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藝術創作過程是從藝者被陶造的歷程,在此過程中,藝術品被刻上了創造者心靈的印記。因為創作者的心理機制不同,藝術的表達形式也就不同。日本女畫家小松美羽讓繪畫成為一場靈性的儀式,帶領觀者參與到心靈關懷的旅程中去。小松美羽的美術儀式給觀者留下深刻的記憶。她調動意念,將意念注入到繪畫作品中,向觀者傳達冥想中所見到的完整世界,這種方式為從藝者探尋新的藝術創作途徑提供了借鑒。
關鍵詞:心靈關懷;創作途徑;美術儀式;冥想
人們一直都渴望精神生活的豐盛,試圖通過文學作品、藝術作品、宗教信仰等方式來找尋精神家園。對于創作而言,多數專家從理論角度指導如何提高創作思維水平,直到梅洛·龐蒂提出“身體示圖”探索身心在理論上如何達到統一,把身體與意識視為一體兩面,才打破了身心二元對立的局面。美國實用主義美學家舒斯特曼受梅洛·龐蒂思想的影響,突破理論上的身體美學的研究框架,踐行身心合一的方法,使實踐與理論并行。
當我最初關注到小松美羽時,就聯想到舒斯特曼的身體美學。他認為通過對身體的自我控制,使用適當的方法如瑜伽、冥想、禪定等途徑來凈化心靈,從而能獲得創作的靈感。本文試圖通過對小松美羽的繪畫創作記錄中的創作工序進行分析,尋找創作思維與身體之間整合的發生途徑。
1984年出生的日本女畫家小松美羽是國際知名藝術家,她并沒有受過很長時間的學院教育。2015年她的田燒作品《天地的守護神》被大英博物館永久收藏,可見其作品分量。她的大部分作品以守護神獸為主題,作品類型有版畫、壓克力顏料繪畫、田燒等。最為特別的是其創作過程,她采用的創作方式打破了觀者與作品最終對話的框架。
我們從創作工序的外在形態來探索小松美羽是如何從此岸到達彼岸,審視內在和與世界溝通的。
一、調動身體覺察,進入心靈關懷的冥想場域
現場繪畫(live painting)的重點是作畫前的冥想儀式。此儀式是小松美羽作畫前必須執行的環節。“冥想是有意識的心理加工, 它可以誘發一整套放松反應的生理性變化。”[1]203冥想是意念傳達的主通道,起到身心完全放松的效果。她把宗教儀式中常見的祈禱作為繪畫活動的一部分,透過儀式祝禱來傳達人對心中“神”最深的尊敬。由此可見,冥想行為不是畫者為了烘托氣氛而采用的表演形式,而是一種傳達意念的媒介。
冥想儀式是通過儀式動作完成的,通過調動身體內覺,將自己靜默在身心與超自然對話的時空場域中,使人獲得靈性的安慰。可以肯定的是,這一過程是創作者主動的意識行為。創作者用感性的形式創造一個可能的存在,在這個隱秘的世界,不同時間、空間得到了主動轉化。當創作者把心靈的渴慕通過冥想儀式實現后,自己的身和心靈就得到了釋放。這是一種主動調動自己內感能力的全意識思維方式。心靈的安靜使得創作者能夠保持與內觀世界的距離,這樣反而使自己更能看清楚心靈中的圖像[2]。
“場域是環境氛圍和環境特征給人所帶來的一種心理環境,是人對環境所產生的心理感應。”[3]創作者進入自己喚起的時空環境中,觀者觀看冥想儀式的同時,就會在儀式環境的暗示效應下,參與并接受創作者在儀式中所傳達的信息,使他們之間產生心靈上時空相遇的共鳴。
二、回歸身體觸知,創作意念轉化為視覺藝術
小松美羽的冥想儀式結束后,她要在有限的時間內完成大尺幅作品,并賦予意念。現場繪畫講求的就是爆發力。她發現徒手作畫更能表現出爆發力,直接擦抹顏料是最快的。
認知心理學領域認為:“認知是從感覺開始的,首先是由外部物理世界的能量作用于我們的神經和認知系統,然后才被進一步加工處理。”[4]我們對世界早期的認識除了視覺、聽覺、味覺以外,離不開皮膚的觸覺,在觸摸中感受溫度和材料介質的質感。小松美羽在繪畫中如同小孩子般直接用手涂抹的行為實則是回歸身體的觸知,從觸知中感受世界。每一塊色塊飽含著畫者與畫面對話的經歷,交集著創作者豐富的情感。創作者通過最為直接、最為簡單的方式,尋找作品中生命真實的質感,以達到安慰心靈,釋放自我的境界。
另外,小松美羽的作品是要將意念所見的對象傳達出來。視覺圖像是超自然冥想與內心獨白的溝通所獲得的,具有非物質特性和轉瞬即逝的特點。要將意念中的對象用視覺圖像轉述給觀者,作畫者的速度、專注力和爆發力都是成就這一過程最為重要的因素。她必須在這個過程中尋找到最快捷的途徑,才能實現意念的視覺傳達。那么她為什么會選擇徒手涂抹為作畫階段的主要方式呢?這個問題可以從她所表達的守護獸的圖像進行分析,我們不難發現,這些圖像都具有一個共性:這些守護獸都有很大的眼睛。圖像上被放大的眼睛是心靈被打開的投射,眼睛作為心靈的窗戶,心靈獲得了與世界真正的溝通。這種將物象眼睛放大的圖像,并不只在她的畫中出現。我們熟知的成都博物館收藏的“金沙面具”也具備這樣的特點。“人的潛意識中的集體無意識并沒有消失,而是會在無意識壓抑的狀況下以象征的形式出現并回歸,所以我們發現在高度理性的社會結構下會出現大量混沌原始的圖像創作。”[5]圖像語言就像無聲的語言在默默表達她內心的世界,高度理想社會結構下“混沌原始的圖像”以象征形態出現,實則是人的潛意識中的集體無意識的回歸。涂抹的手法也是認識世界的方法之一,榮格認為涂抹是一種集體無意識行為,是原始對自然的崇拜與交流。因此,徒手繪畫作為繪畫手段與意念傳達圖像的訴求不謀而合,成為最為有效、最為直接的表達途徑。
小松美羽的現場繪畫工序給觀者留下心靈的震撼,也促使藝術工作者思考藝術創作的新途徑。身體、心靈、藝術合一的創作途徑將打開不一樣的世界,或許這才是完整世界的全部。作為一個探索者,小松美羽的創作過程讓我興奮,我更想知道身心靈合一的作畫方式,并不是唯小松美羽所獨有,在查找資料的過程中筆者發現身心合一的調動與控制是可以實現的,具有科學依據。這意味著身心合一的作畫方式可以成為創作者體驗的新途徑。
一方面,腦科學發現內在體驗不同會點亮不同的腦區間。
小松美羽的美術冥想儀式內含祈福儀式,具有宗教性。“神經學家相信在大腦顳葉的某處可能有宗教體驗的神經回路”[1]203-205,冥想儀式在此可以被視為宗教體驗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參與者在不斷地從事認知活動。韓慧娟、劉昌在《腦科學:宗教體驗及神經基礎的研究》論文中指出,“冥想操練激活了包括注意與自主神經系統控制在內的神經結構”[1]203-205。可見,冥想被激活后在神經結構中有其對應的位置,通過冥想可以與神經結構進行交流。小松美羽的美術冥想儀式的過程是流動的,在創作過程中,生命與虛幻的對話,心靈與信仰的對話,激活了她的靈感,過去意識中模糊的、虛幻的感覺等被轉化成具象化的圖像。整個冥想過程也是升華內心的歷程。
值得注意的是“獲得宗教體驗的方法與途徑各異……進入入神狀態的方法就不同”[1]203-205。這說明藝術家在儀式中作為一個承載的器皿,冥想打開的方式不同、聯系的腦網絡不同、腦部激活部分不同,意識中看到的色彩、形象也是變換無窮的。當然,藝術工作通過冥想,在意識中看到圖像不只與腦結構有密切的關系,也與外在環境、經驗、情緒等因素有關。但冥想儀式的確可以作為一種激發藝術創作靈感的新的嘗試和途徑。
另一方面,身體與意識被視為一體,創作者通過調動身體的覺察力,達到身體與意識完美的結合,從而來滋養內在生命。
美國實用主義美學家舒斯特曼的身體美學強調對身體的觀照,認為“感官的感知力是受到身體條件的影響并且可以通過更好的身體操控得到提升。”[6]125-128他認為人可以通過訓練改善身體的表面形態,進而可以提升身體的體驗,使知覺更敏銳。當我們以內在體驗為目的訓練身體時,身體就會如同外在表征暗示的一樣會強化出某些能力,如注意力會集中于身體的某一點。他也指出身心和諧可通過呼吸、瑜伽、禪定等訓練發展而成。
舒斯特曼對藝術與身體的關系做出了客觀中肯的表述。對藝術的感官美的欣賞離不開身體維度,人們用身體感受藝術本身,這種方式也是體驗藝術的情感價值的方式。他還特別指出其意義:“在教育及培養身體美學覺識的感受性以便提升我們的身體知覺和表現時,我們不僅提高了制造藝術的工具性資源,也提高了我們作為主體來欣賞藝術的能力。”[6]125-128他把身體視為創作藝術的資源,藝術作品是通過身體實現的。身體知覺和表現的提升,審美能力的提高,創作者本身的改變,就會使得作品呈現出不一樣品質。
冥想儀式作為一種激發藝術創作靈感的通道,有著人類自內而外發的根源。“儀式的力量在于能激發一種純敘述,如確有這種敘述的話,它必定是自發的和無意識的。”[7]
弗雷澤《金枝》指出,“自然的進程不取決于個別人物的激情或任性,而是取決于機械進行著的不變的法則”[8],這種法則是一種無意識的非人格化的力量,但人可以用適當的儀式和咒語操縱這種力量。小松美羽的藝術過程是流動的,她通過美術儀式實現了內心對話轉換為有承載能力的視覺語言。也就是說,她在美術儀式中,把自己看做是一個器皿,將腦海中浮現出的畫面、節奏、韻律、靈動、生命等,都用特定的形式符號表現出來,表達出來的是自由的生命狀態。她通過近似“巫術”的方式與虛幻對話,與心靈對話,這也是生命與虛幻的對話,心靈與信仰的對話。
三、結語
小松美羽將對身體的體驗實現在作品中,她的創作過程就是身和心靈內在凈化的歷程,她所講述的就是她內心所看見的。通過她的作品的創作方式,我們可以視美術冥想儀式為有意識地尋找自我的途徑。這種儀式為藝術創作提供了新的借鑒作用和途徑。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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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彭嬋,碩士,甘肅天水師范學院教師教育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美術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