典利益衡平機制的建構提供了觀念基礎與價值標準。建立生態環境利益與其他各類利益類型之間的利益衡平機制,實現保護與發展相平衡,是生態文明法治的重要命題。
形式理性重點關注法的邏輯與結構。法典的形式理性,主要關涉內容與文本結構的邏輯關系,以及是否能夠構成一個統一和諧的規范體系[19]。在環境法典中,形式理性體現為法典本身的邏輯、體系與自洽。為此,環境法典需要整合各領域、各方面、各位階的環境法律規范,消除規范沖突,從而實現環境法的價值追求。遵循形式理性的要求,并非對現有生態環境法律內容進行簡單的形式化的整合與梳理,而是在遵循制定法內在體系化基本邏輯的同時,貫徹生態文明思想,建構法律主體與生態環境之間的利益平衡機制,為利益沖突的解決提供具有普遍適用性的觀念基礎與價值標準[20]。
在馬克斯·韋伯看來,形式理性與實質理性處于不可調和的緊張對立之中[15],但后續研究發現二者并非截然對立①。形式理性要求規范體系化,為受規范者提供明確、穩定的預期,從而實現法的穩定性和安定性[15]。同時需要注意的是,這種邏輯上的嚴謹與自足不僅應在框架層面呼應價值需求,而且在制度設計層面,法律規范的理念定位也必須以推動法典的功能實現為基本前提[21]。在立法過程中,立法者的主觀價值理念必然會滲透到法律的價值取向中,而形式理性對程序公正的追求可對這種主觀因素進行約束、規范或者補足。正如約翰·羅爾斯所主張的,如果公平的程序被人們恰當地遵守,那么這種程序產生的結果也必然是公正的[22]。因此,實質理性與形式理性兩個側面有機交融與相互補足,實現符合公正標準的利益保障與衡量,就成為環境法典編纂中需要踐行的原則。就環境法典而言,若將實質理性和形式理性分別視為環境法典“神”與“形”,那么,環境法的價值追求即為指引規范創設和運行的“神”,法典的結構設計和外在呈現形態即為 “形”。在此意義上,既具備合理性的價值目標、確保實質性價值②的實現,又具備符合生態環境保護現實需要、符合形式理性要求的文本架構和邏輯體系,方可“形神兼備”,從而達致環境法典編纂的目標。
法典化不僅是法的價值理念的呈現,而且也具體體現為法律技術和立法方法[23]。對于環境法典而言,法典化的模式、調整范式和結構框架,是相互關聯的最為重要的三個方面。
環境法以解決環境問題為導向,以及多層面、多主體的調整對象和數量龐大的單行制定法規范等特性,導致我國環境法律規范呈現出碎片化狀態,相關法律規范在缺失本應具有的協同效應的同時,也導致不同類型主體間的利益沖突。因此,環境法治面臨的現實問題與需求決定了環境法法典化應在生態系統整體主義理念導向下,通過體系化的安排展開。
環境法法典化的模式選擇可分為實質法典化、形式法典化與適度法典化三種典型方案。實質法典化,亦被稱為“真正的法典化”,是指基于一定的內在邏輯和體系化建構,對現有法律規范進行審查與整合,并設計和形成一套新的且連貫的法律秩序[24]。基于實質法典化模式編纂的環境法典追求精密的體系架構和全面的制度安排。形式法典化,是指將法律規范的既有規則或分散規則組合在一起,在不對現有規范內容進行實質性修改的前提下,將其納入一部法典之中[24]。基于形式法典化模式編纂的環境法典,本質上是一種法律匯編方案。從回應生態文明建設需求的角度看,環境法的實質法典化模式無法及時響應我國環境法蓬勃發展、頻繁更新的發展趨勢,同時從內容上也難以全面涵蓋既有的專門立法、相關立法和程序性立法的內容;而就形式法典化而言,結構松散、內容分散的編纂模式與生態文明建設要求的整體保護和系統治理理念相悖,難以全面涵蓋生態系統各要素的保護和持續利用,同時對提高生態環境立法質量也并無實質作用。可見,環境法的實質法典化抑或形式法典化均無法很好地滿足生態文明思想對環境立法體系化的內在要求。在此情形下,適度法典化方案就成為必然之選。
環境法的適度法典化,是指基于生態文明建設的需要,結合環境法治基礎、發展趨向以及實質理性與形式理性的內在要求,通過科學的內容設置和合理的結構安排,實現環境法規范體系化。這是一種漸進式的環境法典編纂方案。在環境法的適度法典化模式下,法典文本一般采用“總—分”式框架,法典與單行法并行有效實施。適度法典化路徑基于生態文明思想的內在要求,通過確定生態環境法治的目標和原則,為環境法治提供價值清晰、內容合理、邏輯自洽的法制資源,保障環境法律體系的相對穩定與協調。
適度法典化對環境法典編纂和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作用主要體現為三個方面。其一,有助于回應環境法典的實質理性要求,確保生態利益與相關利益之間的協調與平衡。適度法典化根據一定社會經濟發展階段中生態環境保護法治的要求,在確定的理念基礎、法治目標和法律原則基礎上,力圖實現以漸進式的、動態的方式就生態環境法治的實體內容作出系統性的整合安排,特別是協調一定階段中各方面的利益沖突并體現于制度構建之中,同時為生態環境法制的進一步發展在法技術層面預留“彈性空間”,從而適應快速發展的社會經濟與生態環境保護需求。其二,有助于確保法典內部結構的穩定和與外部體系的有機銜接。適度化的環境法典編纂路徑基于特定的立法技術,在充分整合現有生態環境法律規范的基礎上,注重內容上的關聯、內洽與協同。其三,有助于適應生態環境保護的現實需求,提高法典的可適用性。在風險社會中,生態環境問題具有高度復雜性與不確定性,適度化路徑有助于環境法典更有效地應對社會—生態的復雜性和動態性。環境單行法與環境法典并行適用的模式,還有助于使法典在一定限度內保持穩定性和確定性的同時,更好地因應各種不斷變化的需求,并使具體問題得以適當地解決[25]。
環境法作為一個新興的法律領域,其最主要的特征之一,是基于社會經濟的發展以及生態環境管理的實際需求迅速發展。這種發展不僅體現為不斷更新的單行環境立法,而且體現為不斷涌現的新型環境權益。同時,由于生態環境利益本身的多面向性,環境的文化價值、審美價值和環境的舒適性價值等多元化價值也逐漸得到重視[26]。在此情形下,環境法典作為一種相對穩定的立法形式,難以對所涉及的生態環境權益進行完全列舉,并基于此明確各種權益之間的關聯與關系處理。由此,在適度法典化的路徑下,環境法典就需要基于一種開放的姿態,確定類型不斷更新、內容不斷豐富的生態環境權益的保護和沖突解決原則,以回應紛繁復雜的生態環境問題。
基于生態文明思想的內在要求,生態環境權益保護應更加重視對生態整體性利益和環境特定價值的考量。特別是,生態環境保護與利用涉及的各方利益主體與各類利益訴求呈現出多元化狀態,生態環境保護需求已不再僅僅是交易安全與社會安全,而且包括確保自然生態環境要素的健康與安全,并實現當代和未來世代生態環境與人類社會發展的持續性[27]。
在沖突解決方面,價值衡量應成為貫穿環境法典始終的脈絡。其中,既包括相同一代人之間的多元主體之間利益沖突的解決,也包括代際利益沖突的解決。為此,環境法典應提供解決這些糾紛的基本原則與制度資源,特別是將這些制度設計建立在實現實質正義之上。此外,環境法典調整對象的多元化與調整利益的復雜性,決定了其利益沖突大多為正當利益間的沖突,因而不能用排除法,只能以價值“權衡”的方式來解決[28]。
法典的結構,是將法律規范有機地組合在法典的邏輯體系中[29]。法典結構的樣態由多種因素決定,其中最主要的影響因素是法典編纂的模式。綜觀各國環境法典化的路徑,無論是《法國環境法典》,還是《瑞典環境法典》《德國環境法典(草案)》,均確立了“總—分”式的框架結構。這一結構不僅符合上述適度法典化的要求,而且在立法技術上通過總則性規定避免、減少了法典文本中的重復性規定,節約立法資源,同時通過科學設計的分則規定,把握各類法律規范之間的聯系,從而提高法典的內在統一性和可操作性。
總則部分不僅關涉法律體系結構的完整性,而且體現法律體系化的精神[30]。這一部分是對環境法律關系的共同性規范的抽象,是具體規范賴以成立并發揮作用的“元規范”。通過在總則部分明確環境法典的價值理念、基本原則和調整范圍,使各項具體法律規范中具有共性的內容在總則中得以提煉和體現,并且對分則中未做規定的事項起到補白作用。概言之,總則部分應基于生態文明思想的要求,體現環境法的實質理性的內在規定性,如生態整體主義理路、綜合生態管理方法(IEM)以及一系列業已成為共識的法律原則,如生態優先、預防為主、損害擔責、公眾參與等。
分則部分可將環境法典的目標定位、模式選擇和現實需求等因素作為各分編的劃分依據[31]。對于分編的具體內容,可參考日本學者穗積陳重提出的四項標準:排除需要屢屢變更的法律;排除具有實施期限的法律;排除需要特別細密規定的法律;排除在一個地方只對一個民族實施的特別法[32]。適度法典化模式下的環境法典,可以依照事前預防→事中管控→事后救濟的邏輯順序,在對污染防治法、自然資源法和生態保護法等立法進行整合編纂的基礎上,通過對環境法律規范的類型化編排,實現預防、管控、救濟法律規范之間的綜合協調。這一方面有助于根據環境問題的不同發展階段及時采取相應的應對措施,在法典內部實現各部分間的關聯與內洽,增強法典的可適用性;另一方面,通過理順環境利益所涉及的多元主體之間的權利義務關系,對環境開發、利用行為進行全過程管理,從而有效應對生態環境立法對整體性的生態環境風險防范關注不足的問題[33],最大限度地發揮環境法律規范體系的整體性效能。
在生態文明語境下,法典化路徑雖不是環境立法體系化唯一之選,卻是必要之選。編纂一部內容系統全面、結構嚴整而合理的環境法典,是推進生態文明建設、解決目前生態環境問題的重要舉措。環境法法典化的必要性還可基于(但又不囿于)馬克斯·韋伯的理性觀念進行闡釋。在形式理性側面,目前生態環境法律體系在結構和邏輯建構方面均有待完善,環境法律規范亦存在一定程度的矛盾與交疊;在實質理性側面,環境立法進程的不斷加速、法律文本數量的激增以及法律規范內容的日趨豐富與復雜,與生態環境法治理念基礎的模糊甚至部分內容的缺失之間的矛盾,致使利益衡平和價值衡量無論在文本層面還是在實踐層面均面臨挑戰。在此背景下,基于適度法典化路徑,采取以利益衡平為中心的調整范式和“總—分”式框架結構安排,從而形成一個開放式、漸進完善的環境法典,不僅有利于進一步推進我國生態環境法律的體系化,實現價值融貫與體系嚴整,為環境法律規范的有效實施夯實基礎,而且是促進生態文明建設、踐行生態文明思想的必然舉措。
注釋:
① 例如,麥考密克認為并不存在純粹形式理性的法律,形式理性與實質理性關系密切,彼此交融。參見嚴存生.法的合理性研究[J].法制與社會發展,2002(4):37-49。鄭成良認為,形式理性其實是實質理性的形式化表達,二者相互交織,并不存在必然的沖突或矛盾。參見鄭成良,《法律之內的正義:一個關于司法公正的法律實證主義解讀》,北京:法律出版社,2002:147。
② 現代法律中實質性價值包括以人為本、人道主義、權利本位、契約自由、私法自治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