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勇清,李昆沙
高端裝備制造業是“中國制造2025”中涉及的重點行業之一,是推動工業轉型升級的引擎。在國內市場增量空間有限以及全球經濟一體化的背景下,為尋求全球戰略資源更穩定地供給,降低外部供應鏈動蕩對國內經濟生產的風險,以及通過對外輸出領先技術、優勢產能從而占有外部市場的超額利潤,“走出去”是行業發展的必然趨勢。然而中國高端裝備制造企業在邁向國際市場的過程中,面臨著諸多外部環境的不確定性,除了要考慮復雜多變的國際環境“拉動”因素,還取決于國內環境“推動”因素,即國內的市場規模、競爭程度、技術研發密度以及政策扶持等因素對企業海外投資的影響[1-2]。中國高端裝備制造業在不同的區域所面臨的環境和條件有顯著的差異性。研究分析國內市場環境的不確定性對中國高端裝備制造企業的國際市場路徑選擇的影響,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價值。
關于國際市場進入模式選擇的重要性,已有研究大多基于交易成本(Transaction Cost Theory)、資源基礎觀(Resource-Based View)以及制度(Institutional theory)等理論或視角對其影響因素展開闡釋。交易成本理論傾向于采用成本最小的市場進入模式[3],在面臨動蕩的外部環境時,較高控制程度的進入模式會鎖定資產與合作者,從而降低經營的靈活性,此時企業會根據經濟交易的基本屬性,選擇控制程度較低的進入模式[4]。資源基礎觀指出企業特有的資源和能力是形成企業競爭優勢的主要來源[5],只有當企業擁有某種資源和能力要素時才會選擇更高資源投入程度的海外市場進入模式,這些能力包括技術資源[6]等。制度理論強調正式和非正式的規則既約束了企業資源能力的發揮,也會影響到交易成本的大小[7],從而影響企業的市場進入模式選擇,成為解釋新興經濟體跨國企業海外擴張的一種有效理論補充。可以發現這些研究更多的是對發達國家企業國際市場進入模式選擇的進一步深化理解,而且針對中國企業的研究多數是從東道國角度探索國際市場進入模式的影響因素[8-9],關于母國環境與進入模式關系的實證研究仍相對缺乏。Porter(1990)指出,企業如果要獲得國際化的成功,其母國本質發揮著關鍵作用[10],位于特定區域的企業具有區域外企業所不具有的本地優勢[11]。根據傳統國際貿易理論,企業對外直接投資是為了占領海外市場。但由于我國高端裝備制造業的發展特性,中國企業在進行對外直接投資時還存在著獲取技術、提升創新能力的動機[12]。因此,本文將對企業海外市場進入模式的國內影響因素進行系統性探索與分析。
本文可能的貢獻體現在兩個方面:第一,綜合資源基礎觀、制度理論的分析框架,構建針對高端裝備制造業國內市場環境分析體系。現有區域制度環境的研究針對的是所有產業,現實中不同區域、不同產業所面臨的市場環境差異是不一樣的。第二,目前實證研究中對進入模式的劃分多數為獨資與合資兩種形式,本文采用更加符合中國高端裝備制造企業現實的做法,將“出口貿易”納入進入模式類型進行分析。
國際市場進入模式是指企業使用各種資源和技能在海外經營的一種制度性安排[13]。根據控制程度、資源投入、風險程度等指標,本研究將國際市場進入模式劃分為出口貿易、合資并購和投資新設三類。

圖1 國內市場環境的四種類型
國際化戰略作為企業獲取競爭優勢的一種戰略,必然離不開企業所處的外部環境,學者們曾提出不同的分類模型或視角來歸納影響企業國際化的要素,從國內層面來看,第一,國外對我國行業發展警惕性提高,技術封鎖愈發嚴重,我國高端裝備制造業自主創新能力弱、同質化產品多且核心技術研發周期相對較長,導致企業競爭環境加劇以及在研發過程中存在較大的不確定性。由此企業面臨的技術競爭環境是處于非確定性狀態。第二,高端裝備制造業屬于我國重點扶持的行業,行業發展對政策有較高依賴性,政策的連貫性以及政策出臺后能否有效落實將對行業產生較大影響。中國正處于經濟轉型時期,經濟發展思路和具體調控手段處于不斷改革完善過程中,不同區域對中央政策的解讀和執行也有差異,由此形成的區域制度不確定性日益凸顯[14]。本研究根據上述分析中高端裝備制造業在國內所面臨的現實環境影響因素并借鑒“產業—資源—制度”三視角框架[15],從“區域制度環境”和“技術競爭環境”兩個維度,將國內市場環境劃分為四類,如圖1。
1.Ⅰ類環境下的國際市場進入模式選擇
市場的競爭程度影響市場整體透明度和企業的透明度,進而影響管理者對投資項目的風險偏好[16]。對于競爭程度低的行業,行業壟斷使得少數企業獲得了豐厚的財務回報,為企業進行更高層次的海外投資提供了充裕的資金支持。同時,支持“制度逃逸論”的學者認為轉型經濟時期中國區域制度環境具有顯著的演進性及分割性特征,在一定程度上會增加企業面臨外部環境的復雜性與動態性[17],使得企業有強烈的意愿直接進入制度更健全的國家進行“制度套利”,以規避制度缺陷產生的經營風險和成本[18]。藍海林等(2010)認為當國內區域政府政策越不適合本土企業發展時,企業會將更多的資源投入到海外,從而采取資源投入較高的進入模式[19]。
綜合上述分析,本研究認為在區域具有競爭優勢的企業會有強烈意愿實行對區域制度缺陷的“逃逸”,采取合資并購或者投資新設模式獲得在東道國的合法性。因此,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假設H1a:在Ⅰ類環境下,多數企業更傾向于選擇合資并購的方式進入國際市場。
假設H1b:在Ⅰ類環境下,多數企業更傾向于選擇投資新設的方式進入國際市場。
2.Ⅱ類環境下的國際市場進入模式選擇
不確定性程度較高的競爭環境,由于利潤率較低、技術同質化嚴重,企業可能急于通過跨國并購改善其市場地位[20]以及技術能力[12]。與此同時,主張“制度促進論”的學者認為中國制度轉型為中國企業提供了某些獲取資源、培育能力的特殊途徑,這些外生的制度因素會成為對中國企業成長路徑和發展戰略有重要影響的內生變量[21]。冀相豹和葛順奇(2015)提出良好的區域制度環境會加強企業的所有權優勢,而擁有這種所有權優勢的企業更可能采取高控制程度的國際市場進入模式[22]。
綜合上述分析,本研究認為企業遵循市場化原則獲得本土關鍵資源會“促進”采用合資并購的方式進入國際市場,從而快速提升自身競爭能力擴充市場。因此,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假設H2:在Ⅱ類環境下,多數企業更傾向于選擇合資并購的方式進入國際市場。
3.Ⅲ類環境下的國際市場進入模式選擇
有效的市場競爭機制有利于企業構建自身的內部化優勢,增強企業自身抵御風險的能力。在母國市場表現更好的企業,穩定且持續的母國市場回報使其海外投資更為穩健,企業容易產生進攻型市場尋求的對外直接投資動機[23]。結合前文對“制度促進論”的分析,完善的地區制度環境使得企業更容易通過正當的市場手段獲取資金,從而在對外直接投資時承受風險的能力也越大,因此會越傾向于采取控制程度更高的方式進入國際市場[24]。
綜合上述分析,企業可以聚集來自區域政府、金融以及技術市場上的自身優勢采用投資新設的模式進入國際市場。因此,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假設H3:在Ⅲ類環境下,多數企業更傾向于選擇投資新設的方式進入國際市場。
4.Ⅳ類環境下的國際市場進入模式選擇
Jaworski和 Kohli(1993)指出當企業所處行業競爭強度增加時,企業所處市場的動蕩程度也會增加[25],技術的變革問題便會隨之出現,這些都對企業的國際化運作增添了難度。雖然研發密集度高的地區會產生技術擴散效應,對提升高新技術企業的利潤率以及降低研發成本和研發風險具有極大的幫助[26]。但是,當企業處于制度環境較不完善的區域時,有效的市場化機制尚未健全,市場隱含了大量不必要的交易成本[27]。在不確定性程度較高的環境下,企業因天生具有風險敏感性,會傾向于選擇風險類型較低的市場進入模式[28]。
綜合上述分析,當企業無法對環境進行有效的掌控和預測,也無法在本土市場上具有技術優勢地位時,選擇出口貿易的市場進入模式會更加保險妥當。因此,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假設H4:在Ⅳ類環境下,多數企業更傾向于選擇出口貿易的方式進入國際市場。
若上述兩類不確定性在總體上會影響企業國際市場路徑選擇,這種影響可能隨企業特征的不同而存在差異,其中很重要的因素是企業是否擁有政治聯系。中國作為最大的轉型經濟國家,將商業和政府分開的機制還在逐步完善過程中[29-31]。因此,企業如果要獲得政府的支持,就必須積極投入資源去建立與政府之間的政治關系[32]。因此,政治關聯可能是企業應對外部環境不確定性的重要“緩沖機制”。政治聯系越強,企業在動態環境中決策越帶有國家戰略的特點,越傾向于選擇風險與資源投入較大的進入模式。由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H5:政治關聯度在國內市場環境不確定性與進入模式選擇之間會起到明顯的正向調節作用。
從2017年正式發布中國戰略新興產業綜合指數樣本股列表中選取研究樣本,所選取研究樣本的第一主營業務收入均來源于高端裝備制造業,且其占比均超過30%。本文中的海外投資項目不包括:海外辦事處、代表處等類型的機構,在中國香港以及“避稅天堂”國家/地區投資設立的企業。剔除異常值和缺失數據之后,共獲取有效樣本為54家上市公司2010—2018年間共173次投資決策事件。
數據主要來源于wind、BVD中全球并購交易數據庫(Zephyr)、深圳國泰安數據庫(CSMAR)、EPS、巨潮網公布的企業年報和公告以及商務部對外投資和經濟合作司發布的“商務部境外投資企業(機構)名錄”。
多項Logistic回歸模型適用于有i種分類(i=1,2,3,…,)的多分類因變量進行回歸分析,本研究的被解釋變量為國際市場進入模式(Mode),包括出口貿易、合資并購以及投資新設三種進入模式類型,因此,構建本研究的Logistic模型為:

β4Aget+β5Typet+β6Hmst+β7Htecht+β8DMEjt*Politiest-1
(1)

β4Aget+β5Typet+β6Hmst+β7Htecht+β8DMEjt*Politiest-1
(2)
應用SPSS22.0軟件進行統計檢驗。用多項Logistic回歸來分析各類因素對進入模式的影響。其中Mode1、Mode2、Mode3分別表示出口貿易、合資并購以及投資新設的概率,αi(i=1,2)表示常數,βi(i=1,2,...,8)表示系數,t代表年份。
1.被解釋變量
以國際市場路徑(Mode)作為被解釋變量,根據實際調查數據整理,采用虛擬變量形式,i=l、2、3,分別表示 “貿易出口模式”(海外分支機構的性質是銷售、貿易等)、“合資并購模式”(海外分支機構的性質是生產、制造,且通過合作形式設立)與“投資新設模式”(海外分支機構的性質是生產、制造,僅且通過母公司設立)。
2.解釋變量
以市場環境不確定性(DME)作為被解釋變量。采用虛擬變量形式,j=l、2、3、4,分別表示“Ⅰ類”“Ⅱ類”“Ⅲ類”“Ⅳ類”環境。


表1 國內市場環境總體評價指標

3.調節變量
對政治關聯度(Polities)本文遵循已有文獻研究思路[37],采用二元變量,當企業高管擔任人大代表或政協委員,為1,否則為0。為保證因果關系順序,采用企業上一年度年底數據。
4.控制變量
東道國市場規模(Hms):用《全球競爭力報告》中東道國市場規模測量,指標分值為1~7,分值越大表示東道國的市場規模越大。
東道國技術水平(Htech):用《全球競爭力報告》中的國家創新能力指標來衡量東道國技術水平。指標分值為1~7,分值越高表明東道國技術水平越強。
企業性質(Type):為虛擬變量。1為國有企業,0 為非國有企業。
企業規模(Size):企業的規模往往代表著一種“事實的政治權力”, 相對于小型企業,規模較大的企業規避風險的能力會更強,從而會影響企業的市場進入模式。本文利用公司總資產來測量公司規模,采用的是其自然對數值。
企業年齡(Age):經營時間越長的企業擁有的經驗或資源更加豐富,會表現出更豐富的與當地政府或官員構建關系的經驗與能力。測量標準為國際市場進入年份減去企業成立年份。
以市場環境變量的二維度測量值為界,運用SPSS22.0 統計軟件的交叉表分析法進行描述性統計分析,并采用卡方檢驗來進行差異性分析,結果分別如下。

表2 交叉列聯表及差異性分析結果
根據表2所示,四類環境中企業的進入比例依次為13.3%、57.2%、17.9%以及11.6%,在Ⅱ類環境中企業的進入比例最大。在Ⅰ、Ⅳ類貿易環境中,出口貿易是中國企業進入國際市場的主要模式;Ⅱ類貿易環境中,合資并購為中國企業主要的市場進入模式;Ⅲ類貿易環境中,合資并購與投資新設成為中國企業進入國際市場的主要模式。卡方檢驗結果顯示,皮爾遜卡方值為12.849,對應的概率P值為0.046(雙側),小于顯著性水平αi(0.05),表明不同國內市場環境下的國際市場進入模式選擇存在顯著差異。進一步,本研究對所有解釋變量的方差膨脹因子值(VIF)進行檢驗。結果表明,所有解釋變量VIF均≦5,研究結果受多重共線性影響的可能性很小。
多項Logistic回歸模型中對因變量的選擇要滿足備選方案不相關性(Independence of Irrelevant Alternatives,IIA)的假設,即模型中的各可選項是獨立的不相關的。本文使用Hausman和McFadden(1984)的檢驗方法[38],得到其未受約束含兩種選擇的模型和受約束的包含三種選擇的模型參數,以此構造的統計量P值≦1,表明企業的進入模式選擇滿足IIA假設。
多項 Logistic 回歸數據分析結果如表3。

表3 多項Logistic回歸分析結果

續表3
模型①僅納入了控制變量(企業規模等),旨在檢驗控制變量是否對進入模式選擇有影響。模型②納入了解釋變量(國內市場環境的不確定性),旨在檢驗在考慮控制變量影響的同時,不同類型市場環境與進入模式的關系(H1~H4)。模型③在主效應模型②的基礎上加入了調節變量(政治關聯度)以及其與國內市場環境類型的交互項,旨在檢驗企業高管的政治關聯度對不同市場環境與進入模式之間關系的調節效應(H5)。
1.國內市場環境不確定性對國際市場進入模式影響的主效應檢驗
Ⅰ類環境下,中國高端裝備制造企業更傾向于選擇合資并購的方式進入國際市場。模型②數據顯示,Ⅰ類環境對進入模式選擇的回歸系數在0.05水平上顯著。其中,出口貿易與投資新設相比,Ⅰ類環境下企業更傾向于選擇投資新設的模式,這種可能性是Ⅳ類環境下的2.667倍;出口貿易與合資并購相比,Ⅰ類環境下企業更傾向于選擇合資并購的模式,這種可能性是Ⅳ類環境下的6.803倍;合資并購與投資新設相比,Ⅰ類環境下企業更傾向于選擇合資并購的模式,這種可能性是Ⅳ類環境下的1.672倍。該結果表明,在區域制度不確定性程度較高且技術競爭不確定性較低的環境下企業選擇合資并購和投資新設這兩種模式的意愿都很高,但更傾向于選擇合資并購的方式進入國際市場,假設H1a得到支持。可能是因為,擁有壟斷技術優勢的高端裝備制造業企業更有能力將一部分資源轉向國際市場從而有效規避本地因制度“缺陷”帶來的風險和成本,并利用合作者對東道國的熟悉性較迅速地與當地政府部門等利益相關者建立聯系,獲取海外市場的合法性。
Ⅱ類環境下,中國高端裝備制造企業更傾向于選擇合資并購的方式進入國際市場。模型②數據顯示:Ⅱ類環境與合資并購模式的回歸系數在0.1水平上顯著。其中,出口貿易與合資并購相比,Ⅱ類環境下企業更傾向于選擇合資并購的模式,這種可能性是Ⅳ類環境下的1.064倍;合資并購與投資新設相比,Ⅱ類環境下企業更傾向于選擇合資并購的模式,這種可能性是Ⅳ類環境下的1.867倍。該結果表明在區域制度不確定性程度較低且技術競爭不確定性較高的環境下企業會更傾向于選擇合資并購的方式進入國際市場,假設H2得到支持。究其原因,我國大部分高端裝備制造業企業處于轉型階段,在技術同質化競爭激烈的區域,如果能夠獲得政府在融資或者財政上的大力扶持,會期望通過實施跨國合資并購實現整體市場地位的顛覆以及技術的升級。
Ⅲ類環境下,中國高端裝備制造業更傾向于選擇投資新設的方式進入國際市場。模型②數據顯示,Ⅲ類環境對進入模式選擇的回歸系數分別在0.1和0.05水平上顯著。其中,出口貿易與投資新設相比,Ⅲ類環境下企業更傾向于選擇投資新設的模式,這種可能性是Ⅳ類環境下的3.984倍;出口貿易與合資并購相比,Ⅲ類環境下企業更傾向于選擇合資并購的模式,這種可能性是Ⅳ類環境下的4.049倍;合資并購與投資新設相比,Ⅲ類環境下企業更傾向于選擇投資新設的模式,這種可能性是Ⅳ類環境下的1.626倍。該結果表明,在區域制度與技術競爭不確定性程度均較低的環境下企業選擇合資并購和投資新設這兩種模式的意愿都很高,但更傾向于選擇投資新設的方式進入國際市場,假設H3得到支持。通過分析,競爭平緩的市場使得企業通過壟斷技術獲得了豐厚的財務回報,同時政府的政策推動和金融機構資金鼎力支持,會推動企業選擇更高控制程度的進入模式拓展海外資源,高端裝備制造企業在此環境下價值鏈日漸豐富,降低了投資風險,強化了企業的投資新設選擇。
在模型②引入市場環境變量后,Cox & Snell R-Square從0.089上升到0.149,Nagelkerke R-square從0.101上升到0.169,表明模型的整體預測準確率提高。
2.政治關聯度對國內市場環境不確定性與國際市場進入模式關系的調節作用檢驗
在模型③中,Ⅰ類環境與進入模式的獨立影響分別在0.1、0.05水平上顯著。其中,出口貿易與投資新設對比,Ⅰ類環境與在有政治關聯度的影響下企業更傾向于選擇投資新設的模式(交互項回歸系數為-0.093,交互項相對風險比為0.971);出口貿易與合資并購相比,Ⅰ類環境與在有政治關聯度的影響下企業更傾向于選擇合資并購的模式(交互項回歸系數為-3.399,交互項相對風險比為0.072);合資并購與投資新設相比,Ⅰ類環境與在有政治關聯度的影響下企業更傾向于選擇投資新設的模式(交互項回歸系數為-3.306,交互項相對風險比為0.037)。說明政治關聯度對Ⅰ類環境與國際市場進入模式的關系存在正向調節作用。
Ⅱ類環境中,出口貿易與投資新設相比,在有政治關聯度的影響下企業更傾向于選擇投資新設的模式(交互項回歸系數為-0.700,交互項相對風險比為0.214);出口貿易與合資并購相比,在有政治關聯度的影響下企業更傾向于選擇合資并購的模式(交互項回歸系數為-2.344,交互項相對風險比為0.057)。
Ⅲ類環境中,政治關聯度與各分類市場環境的共同作用不顯著。綜上所述,假設H5部分得到驗證。
研究發現,在區域制度環境或者技術競爭環境不確定性程度較低的地區,企業可以基于“硬”的市場化原則來選擇進入模式;而在區域制度環境或者技術競爭環境不確定性較高的地區,企業難以依靠市場化原則來獲得國際化的補充資源,只好轉而尋求“軟”的政治關系來獲得關鍵性資源。因此我們認為,當有一個維度的環境指標不確定性程度較高時,企業的政治關聯對市場進入模式的正向影響會更加顯著。
借鑒Wu and Rui(2014)的思路,使用2009—2017 年地方政府年均人事變更次數衡量區域制度環境中的地方政策不確定性指標;此外本文借鑒相關學者研究,采用比例指標測量政治關聯度,即企業董事會中具有政治身份的董事人數占董事總人數的比例。為確保因果順序,企業政治關聯度的數據使用對外投資事件發生前一年的數據。運用此方法重新計算解釋變量中的市場環境不確定性和調節變量中的政治關聯度指標,見表3中的模型④⑤,發現回歸系數依舊顯著,且系數變化很小。
優化國內市場發展環境一直是決策層和理論界關心的議題。本文利用54家中國 A 股高端裝備制造業上市公司面板數據實證檢驗了國內市場環境不確定性對企業國際市場進入模式選擇的影響以及政治關聯度對二者關系的調節作用,研究發現:企業所處的國內市場環境不確定性越高,企業可能受到的環境沖擊越大,企業從外部獲取資源就會受到較大的限制,多數企業會選擇出口貿易這種成本和風險更低的模式進入國際市場;而隨著國內市場環境的改善,企業會逐漸采取成本和風險較高的模式進入國際市場。中國高端裝備制造產業結構升級有兩條道路,一條是將有比較優勢細分產業轉移到其他國家,為總體產業結構升級創造有利條件;另一條是進行學習型對外直接投資,到發達國家配套先進的生產要素以服務于國內產業結構升級,以獲取并長期保持企業技術優勢。隨著科技變革的速度不斷加快,越來越多的中國高端裝備制造企業選擇采用合資并購的方式來進入國際市場。企業的政治關聯在國內市場環境不穩定的時候對市場進入模式的正向影響才會更加顯著。
本文的政策啟示主要有兩點:(1)區域制度和技術競爭不確定性程度高會增加企業交易成本,進而降低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動力;一旦其中某一維度環境變好,企業便開始尋求更廣闊的海外市場合作機會。這表明,在國內市場環境復雜多變的背景下,地方政府應增強經濟政策的連續性和銜接性,營造穩定可預期的政策環境,推進企業跨國經營的關鍵舉措。而企業需要增強信心,集中力量攻克關鍵技術難題,從而在技術競爭市場占據更有力的地位。(2)企業政治聯系的改善會緩解區域制度環境或者技術競爭環境不確定性給企業海外市場戰略帶來的不利影響。企業應該在堅持市場機制與經濟理性的前提下,保持與政府之間的關系,充分利用政府資源平臺積極拓展海外市場,但是不能為了維護政治關聯而一味地迎合政府,要能夠正確地處理政治行為與市場行為之間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