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心理意象具象化在動畫中的運用

摘? 要：過于寫實是現代許多動畫的通病，獨特性的缺失使動畫片與實拍片的界限日益模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極端的寫實化將使真正的動畫“死亡”。基于現狀，我們分析擁有鮮明動畫語言的優秀作品，找到煥發動畫活力的具體手法，并將研究成果運用到畢業設計的短片創作中，在實踐中對研究成果形成反饋。

關鍵詞：動畫;心理意象;具象化

一、中國動畫現狀

在傳統的中國動畫學派沉寂許久之后，中國動畫再一次出現在眾人視野中時早已面目全非，它披著絢麗的日式與活潑的美式外衣，追求隨科技飛速發展而愈發精致寫實的動畫制作技術，致力于滿足景觀社會下受眾對于奇觀的需求。因而，越來越多的動畫逐漸忘卻了其本身的獨特活力，轉而將注意力投向更寫實的動作、更酷炫的打斗、更恢宏的場景以及更唯美的人物。動畫片越來越趨于實拍片，真人模仿越來越靈活逼真，視覺奇觀越來越抓人眼球，然而，“當仿真走向極端，便會威脅到動畫自身的存在。”[1]由此，對我們來說，整理靈活運用動畫活力的優秀案例，并加以分析學習，歸納總結出經驗與技法，將其運用在動畫創作實踐中，迫在眉睫。

當今還保留著自身活力的動畫導演，如日本的湯淺政明。他的動畫具有二維獨有的張力，幾近瘋狂的畫面表達令人印象深刻，加之其作品較多，可分析案例較為充足。因此本文將其作品作為主要分析對象，重點分析湯淺政明讓動畫充滿獨特活力的主要手法——心理意象具象化。此外，在此手法的部分具體用法分析中，還將以英國導演艾倫·帕克的代表作《迷墻》為例進行輔助說明。這兩位導演對該手法的使用都已登峰造極，他們創作出了享譽世界的經典名作，因此其創作手法值得反復推敲與實踐，吸收并用于現階段的動畫創作，以解決動畫失去特性、趨于寫實的問題。

目前，關于心理意象具象化的研究還相對較少。雖然已有較為成功的運用案例，但少見有較為系統的分析，因而研究基礎較為薄弱。本文將以案例分析為主，加以理論輔佐，綜合東西方導演的不同演繹手法，力求在諸多優秀案例的基礎上，精練地總結出心理意象具象化的具體使用方法，直接將研究成果運用于動畫短片的創作中，并進行實踐及反饋。

二、心理意象具象化的含義

在心理學中，“心理意象”指有關過去的感受經驗在心中的重現，這種重現往往是模糊不定的。《辭海》中對“意象”的解釋如下：“意象是由記憶表象或現有知覺形象改造而成的想象性表象，指主觀情意和外在物象相融合的心象”[2];《心理學大辭典》中的解釋也大同小異，“它是存在于藝術家頭腦中的融入了某種思想情感等因素的形象。意象是藝術形象外化的心理基礎”[3]。中國著名美學家朱光潛認為“意象是個別事物在心中印下的圖影”[4]。意象與想象的相關性，使得具象化的意象能夠激起受眾相關的聯想，喚醒受眾相似的記憶，從而達到移情效果，起到塑造人物、渲染氛圍、傳遞思想、引發思考等諸多作用。本文研究的心理意象具象化指的是利用含義的相似或相關性，將抽象的心理意象轉化為外在形象，使受眾對這一具象化的意象展開聯想與想象，引發受眾們的情感共鳴和深入思考，從而巧妙地將人物的精神情感和作者的所思所想傳遞給受眾。具象表現為直露的宣泄，它以具象為載體，表現為手段，既追求視覺上的真實，又要求精神上的真實表述[5]。正如魯道夫·阿恩海姆在《視覺思維》一書中所說，最理想的形態是那種不逼真，但又與創作者想要表達的觀念同構的意象[6]。

三、心理意象具象化優秀運用案例分析

根據對諸多案例的整理分析，心理意象具象化手法大致可分為三類：將情感意義轉化為具體的美術圖像;將思想意義轉化為具體的美術圖像;將概念意義轉化為具體的美術圖像。

（一）將情感意義轉化為具體的美術圖像

日常生活不僅僅以其外在形態給我們帶來感官的快適和樂趣，同時還能激發我們的情趣和想象，因此其同樣可以創構審美意象[7]。由于大多數普通人的生活較為相似，產生的情感反饋及形成的意象自然也大同小異。因此，當劇中人物飽含情感的心理意象被外化成具體美術圖像時，對大多數有相似生活經歷的受眾而言，便能直接激發他們對相關生活經歷的聯想，在這些經歷中被儲存的情感也隨之釋放出來。此時，劇中人物情感與劇外受眾情感產生強烈共鳴，創作者情感與觀賞者情感產生強烈共鳴，情緒氛圍渲染完成。

將情感意義轉換為具體美術圖像，可以起到傳遞人物情感、渲染情緒、醞釀氛圍的作用。在湯淺政明的作品《春宵苦短，少女前進吧！》中，有一場少女品酒的戲，導演運用該手法直接將少女品酒后五彩斑斕的內心世界具象為美術圖像。酒癡少女一杯美酒下肚，有著絕妙滋味的美酒一會化為鮮花涌入胃中，一會又化為蝴蝶錯落飛起;一會幻化成拉起鮮艷彩旗的鳥群，一會又幻化成高空中競相開放的巨花。鮮花與百鳥，這些具象化的美術圖像簡潔明了地表現了少女品酒后絢爛的內心世界，它們喚醒了受眾沉浸于鳥語花香中的生活經歷，以及與之相伴的情感——春風拂面般的溫柔與愉悅之情。將自己經歷過的愉悅之情與劇中少女品酒后的愉悅之情相聯系，于是產生情感共鳴，觀眾被拉進畫中世界，令人沉醉的酒香在唇齒間彌漫開來，無上的歡愉情感翻涌而來。

將情感意義轉換為具體美術圖像，也可以起到豐富人物性格，塑造人物形象的作用。再以湯淺政明另一部TV動畫《四疊半神話大系》為例。在男主向觀眾介紹女主其人時，有這么一場戲：女主的同伴打斷正在看書的女主，問她周末有何安排，女主頭也不抬，面無表情地回應道：“與你何干”。隨后，畫面瞬間從春光明媚、人潮涌動的草坪變為冰錐遍地、寒氣四溢的冰窟，問話的同伴也瞬間從下到上凍成冰柱，甚至還有點風吹欲斷的趨勢。此時，冰天雪地的具象化美術圖像在受眾的腦海中觸發了相似的生活經歷，關于冰窟的記憶逐漸浮現出來，曾經在寒風中凍得抖如篩糠的情景，連同凄苦悲慘的情感也被一同喚醒。在這種經歷聯想和情感重現的雙重刺激下，受眾深刻地體會到了女主同伴此時內心的冰涼與尷尬，女主的冰冷形象如一根被插進地心的冰錐，深深扎進觀眾心中。這簡潔明了、毫無緩沖的場景切換，攜帶著無與倫比的沖擊力，將女主“拒人千里”“特立獨行”的性格直接拍在了觀眾臉上。這是實拍片永遠也無法做到的，只屬于動畫的超生動傳情手法。同樣在《四疊半神話大系》中，男主述說自己熱衷于拆散情侶之事，將自己比作死神。與此同時，畫面將男主的美術圖像轉化為死神，表情扭曲地揮舞著鐮刀，肆意斬斷一條條相連的紅線。這種將人物內心圖景轉換為具體圖像的手法，簡單而不失力度地把男主的扭曲心理剖開擺在受眾面前，瘋狂而變態的情緒充斥屏幕。這種手法生動且直接地刻畫出了人物因嫉妒而扭曲，幾近瘋狂的內心世界，將男主對情侶們的嫉妒與憤怒之情表現得淋漓盡致，其瘋狂而偏執的形象躍然“熒幕”之上。

（二）將思想意義轉化為具體的美術圖像

將思想意義轉化為具體的美術圖像，與移情同理，也能對大多數有同樣生活經歷和生活思考的受眾產生共鳴，喚醒他們在日常生活中的思考與感悟。

將思想意義轉換為具體美術圖像，可以向觀賞者傳遞創作者對生活的所思所想，從而揭示作品的主題思想。以湯淺政明目前口碑最好的動畫電影《心理游戲》為例，這部足以被稱為偉大的超現實主義動畫電影融入了相當豐富的創作者思考，關于人生可能的主題足以深邃到令人迷茫。然而，湯淺政明一如既往地充分運用了夸張有趣的動畫手法，將這深不可測的主題講得簡單而深刻，活力四射而又令人深思。要在對這部片子的思考中挑出一個最觸動人心的點，應該便是片頭短信上輸入的字樣——你的選擇決定你的人生。此處將以男主遇見上帝的場景為切入點，分析湯淺政明在該片中是如何將思想通過心理意象具象化手法清晰傳遞給觀眾的。男主被殺后，進入非現實世界，遇見上帝。這里的非現實世界即意象空間，用以表現夢境、幻覺、假象，反映人類的潛意識變化，或者對精神力量直觀隱喻，來表達虛擬世界對真實世界的意識反映[8]。此處上帝的形象設計讓所有人都不得不感嘆動畫的神奇。在每幀畫一個不同的形象，在將所有幀連續播放時，便會出現動畫所獨有的視覺效果——千變萬化的無數形象。正是動畫的獨特性，才能簡單清晰地闡述如此深刻的人生主題，上帝輕巧地點題：“你想看到我是什么樣的，我便是什么樣的。”正如某個豆瓣影評所說，超過百種的形象因觀看者的不同想法而產生改變，完美地詮釋了“即使本質不變，但表現的形式卻因想法視角不同，而產生各種變形”。此處與片頭的短信產生呼應，即使人生的本質都是由生到死，但由于每個人對待人生的態度不盡相同，每個人的人生都因此呈現出了不同的樣子——你的選擇，決定你的人生。在與上帝談話觸動后，男主回顧了自己20年來畏首畏尾，委曲求全的窩囊人生，生與死的重大轉變讓他深刻地認識到了自己一輩子都是一個軟弱無能的人。懷著對生死關頭怯懦決定的后悔以及對潦倒人生的不甘，他鼓起勇氣違逆上帝的命令，通過抗爭再次獲得生命。第二次生命依舊困苦，甚至更為坎坷。男主無意間闖進了大魚的肚中，被困于此地無法逃生。但此時的男主轉換了看問題的視角——大魚肚中又何嘗不是遠離塵世的世外桃源？看問題的不同視角使男主做出了不同的選擇，于是他在大魚肚中展開了奇妙的冒險之旅，收獲了不同的體驗以及之后不同的人生。男主的兩次人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此時主題思想再次浮出水面——人生的本質同樣是生老病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或許它的確是無意義的。但人選擇以不同的態度對待自己的人生，在十字路口做出不同的選擇，人生也會以不同的面貌予以回應。虛無一生后草草化為青煙，亦或帶著醇香的回憶與親友安詳告別。它們都是以死亡為終點的旅程，至于旅途的風景如何，因人而定。

（三）將概念意義轉化為具體的美術圖像

當概念這一抽象名詞，“遇到”心理意象具象化的表達手法，便能在天馬行空的動畫中幻化出無窮生機。

將概念意義轉化為具體的美術圖像，可以通過生動的形式將抽象概念準確地表達出來，從而使抽象概念變為動人心魄的具象圖像深深鐫刻在受眾心中。在艾倫·帕克的代表作《迷墻》中，這種用法被發揮到了極致，它在剖析模糊的抽象概念的同時，還給影片帶來了震撼人心的沖擊力，將作者對這些抽象概念的深沉思考傳遞給每個受眾。戰斗機幻化成鋼鐵的蒼鷹俯沖掠過大地，在火光沖天的大地上生生撕扯下一塊肉來，鋼鐵蒼鷹用利爪抓著血淋淋的肉塊向天空飛去，肉上不斷滴下的鮮血一滴滴砸在炮火轟鳴的土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與尖叫聲穿透畫面，刺激著每一位受眾的耳膜。這一系列生動的美術圖像闡釋了一個對于身處和平國度的我們來說有些遙遠陌生的抽象概念——戰爭。“刻骨銘心”“入木三分”這些形容詞在這些圖像面前似乎都有些黯然失色，受眾在此場景下甚至都能聽到自己愈發急促的心跳聲，呼吸也逐漸急促起來。這部先鋒派電影除了對戰爭的具象化表達外最讓人印象深刻，此外還有許多抽象概念具象化的例子，比如以兩花相食表現“兩性”、以傀儡說教表現“師生”、以絞肉機來表現“學校”，這些夸張怪誕又深入骨髓的動畫影像共同將生活中難以準確描述的抽象概念展現在觀眾面前，創造出令人精神沸騰的意象空間，使觀眾深陷其中無法自拔，與主角同呼吸共命運，移情效果達到頂峰，作者想要表達的思考順著情感的洪流沖擊著受眾的內心，甚至在影片結束后，仍然回味無窮。

四、結語

本文通過對湯淺政明及艾倫·帕克的作品分析，總結出了心理意象具象化這一動畫獨門秘技的具體使用方法。之后，這一研究成果將被運用在畢業設計的動畫短片創作中，以期加強動畫短片的感染力，推動其達到移情共鳴的最終效果。同時，在短片創作中，將對每種手法的實踐進行記錄，并在成片播放后進行受眾調查，最后整理成實踐報告，以對本文的研究成果形成反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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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阿恩海姆.視覺思維[M].滕守堯，譯.北京：光明日報出版社，1987：244.

[7]朱志榮.論審美意象的內涵問題——答冀志強先生[J].山東社會科學，2020（2）：43-49.

[8]陳琳娜.賽博朋克電影的空間意象與沖突美學[J].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學報，2019（4）：143-149.

作者簡介：梁昕，中國傳媒大學動畫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