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毛主席逝世
還是在1976年1月下旬,全國計劃會議在前門飯店剛剛結束,我還未撤離,夜間突然接到魏富凱電話(原周總理秘書,時在衛生部工作),要找余秋里借心臟監護器(是周總理為余秋里特批購置的,當時京城大概僅此一臺)。我告訴他秋里在廣東療養,問他誰要這個,魏說江青。我說秋里還用著呢!魏富凱則堅持說:既然她提出來了,你馬上幫助打個電話吧。在電話里我剛對余秋里提到這事,不想他立即意識到是主席需要,說馬上派人送去。我一聽,心就緊張了。毛主席大約70年代就查出有心腦血管病,病情時好時壞。1976年1月周總理逝世他沒有出來,當時我心中就不安,想起1972年灑淚悼陳毅的情景,此時就更有些擔心了。后來慢慢知道了一些情況。對他老人家在重病中,作出華國鋒出任黨中央第一副主席、國務院總理的決斷,人們都極為慶幸!雖說他發動“文化大革命”傷了許多同志,但在重病中憑著頭腦還清醒時,指出江青一伙搞“四人幫”,先是確定四屆人大總理和鄧小平為第一副總理人選,現在又手書指定第一副主席,這為后來徹底解決“四人幫”的問題奠定了組織方面的合法條件。人們對他重病中決定的這些重大人事安排更激起無比崇敬的心情。
1976年9月9日,毛主席離開了我們。噩耗傳來,全黨、全軍和全國各族人民無比悲痛。機關里許多人泣不成聲。就是那些被整過的老同志也是淚流滿面。我自己雖有前文講到借心臟監護器的經過,心里有點準備,但消息傳來仍覺得太突然,從感情上接受不了。大家永遠不能忘記,為了推翻國民黨黑暗統治,為了廣大勞苦大眾的翻身解放,為了建立由人民當家作主的新中國,他老人家立下的豐功偉績,雖然他晚年發動的“文化大革命”,給林彪、江青一伙野心家、陰謀家以可乘之機,犯下大錯,但綜觀他的一生,終究是一個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所犯的錯誤,在他的全部革命生涯中,功勛是第一位的。鄧小平在《答意大利記者奧林埃娜·法拉奇問》一文中,有一段極為精辟的論述,他說毛澤東同志“多次從危機中把黨和國家挽救過來。沒有毛主席,至少我們中國人民還要在黑暗中摸索更長的時間”,這句話代表了廣大中國人民和中國共產黨黨員的心聲。毛主席是我們黨和全國各族人民的偉大領袖。
八、“四人幫”垮臺
毛主席逝世后,黨和國家的命運又一次處于極為嚴重的危急時刻。一方是江青“四人幫”一伙,他們在中南海操縱黨羽興風作浪,指使上海的親信準備兵變(組織民兵第二武裝),偽造所謂臨終囑咐“按既定方針辦”,連篇累牘地大造反動輿論。種種跡象表明,他們欲乘危篡黨奪權了。另一方是華國鋒、葉劍英、李先念等老同志,他們深感憂慮。為了全中國人民的利益,必須粉碎這個“四人幫”反革命集團。
自古以來,多行不義必自斃。1976年10月6日那天,以華國鋒、葉劍英、李先念等中央領導同志為代表的中央政治局,執行黨和人民的意志,采取斷然措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這伙多行不義之輩,猖狂了十年,壞事做盡的“四人幫”一網打盡,為黨為人民除掉了一個大禍害,從危難中挽救了黨,挽救了國家。
把“四人幫”抓起來的消息是當天晚上谷牧告訴我的。他說“四人幫”被抓起來了,現在還不能向外宣布,眼下要緊的是先處理好上海“四人幫”老窩的問題。中央決定派蘇振華(政治局候補委員、海軍司令員)和倪志福(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彭沖(江蘇革委會主任)、林乎加(國家計委副主任)帶一個隊伍到上海,由蘇振華主持上海工作。上海是海軍東海艦隊駐地,又是我國最大的工業城市,經濟地位舉足輕重。為了防止“四人幫”余黨破壞上海,谷牧說根據中央意圖,由計委、建委組織一個工作小組,以出差作掩護先進入上海,觀察了解上海動態。我與谷牧商量決定由生產組副組長徐良圖帶隊。那個時候,大家最擔心的是上海出事。因為“四人幫”在上海的親信、余黨、“小兄弟們”可能狗急跳墻。“四人幫”被抓起來后,上海的動靜我們還不清楚。因此,工作組必須立即出發。為避免打草驚蛇,工作組的公開名義是調查了解上海1976年計劃完成情況及需要解決的問題。
10月7日,我和谷牧召集計委的徐良圖、干志堅、陳斐章、周力、王守家,建委的李景昭、王德瑛、曹大澄,宣布了黨中央一舉粉碎“四人幫”的消息。他們聽后,齊聲鼓掌,都高興極了。我還宣布,由于對上海情況不明,為防止上海的“四人幫”爪牙鬧事,撂挑子,擾亂社會,干擾生產,由徐良圖牽頭組成八人工作組,小組的使命是觀察了解上海基層情況,公開名義是調查了解上海計劃完成情況及需要解決的問題。如果發現什么重要情況要及時報告北京,此事要求絕對保密。出發前,由王守家告知上海市工交組值班室值班員單永志,請他們幫助安排接機和住宿。可是飛機10月9日上午到達后,卻沒有人來接,看來他們可能已有防備。工作組馬上在機場用電話聯系,值班室單永志回答:旅館都已客滿,安排不下來。幾經交涉,終于住進了一個小旅館。第二天上海工交組一位負責人來“看望大家”,改住衡山賓館。說明他們措手不及,需要在衡山賓館先做點“安排”。
工作組到上海后,立即各自探視訪友,了解上海形勢,緊接著又下到工廠,了解生產情況,聽取工廠匯報生產中的情況和問題。每到一個工廠,讓工作組很驚奇的一個現象就是民兵持槍坐在卡車的周圍待命。就在這時,工作組聯系上了上海市委常委、老同志王一平,每次市委開會他都參加,因年老、資格老、很少講話,所以那些“四人幫”死黨對他也不注意,但是他心里有數,他痛恨“四人幫”,看不慣這幫人。工作組與他聯系并對他講了北京的情況,告訴他“四人幫”已被抓起來了。王因直接出面不方便,通過李庸夫(原公安部下放到上海的干部)和工作組秘密接頭,傳遞上海市委常委會每次開會的情況。接頭時工作組去三個人,三人保持一定距離,前后照應,以保安全。情報取回來后,立即分析研究,當發現7日、8日兩日市委常委會議研究要陰謀策劃反革命武裝暴亂時,工作組立即決定,寫密碼信報告北京,由王守家、陳斐章二人去蘇州郵寄(怕上海檢查郵件),后因為情況緊急,郵寄已來不及,隨即改用海軍機密電話聯系,將策劃暴亂的情況報告北京。后來,工作組將了解到的情況每日都用海軍駐地電話報告北京。在短短二十來天里,共有兩次重大情況報到北京。一次是“四人幫”的親信、“小兄弟們”在常委會上提出要組織暴動,陰謀炸毀上海大廈和市區橋梁及幾個重點工廠,據說炸藥已經備好;一次是上海一些工廠民兵已進入一級戰備,武器已發到民兵手中待命,并打算上海保不住,就撤往安徽山里上海的“小三線”。
由于“四人幫”被擒,上海在京的幾個死黨也被控制的消息封鎖嚴密,在上海的狐群狗黨似熱鍋螞蟻,既想冒險,又不敢輕舉妄動。局面大有一觸即發之勢。他們控制著上海許多重要的部門,一旦失控,十分危險。工作組在上海的活動“四人幫”親信們已派人跟蹤監視,但他們的一舉一動也在我們的視線之中,監視—反監視極為緊張。參加這場戰斗的曹大澄后來把這一段經歷記錄下來,寫了一本書叫《余黨末日》,情節翔實、具體生動。描述的就是工作組在上海的這一段地下工作情況。
對上海,中央已做好各種準備和必要的措施,以防萬一。中國有句老話叫作“樹倒猢猻散”。當“四人幫”在上海的徒子徒孫們逐步弄清江青等一伙已落入人民法網,一個個已沒有了往日的猖狂,基本上都是束手就擒。
1976年10月15日,上海交大學生帶頭敲鑼打鼓上街游行,高喊口號,慶祝打倒“四人幫”。從此,上海市人民狠打落水狗的戰斗就開始了。
10月22日,中央公布由蘇振華、倪志福、彭沖組成中央工作組。10月30日中央工作組召開全體成員大會,宣布改組上海市委。工作小組的8位同志也會合在中央工作組中,接受新的任務。
1976年啊!真是難忘的一年!
九、“文化大革命”期間我國經濟的曲折發展
我國經濟發展出現過兩個馬鞍形,第一個馬鞍形是從建國初國民經濟恢復到“大躍進”,第二個馬鞍形是從實行“八字方針”、國民經濟恢復到十年“文化大革命”。“文化大革命”結束后,我國的經濟發展基本上是穩步上升的。對于上述四個經濟發展階段,“文化大革命”十年是經濟工作最艱難的時期。
這十年整個中國經濟形勢的發展大致可以分成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從1966年到1969年。1966年雖說“文化大革命”開始,紅衛兵開始串聯,開始批判一些領導干部,包括薄一波等,可是這一年的工交生產基本上還能維持下來,基本還是好的。但1967年、1968年這兩年就不行了,生產連續下降,一直到九大以后,周恩來總理親自抓國務院機構改革,1969年成立了國務院業務組和國務院業務組領導下的生產組。所以這一階段還能維持,不是馬鞍形,經濟形勢還比較好。1967年、1968年生產下降,到了1969年稍微好一點,這是個“U”字形。
第二階段是從1970年到1974年。由于九大以后國內的局面稍微穩定一點,各個省、區、市革委會都成立了,就是實現了“全國河山一片紅”。國務院業務組領導下的生產組成立之后,各個省都成立了生產指揮部,所以1970年到1973年全國生產比較穩定。可是到了1974年,“四人幫”又跳出來干擾國民經濟,開始搞“批林批孔”運動,生產明顯下降,這又是個“U”字形。在第一階段、第二階段出現了兩個“U”字形。
第三階段是從1975年到1976年。1974年鄧小平復出后,1975年中央正式恢復了他的工作,1975年這一年是“文化大革命”時期發展經濟的黃金時代。1976年“四人幫”批判右傾翻案風,鄧小平從領導崗位下來了,生產也就下來了,出現一個馬鞍形。
十年間,我國經濟發展是兩個“U”字形一個馬鞍形。
“文化大革命”時期的經濟工作過程概括起來,一是先把已癱瘓了的領導經濟工作組織系統以應急形式建立起來,從國務院業務組,到業務組領導下計劃起草小組和生產組,再到各部門、各省市相應成立生產指揮機構。二是依靠這個組織系統,一方面維持最低限度的生產,使國民經濟盡可能運行,減少一些破壞;另一方面,排除困難,應對各種突發事件。三是不放棄各種各樣機會,著眼于國民經濟長遠發展,引進先進技術裝備。這在“文化大革命”期間是一件大事情。四是鄧小平出來后整頓國民經濟,從整頓企業開始,全面整頓。這些為粉碎“四人幫”后國民經濟能很快地恢復和發展,也為改革開放打下了基礎。
總結在“文化大革命”中的工作,有哪幾條基本經驗呢?
第一,有堅強的領導。“文化大革命”期間的經濟工作由于有了周總理為首的國務院的堅強領導,周總理發揮了高超的領導藝術,才能夠利用矛盾堅持發展。
第二,有堅定的信念。“文化大革命”中大家總還有一個堅定的信念。干部雖然“靠邊站”了,他們還是相信毛主席、相信黨。我曾在《新文學史料》中看到丁玲的兒子寫的回憶,他回憶丁玲在太行山和北大荒的一些情況。丁玲一直到1979年才解放出來,丁玲說:我是個共產黨員,總有個堅定的信仰,我總是相信群眾相信黨。我的不白之冤早晚會得到昭雪的,我有這個信心。有一次他兒子問她:在困難的時候,你有沒有一絲自殺的念頭?她說:沒有,從來沒有,我有信仰。當時絕大多數干部都是如此,大家對維持國民經濟的運行總還是有種責任感、使命感,所以不管多么困難,大家都要排除萬難,爭取勝利。
第三,要調動一切能調動的積極因素。建立生產指揮部調動了一批軍代表和沒有“靠邊站”干部的積極性,后來逐步地解放了大批干部,恢復了各個部門的工作,又調動了大家的積極性。另外,廣大企業職工尤其一些老工人也是有責任感的,他們希望把生產搞上去,所以在困難情況下,調動大家的積極性很重要,越是困難,越要調動一切積極因素才能戰勝困難。
第四,精簡機構。“文化大革命”期間搞經濟的機構小、人員少,雖說困難大,可是效率高。現在,各個部門都恢復了,機構臃腫,客觀條件雖說好了,可效率反而低了。雖然那是特殊年代被逼出來的,但經過“文化大革命”這一段,也給我們以啟示,就是管理層次多,人員多,機構龐大,就談不上效率。如何注意和解決管理機構多層次的問題,是一個難事,但關鍵在人為。
第五,整頓。“文化大革命”把經濟秩序搞亂了,把企業管理搞亂了,治亂必須先抓整頓,沒有整頓不可能恢復,只有在整頓的基礎上才能夠發展。
第六,發展經濟,政治上必須穩定。“文化大革命”是反面教材,因為政治上的動亂,造成社會上的混亂,必然帶來經濟上的滑坡,這個問題確實值得我們深思。所以,中央提出穩定是前提,沒有穩定哪有發展,又何談改革?改革是發展的動力。
這六條是“文化大革命”期間我們工作的寶貴經驗。
“文化大革命”十年中,我們在周總理領導下艱苦奮斗,在困難中前進,雖然有兩次“U”字形和一次馬鞍形,經濟還是有所發展的。工農業總產值1965年是2235億元,到1976年是4536億元,十年翻了一番。其中工業翻得比較多一點,工業總產值1965年是1402億元,到1976年就是3278億元,翻了一番還多一點。農業也有所發展,1965年農業總產值是833億元,1976年是1378億元,不到一番。國營企業的固定資產這十年也有很大增加,1965年是1446億元,1976年是3728億元。其中國有工業企業1965年是962億元,到1976年是2494億元。鋼產量1965年是1223萬噸,1976年是2046萬噸;能源產量1965年是18824萬噸標煤,到1976年達到50340萬噸標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