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

摘 要: 在城市化發展類型和模式趨于多元的背景下,體育小鎮建設在西方發達國家早已積累了大量的實踐案例和豐富經驗,有一整套完善且成熟的建構體系和發展模式。體育小鎮的理論溯源和認知基礎可從“田園城市理論”“城市區域核理論”和“城市文化資本理論”角度予以重新理解,其價值再認知應從產業轉型與文化再造、社會融合與社區營造以及地域生產力空間交匯、建構小鎮市民生活新方式等維度展開,生成脈絡遵循經濟與文化的雙重價值取向,而非單一的資本導向和政策驅動。在此基礎上,以中外對比的視野將體育小鎮置于長時段歷史進行縱深式考察,剖析中西方體育小鎮形成的背景差異和發展動因,并從產業和文化的二元維度做出要點解析,提出政策性建議。
關鍵詞: 體育小鎮; 城市化; 體育產業; 特色類型; 市民社會
中圖分類號: G81?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1000?5498(2020)01-0078-09
DOI:10.16099/j.sus.2020.01.009
2014年國發[2014]46號文《關于加快發展體育產業 推進體育消費的若干意見》出臺以來,中國體育產業發展迎來新契機,各種體育業態推陳出新,發展勢頭迅猛,一度成為社會各界關注的焦點和熱點。與誕生于浙江并向全國迅速推演的特色小鎮相對應,體育小鎮的概念和實踐一經推出便備受關注,在“新型城鎮化”“體育產業轉型”“健康中國”的新時代背景下,作為體育產業改革升級創新實踐和體育產業跨界融合新模式的體育小鎮建設進入業內視野。當然,在全國上下近乎形成體育小鎮創建熱潮之際,一些諸如“政績工程”“地產傾向”“運營不力”的負面效應開始顯現,盲目模仿、規劃失誤、定位偏差、特色缺失,在一定程度上也引起了高層的重視。從申報創建的密集政策到規范文件的制定、出臺,各地體育小鎮建設由“喧鬧”走向“寂靜”,已經進入一個需要自我反思和自我修正的新階段。
與西方發達國家成熟且完善的體育小鎮建構模式相比,作為一種城市在地化的嘗試,體育小鎮建設在中國依然處于起步階段,其培育環境和客觀基礎與西方體育小鎮有很多區別,存在著理論與實踐的雙向探索性。學術界對體育小鎮的研究和關注在2017年之后數量突增,大量研究的主題指向創建路徑和對策建議,但對體育小鎮的認知把握和背景分析并不透徹,不管是理論認知還是建設經驗,抑或是演變脈絡,現有研究關注的維度和深度均尚有不足。事實上,如果不能將體育小鎮置于一個更為廣闊的時代背景下進行縱深式考察,而僅將其看成是體育產業與新型城鎮化發展的一次政策性聯姻,甚至是體育界跟風特色小鎮建設的導向性運動,就很難對體育小鎮做出清晰而準確的認知判斷,更無法在實踐中建構符合本土實情的推進策略和創建要點。為深化對體育小鎮建設的理解和把握,有必要在新的歷史時期對體育小鎮的理論意涵和價值取向進行再認識和再思考,厘清發展理念和創建成因中的認知誤區和建設要點,進而為當前新一輪的體育小鎮建設提供借鑒。
1 體育小鎮建設的理論基礎和思想探源
從歷史發展看,美、英、德等國家的小城鎮與中小城市一直與大城市同步發展。艾比尼澤·霍華德(Ebenezer Howard)提出“田園城市”(garden city)的城市發展理想類型,其倡導理念雖具烏托邦色彩,但無疑深刻影響了后世的城市規劃和城市發展。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的工業化發展在推動西方國家城市化發展進程的同時,也帶來了諸如土地浪費、交通擁擠、產業同質等城市病,尋求一種更為健康、和諧的城市化發展模式和類型,一直是各國城市探索的方向。發達國家體育小鎮的建設和發展經歷了孕育成型(20世紀60年代以前)、快速發展(20世紀60—90年代)、成熟穩定(21世紀初至今)3個階段[1],從尋求破解城市病治理之道到逆城市化階段人口流動造成的城鄉區域發展格局演變,以小鎮為代表的城市生活方式和城市發展模式進入了相對穩定的城市化發展版圖。事實上,作為人類城市化發展的一種模式和類型,特色小鎮已經成為社會發展和社會生活方式的一種表達,對城市生活和生產有著特殊的創造性意義,其功能早已超出傳統行政區概念意義上的“鎮”和“區”。亦如有學者[2]指出:“特色小鎮更像是一個新的地域生產力結構創新空間,在有限的空間內優化生產力布局,破解高端要素集聚不充分的結構性局限,探索創業創新生態進化規律,具有‘產城融合‘區域發展均好性‘福民富民‘產業結構優化、傳承歷史和推動社會可持續發展以及經濟社會轉型升級的深刻意義與價值。”在全球城市化的大背景下,這種“被分類化”的特色小鎮往往產業類型豐富,尤其具備介入高端價值鏈環節的能力,以獨特的方式參與全球新文化產業分工。國外成熟的體育小鎮,如以戶外運動為主題的新西蘭皇后鎮(Queenstown)、以冰雪運動為主題的瑞士達沃斯小鎮(Davos),絕非僅具有單一的產業結構,更非以傳統意義上的旅游為定位。如人口13 000人(2018年)的達沃斯小鎮,以每年舉行的世界經濟論壇而聞名,1871年已經建成歐洲最大的天然冰場。這個最早憑借空氣出名的小鎮,1900年之后,開始發展休閑旅游,完善休閑、體育運動設施,包括世界第一條雪橇道、第一條滑雪隧道、第一個高爾夫球場等,在此基礎上,多元定位,吸引人流,進而承辦各種世界頂級論壇、會議、展覽[3]。達沃斯小鎮之所以能夠成為聞名世界的特色小鎮,除其本身有著得天獨厚的自然資源、氣候優勢外,其內部產業與本地優勢資源的融合發展近乎做到極致。會議產業、展覽產業、體育產業、康養產業與當地優勢資源的結合發展為達沃斯帶來了巨大客流,進而成就了達沃斯。可見,依賴自身資源的特色類型和定位為體育小鎮的發展建構了不同的發展模式和框架。國際知名體育小鎮的主要類型及其依賴資源見表1。
不管是“小城鎮,大問題”,還是“小空間,大戰略”,中國的城市化道路經過探索和實踐有著自身的理論認知。從近幾年中國體育小鎮創建與發展的實踐角度看,從申報、培育政策的制定到約束、規范標準的出臺,實則顯露出體育小鎮建設的“盲目”與“亂象”,在一定程度上與中國城市化進程中對城市發展和市政建設的“大干快上、拆舊創新”頗有異曲同工之處,在實踐中也出現了理論和認知準備不足,尤其是對體育小鎮應有的縱深性理論認知不夠,將其簡單地看成是中國體育產業轉型發展時期跟風特色小鎮政策導向下的階段性產物。目前很多研究已經認識到體育小鎮建設對中國體育產業跨界轉型具有重要作用,但多數成果始終未脫離國外案例分析和國內創建路徑的固有認知。由突破域外經驗的簡單總結和“想當然”似的對策建議,轉向關注體育小鎮背后的社會環境和思想來源,是理解、認知、規劃和建設體育小鎮的現實需求。事實上,遵循從體育小鎮到特色小鎮再到特色城市的脈絡線索,隨著城市化浪潮的加劇,小鎮建設和發展在全球范圍內早已形成一整套成熟的方案體系,從城市到鄉村,從“有機分散”到“城鄉聯姻”,包括田園城市、廣畝城市、拼貼城市等在內的城市規劃思想,包括增長極理論、分工協作理論、產業區位理論等在內的經濟發展理論,以及包括智慧城市、生態城市、體育城市等在內的城市特色類型,人類一直致力于探索邊界清晰、能夠自給自足、適合人居的城市生活空間,對城市惡性增值和無序化發展持有強烈的批判意識,并且已經發展出成熟的城鎮理論體系。對體育小鎮而言,其理論基礎和溯源至少可以從以下3個方面進行重新認知。
(1)田園城市理論。英國人霍華德[4]在1898年出版的《明日的田園城市》中提出了名為“田園城市理論”的規劃理念和城鎮理想類型。小規模、小尺度、小城鎮的空間規模;自給自足的城市功能和慢節奏生活以及可持續的生態環境、田園式組團布局、便捷的交通網絡、公平的社會服務、一體化的城鄉發展,構成了霍華德“田園城市”的理想類型和特征。雖然該理念與體育小鎮并無直接關聯,也未直接指明特色小鎮,卻從規劃思想上明確說明了類似特色小鎮的布局結構和空間模式,更為重要的是,這一帶有烏托邦色彩的規劃理念被后來越來越多的城市規劃者和學者認可并接受。劉易斯·芒福德(Lewis Mumford)對此評論道:“20世紀我們見到了人類社會的兩大成就:一是人類得以離開地面在天空展翅翱翔;一是當人們返回地面以后得以居住在最為美好的地方(田園城市)。”[5]雖然目前大量的分析將小鎮規劃思想追溯至霍華德,但在實踐中對其理論的把握并不透徹。作為體育小鎮的重要思想源頭,如果我們只看到其理論的烏托邦色彩,將之看成是帶有強烈理想主義的理論模型,就無法深刻理解社會變遷背景下人們對城市理想生活的追問與反思。與幻想不同的是,烏托邦孕育著希望,具有強烈的現實指向,哈維[6]將之看成是“一種連接現實與未來的獨特的城市形態”。既然霍華德的“田園城市”設想是理想小鎮的主要原型,那么這一理論給體育小鎮帶來的啟示和反思則是作為田園城市精神的現代版演繹,體育小鎮是能夠自給自足的完全型生活社區,與田園城市理論主張的“環境綠色健康、產業集群高附加值、社區浪漫溫馨”相對應,體育小鎮直接強調“體育文化氛圍、體育新興產業、運動生活環境”。對中國現階段的體育小鎮建設而言,其核心問題在于:如何實現“產城人文”多種要素的有機融合;如何體現城鄉一體化的具有現代品質的城市生活方式;如何通過體育重建、重拾、重構瓦解甚至失落的傳統文化共同體;如何建構適合詩意棲居的理想家園。
(2)城市區域核(regional core)理論。美國社會學家萬斯[7]在1977年提出了城市地域結構的城市域模型,認為大部分的城市居民會在一個足夠的、相對有效發揮自己作用的城市空間內生活和工作,而不是使用整個城市轄區。“城市區域核理論”認為:城市人口向郊區轉移,形成郊外城市核,城區與郊區的相互作用降低,郊區城市核的出現加強了城市“自我維系能力”,并最終脫離對城市中心商業區的依賴,再現城市功能;空間良性發展的城市,往往擁有多個分離的“城市區域核”。更為重要的是,區域核形成了以就業為核心的生活方式,包括生產、消費、分配、流通、娛樂以及創業和就業等。以就業為核心,實現生產與消費、就業與生活的一體化,而不是單純的消費。如果說傳統的體育產業園區、體育產業基地等注重生產、分配和流通等環節,那么新時期的體育小鎮則是融合生產與生活,并且以充分就業、福民富民為核心。顯然,這種工作生活一體化的城市區域核價值表達體系對體育小鎮和特色小鎮的理念認知糾偏具有重要的意義。
(3)城市文化資本(urban cultural capital)理論。“城市文化資本理論”在一定意義上強調的是城市業已存在的精神文化、物質文化、制度文化和財富的“資本性”意義,城市的文化遺存、流芳千古的人物和精神價值,以及城市自身創造的一系列文化象征與文化符號等,都具有鮮明的資本屬性和資本意義[8]。作為特色小鎮類型之一的體育小鎮,其實質就是一個獨立的城市發展區域核。如果說以往的體育小鎮規劃有所失誤,體育小鎮建設出現中斷,體育小鎮發展難以為繼源于缺乏內生動力,那么基于城市文化資本理論認知下的體育小鎮,就應當理解為一種新興地域經濟結構節點和生產力要素集中地。一定的歷史文化、建筑風格、特色產品、風土人情乃至小鎮生活方式,都可以建構成小鎮永續發展的“文化動力因”和“文化軟實力”。從中國的實情看,不管是由傳統小城鎮轉變而來的特色小鎮,還是在一定的新空間區域內建構的體育小鎮,都可被視為實現人類可持續發展的路徑之一,體育小鎮的經濟、文化和社會價值理應得到多維度綜合性體現。體育小鎮如何實現可持續發展,如何在城市化進程中發揮獨特作用,都可以從該理論中找到一定的智慧啟迪和思考方向。
質言之,我們對體育小鎮的認知,不能簡單地認為掛上體育小鎮之牌是為了方便爭取國家和地方的資金與政策支持。從全球范圍看,體育小鎮尤其是特色小鎮有著多元且成熟的發展模式,也形成了完善的架構體系。對本土體育小鎮建設而言,我們面臨的是政策機遇,更是發展機遇,是在民眾體育需求高漲且多元化的新時期改善體育市場供給不足狀況的舉措,是在中國體育改革持續推進、體育資源逐步放開背景下,落實有關體育發展戰略的主動探索和生動實踐,是中國體育產業、經濟以及城鎮化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后的必然產物,也是對當前城市生活方式和新型城鎮化發展道路的理性思考,更是對“體育與生活、生產、生態”命題的深刻反思。當然,其前提和基礎是必須能夠認真梳理中西方城市規劃的思想流變,認真研究體育小鎮發生的根源和規律,深刻理解體育在后現代社會成為西方發達國家重要產業來源和市民生活方式表達的原則,否則就無法對其做出準確的認知判斷。小鎮周邊的地理與空間區位如何,當前階段的體育產業基礎如何,市民的體育消費程度如何,小鎮可持續發展和運營的規劃如何實施等,都是體育小鎮在進行選址規劃和項目實施時需要謹慎研究之處。
2 體育小鎮的經濟與社會價值再認知
當前中國城市化進入新的發展階段,體育產業面臨更為多元的發展空間和廣闊的發展前景,體育小鎮的形成與推廣無疑具有重要歷史意義和階段性價值,不管是功能定位還是價值取向,學術界對此皆持肯定態度,并無爭議。例如,認為體育小鎮是“體育產業供給側改革的創新實踐,是體育產業跨界融合的新模式,對于新型城鎮化和健康中國建設具有重要意義”,并且從體育產業供給側的角度認為,“體育小鎮有利于加快體育產業的轉型升級、擴大有效供給和促進產業跨界融合等”[9]。“運動休閑特色小鎮是推進體育產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要內容,是推進全民健身和健康中國國家戰略實施的重要內容,是推進新型城鎮化和美麗鄉村建設的重要內容,是推進體育惠民和脫貧攻堅的重要內容。”[10]但是值得注意甚至警惕的是,我們是否對體育小鎮的價值和意義給予了過度拔高?是否對體育小鎮的建構前提和背景缺乏縱深性理論認知?是否在一定程度上忽視、漠視了體育小鎮在社會融合、社區營造等方面應有的社會價值?“類型化”的體育小鎮,不僅象征和代表了一種地域空間生產力的集群與集聚,而且也喻示了一種就業和創業方式,以及消費和生活方式,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向世人展現出小鎮的日常生活和小鎮居民的社會交往與社會關系結構,從而形成了有品位、有特色的小鎮“地點精神”。
對建設體育小鎮而言,首先應明晰其作為特色小鎮的一種類型和分支,與當前社會經濟發展、體育產業轉型和國民文化訴求之間的相互關系。黨的十九大明確提出加快推進體育強國建設的宏偉目標,新時期體育工作受體育強國國家戰略的宏觀引導。中國國家統計局資料(國家數據)顯示,截至2017年,中國城市化率超過58%,人均GDP已經達到8 863美元,體育產業總規模達2.2萬億元。在這種背景下,體育將繼續和持續發揮何種價值功效?當中國競技體育已經在國際體壇大放異彩,有能力全面參與國際體育事務的時候,建設體育強國是否應該努力樹立體育制度和體育文化的全球樣板?體育可以強身心、促健康、增意志、調情感,作為社交手段,其可以有效提高空間黏滯性,可以被反復消費,持續成癮。從這個意義上而言,體育可以轉變為一種生活方式。更重要的是,通過體育強健體魄與身心,可以改善國民文化,重塑國民精神。體育與社區,體育與小鎮,體育與城市實則有著潛在的內在一致性。
體育小鎮集體育產業、體育文化、休閑旅游、社區功能于一體,是一種新型聚落單位,是在生產、生活和生態三方面達成融合的特定區域。從字面意義理解,如果把體育作為特色的類型之一,特色小鎮(characteristic town)的實質和內涵理應指向characteristic community,這一特色化的共同體組織,即特色化社區,是宜居宜業的大社區。無論小鎮類型如何定位,體育的產業鏈如何規劃,小鎮促進人類文化生存、交往,為人類提供更美好的生存和生活體驗的本質不會變。美國的“郊區化運動”和“城市公園運動”,德國的“候鳥運動”,都是人類在推進城市化進程中對大都市化的一種反叛和反思。未來城市社會無底、無邊、無形,由各種小鎮連接而成的區域空間將成為中國城鄉統籌發展的一種現實可能。因此,體育小鎮在產業化和就業化的同時,一定是田園化、生態化、生活化和綠色化的。從體育與市民生活的聯結角度看,體育小鎮的經濟與社會價值實則和健康中國的意涵導向內在一致。
隨著體育部門的主導和驅動,相關政府和行政力量提供了政策利好,地產、投資、旅游、文創、度假、賽事等行業陸續進入,體育小鎮建設堪稱當前中國一項新的“造城(鎮)運動”或“體育小鎮運動”,尤其契合當下國家大力發展體育產業、促進體育消費的現實背景,也是繼“體育產業園區”“體育產業示范基地”“國家級運動休閑示范區”之后的又一項國家戰略。從歷史發展的角度看,城市或城鎮的發展可以是隨著社會經濟和歷史演變而自然自發的進程,也可以表現為在政府的主導和組織下有意識、有目標、有規劃地推動展開的過程。當下中國的體育小鎮建設無疑更接近后一種情形。國家層面希望在全國范圍內培育特色小鎮,作為引導中小城鎮優先發展的一種政策倡導,但在地方層面,為了響應住建部的特色小鎮倡導,開始形成了諸如“浪費資源型的運動式發展”“未來庫存難以消化,批量式房地產開發”和“收割政府政策紅利,重視短期化成效”[11]的創建行動誤區。一方面是強調“基于地方”的小鎮特色與區域優勢,另一方面是國家宏觀調控,出臺評選與考核的“一刀切”統一標準。如何破解兩者間的矛盾,如何進行“度”的掌控與平衡,極有可能成為體育小鎮未來建設和發展的一個政策性悖論,需要研究者和實踐者認真斟酌、細致規劃。
一個顯見的事實是:從目前國家體育總局發布的政策性文件看,“運動休閑特色小鎮”幾乎成為官方口徑下有關體育小鎮的唯一稱謂;從已有的學術成果看,時而“體育特色小鎮”,時而“特色體育小鎮”,對兩者的內涵與外延顯然沒有給予明確的界定;從各省市已經申報和創建的小鎮名稱看,從足球小鎮到體育休閑旅游度假小鎮等,體育小鎮的觸角近乎延伸到了體育的各個領域。顯然,對于“體育小鎮”這樣一個充滿時代特征的術語表述,不管是政策制定者還是創建實踐者都沒有做好充分的認知準備。
對“特色小鎮”而言,“體育小鎮”是“特色小鎮”的一種類型、一個分支。不管是體育健康還是運動休閑,都無法指向體育的特色內涵,更無法涵蓋體育的全部外延。既然體育小鎮的提出與建設是在特色小鎮大背景下進行的,那么作為特色類型之一的體育小鎮,理應成為一個獨立的小鎮類型,并在體育小鎮的特色類型基礎上,進行更為細致的維度分解。這里需要進一步思考和研究的是,體育究竟是何種類型的特色?從概念到實體,體育小鎮與國民的經濟文化生活和地域空間生產力之間有何關系?中國在推進新型城鎮化進程中,體育小鎮與其他類型的特色小鎮相比,優劣勢都有哪些?今后在國家相關政策文件中務必給予體育小鎮明確的術語表述,從中央到地方,從國家體育總局到各省市,名稱應當統一。至于究竟有哪些類型的體育小鎮,即體育小鎮的類型化分類問題,至少在國家的相關宏觀政策中應當有明確的界定和說明。
3 比較研究視角:中外體育小鎮發展的背景差異分析
站在中國實情的角度看,雖然體育小鎮源自浙江特色小鎮的創新與實踐,但是不可否認,西方發達國家在體育小鎮的建設中早已積累了大量的實踐案例和豐富經驗。即便是從特色小鎮的源頭追溯也不難發現,在西方城市化和城鎮化發展類型多元化的現實背景下,體育小鎮并非單一而孤立存在。西方特色小鎮的發展與其中世紀以來的城鎮化發展模式及莊園經濟的發展緊密聯系,有深厚的文化傳統和培育土壤。各種特色類型的小鎮如商貿小鎮、花園小鎮、體育小鎮等,本身就是一個較為獨立的生產與生活空間,也是大城市區域結構的重要組成部分,更是形成了以小鎮生活為核心表達的生活方式。這“既與西方傳統的‘城市法人制度和生產力結構狀態相關聯,也與西方‘城市社會市民的‘早熟有深刻淵源”[12]。中西方城市化的路徑和背景不盡相同,體育小鎮的生成環境和土壤特征更是不同,必須從歷史長河的發展中尋找體育小鎮的規律并重新認識其發展特色,以中外對比的視角剖析體育小鎮的發生機制和生成環境,在新的歷史時期重新審視體育小鎮這一特殊產物,才有可能挖掘并建構體育小鎮的現代性價值。
20世紀中期開始,歐美發達國家進入工業化時代,大城市的城市病問題凸顯,城市人口向郊區轉移的現象較為嚴重,在美國甚至一度出現“逆城市化”和“城市空心化”的浪潮。而中小城市和城鎮經過數百年的歷史傳承,其文化印記、建筑機理、商業形態、生活習慣很少被破壞,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得以完整保留。人口集中,產業集聚,以小鎮為單元的新的經濟體和文化圈開始顯現,從而形成了一種特有的小鎮生活方式。尤其在歐洲的城鎮化進程中,大中小城市以及城—鎮—鄉均衡發展、分散分布的格局特點較為突出,遵循“小的即是美的”原則,通過產業引導、財政補貼、稅收優惠、技術支持等方式鼓勵在中小城市和小城鎮發展產業,同時注重小城鎮的基礎設施建設。例如,在德國就形成了各種類型的特色產業鎮,其中包括不少企業鎮(company towns)[13]。相反,中國社會由于城鄉資源的不均衡,人口大量流動的現象較為顯著,欠發達地區缺少基礎支撐,相關資源無法有效進入,較之于歐美的大城市空心化,中國社會更多的是鄉村和鄉鎮空心化。資料[14]顯示:“美國,10萬人以下的小城鎮大約占城市總數的99%;德國,大、中、小城市580多個,其中擁有百萬人口以上的城市只有3個,人口在2萬~20萬左右的城市約占60%。”這種以小城鎮為核心單元的城市結構形態與中國明顯不同。
科學合理的城市體系要求各規模等級城市之間保持“金字塔”式的比例關系,使城市的功能作用能夠通過城市網絡有序地逐級擴散,大、中、小城市協調發展。然而,目前中國城市體系并未形成穩定的“金字塔”結構,大城市數量和吸納人口的比重仍在不斷增加,而作為“塔基”的小城市明顯缺乏[15]。并且,中國城市的行政等級特征明顯,不同等級城市之間的管理權限和資源配置都呈現出較大的差異性。大城市往往在人口吸納、就業流動、資金和政策扶持以及產業集聚方面擁有較高的影響力,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小城市人口流失、就業艱難,經濟與社會活力不足,無法形成新的地域生產力布局,都市型生產與生活方式未能合理建構起來,農民難以甚至無法在戶籍所在地“非農”就業,市民身份無法有效建立。
值得注意的是,西歐中世紀市民階層(其主體由從封建莊園逃亡至城鎮的移民們構成)的崛起,堪稱人類文明史上的一幕華彩樂章。他們自發地組建了行會這一組織團體,進行此前陷于真空的城鎮管理,并留下了重要的歷史遺產——民間團體的自治,為歐洲的新型城鎮發展奠定了最初的秩序[16]。“行會”與“自治”,這2個關鍵詞對歐洲新型城鎮發展和市民社會的生成有著特殊的歷史意義。協會(社團、俱樂部)通過為擁有相同愛好的人群提供一定的共享和交往空間使之聯結而成團體,構筑一個新的身份認同,建立起一定的聯系網絡,從而使成員獲得一定程度上積極的“安全感”和“被庇護感”。反觀中國傳統城市社會結構,“沒有西方資產階級法權意義上的市民社會關系,沒有完全意義上的市民階層,城市僅僅是國家機器的一個‘節點,是管理體系中的一個區域治所”[17]。這一系列的原因導致建立在自發、多元、獨立原則基礎上的市民社會,相對缺乏自主生長的空間與活力,從而在一定程度上也導致了包括體育運動空間與城市公共場所在內的相關經濟與文化生活設施的不成熟和不完善。
不管是由歐洲體育之都和體育城市協會(ACES Europe)主導的“歐洲體育小鎮”(European Town of Sport)評選,還是被公眾普遍認可的諸如英國溫布爾登、法國霞慕尼、德國赫佐格奧拉赫等小鎮,體育小鎮往往伴隨體育業態的發展而逐步形成。14—18世紀,歐洲“文藝復興”“宗教改革”“啟蒙運動”三大思想文化運動使中世紀強調精神摧殘身體的思想向近代體育轉變,揭開了歐洲近代體育文化的序幕。歐洲文藝復興時期的探險精神對體育文化產生了深遠影響,使競技成為其主要形式。近代以降,工業革命改變著人們的生活方式,遠離自然的現狀使人類重新呼喚“回歸自然”,隨后歐美興起了各種戶外運動新時尚。體育鍛煉作為一種時尚蔚然成風。經濟全球化、全球一體化使體育不可避免地卷入經濟旋風,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一項統計資料顯示:體育的商業運作已成為許多國家促進國民消費、擴大就業人數的重要手段。美國體育市場消費量為600億~700億美元,占國民生產總值的1.3%~1.5%。意大利通過發展足球產業,使體育躋身于國民經濟支柱產業的前10名。英國政府從68億多英鎊體育消費總收入中得到了24億英鎊左右的稅收[18]。這種社會剛性需求在一定程度上助推了體育小鎮建設和發展。此外,歐美成熟的休假制度也給市民運動休閑提供了時間便利,在一定程度上催生了戶外體育旅游的巨大市場。
毋庸置疑,國內體育小鎮乃至特色小鎮的建設和發展熱潮與浙江城鎮化和特色小鎮的發展密不可分。那么,浙江為何能在新的歷史發展階段創造性地從實踐中孕育出特色小鎮的新經驗,乃至成為國內其他小鎮建設的新樣板?這是中國體育小鎮建設和發展時必須認真厘清的問題。對此,有學者[12]指出理由大致有三:①浙江存在著明清以來江南市鎮文化傳統的土壤;②以杭州文化、寧波文化等為代表的江浙文化,一直是海派文化的“連合體”,有深層次的社會關系和文脈傳承關系,浙江文化和上海文化的結合、沖撞形成第3種文化基因;③“中國式市民精神”的萌芽與成長,商業意識和契約精神的培育與發展。現代意義上的城市文化和城市社會中孕育出的市民精神,在體育小鎮和特色小鎮的培育環境中扮演了無可替代的角色。誠如張鴻雁所言:“當前建設特色小鎮,一定要以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城市化水平超過50%為基礎,因為只有這樣,空間的特色產業集聚才能夠發生。”[19]經濟、資本、商業是體育小鎮的命脈和血液,人們必須重視并尊重商業,提供更多可以消費的產品。體育產業規劃如何做?產業鏈如何形成閉環?如何形成長久、可持續、可發展的體育產業邏輯鏈?如何將體育賽事人口從單純地“觀賞”和“消費”轉向持久地“參與”和“滯留”?如何建立基于群體身份和群體榮耀的體育小鎮認同感?這些問題顯然是體育小鎮建設無法回避的。中國體育產業基礎薄弱,全民體育消費市場和體育消費觀念還沒有真正建立起來,加之體育產業的部分核心資源目前仍未對市場充分放開,體育產業發展并未如預期般大繁榮和大發展。當前中國的體育小鎮建設問題凸顯,發展受阻,區域經濟水平和城鎮化發展的程度不夠是制約其發展的癥結之一。
質言之,體育小鎮的創建乃至成長不僅需要一定的物理空間和土壤,如區位條件和空間、社區生活環境等,還需要特定的經濟背景和文化氛圍,如產業基礎、經濟發展水平、市民日常生活方式、地方歷史文化傳統與基因要素等。沒有一個成功的體育小鎮是被完全規劃出來的,基于國情的政策推動可以促進體育小鎮的實體落地,但無法完全實現從政策到成長的有效過渡。體育小鎮是一種發展方式,但不是唯一方式,中國的地域之廣是西方國家不可比擬的,但也正因如此,區域間經濟文化差異性強,大城市和中小城市各自扮演了不同的角色,并非所有的省市地區都具備適合體育小鎮的發展環境。受歷史條件、文化條件和產業條件的限制,很多中西部地區并不適合發展體育小鎮。對于地域資源、經濟文化背景、空間生產力布局、現有的體育資源和環境,都需要給予充分評估并審慎對待。中國各省市是否都具備上述環境和基礎?對我們而言,理應考慮的是因地制宜,分類指導,采用多層次、多類型、多元化發展的模式,而不是在政策的驅動和號召下盲目跟進。
4 解構與建構:體育小鎮建設何以可為
本土實情下的體育小鎮建設既不能想當然地認為是政策之風下的盲目試點,也不能刻意無限制拔高其經濟價值,理性地審視體育小鎮蘊含的經濟與社會價值是認知和建設體育小鎮的前提。體育小鎮建設的理論與實踐可謂相輔相成,既需要來自中外比較視域下的典型案例分析,也需要來自本土環境中的優劣勢梳理。在明晰小鎮特色類型、找準功能定位的前提下,產業與文化的雙重維度(視角)已經得到規劃界和學術界的一致認可,但從體育小鎮的理論基底與發展實情看,以下2點仍需提出討論。
(1)從產業角度看,體育小鎮建設應注重體育產業尤其是體育高端產業的培育和運營,并具備體育文化產業價值鏈的高端介入能力。縱覽西方發達國家,具有國際競爭力的高端產業大都集中在小鎮,質言之,各種有競爭力的特色小鎮是世界主要發達國家產業競爭力的一種重要載體。高端產業在大中城市和特色小鎮共同發展,也是一個成熟大國的必然選擇。中國體育產業雖然后發起步,但是空間大,前景廣,憑借城鎮化與體育產業的多元結合方式,既可為經濟發展提供多種模式,也能為體育從業者和參與者提供更多個性化選擇方案。因此,體育旅游小鎮、體育康體小鎮、體育養生小鎮等,是否應成為當前乃至今后中國體育小鎮建設的主流方向,應當審慎而為。所謂的特色景觀、特色環境、特色空間,只是體育小鎮特色的一個方面,且不能成為主流維度。當前全球城市化的經驗和教訓已經證明大、中、小城市(鎮)協調發展的重要性和可行性。如果中國體育小鎮的產業發展無法主動占領產業鏈的高端環節,而僅僅是承接中心城區和主城區剔除而來的落后產能,或者規劃若干個旅游和養生小鎮,體育小鎮建設也就失去了產業維度之意義。
正如城市化是人類社會發展和演進的一種結果和形式,特色小鎮的出現是社會發展到一定歷史階段的區域性空間和要素集聚的發展模式。這種模式的影響因素是區域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區位產業基礎、生活方式、地域特色和文化基因等。以江浙為例,江蘇雖然在特色小鎮創建工作中錯失先機,但具體到體育領域,江蘇率先跟進。2016年9月12日,江蘇省體育局在體育領域率先印發《關于開展體育健康特色小鎮建設工作的通知》,提出通過省地共建方式,打造體育健康特色小鎮,在全國形成引領和示范作用。中國第1批體育小鎮興起于江蘇,截至2019年10月,先后有3批共21家體育健康特色小鎮進入省級規劃和建設名單[20]。從國家層面看,2017年國家體育總局開始主導運動休閑特色小鎮建設,在全國范圍內遴選的96個試點小鎮中,華東地區數量依然最多,這與國家層面的特色小鎮空間布局大體一致,與“東強西弱、南強北弱、非均質化發展”[21]的美國體育小鎮也有著區域經濟和空間布局方面的相似之處。從國家到地方所實施的體育小鎮乃至特色小鎮戰略盡管還存在界定標準和評判尺度的區別,但作為一種新興的地域生產力空間節點,其本質屬性基本相同,都屬于“全球資本主義影響下的專業化地域經濟形態”[22]。因此,在打破傳統等級化的城鎮體系邏輯的基礎上,體育小鎮的研究者和實踐者必須能夠清楚地認識到小鎮作為城市社會語境下專業化集聚經濟的重要功能節點價值,賽事旅游經濟、創意文化產業、傳統體育用品制造加工業都可以通過不同的形式融入全球生產與消費網絡,從而為體育小鎮的發展提供動力支持。
產業是體育小鎮的靈魂,小鎮發展的核心與其說在于開發和建構,不如說在于管理和運營,形成完整產業鏈,發揮體育的空間黏滯性,吸納更多就業人口。當前體育小鎮建設以“體育+康體”“體育+養生”“體育+旅游”為規劃突破口的不在少數,但是康體、養生甚至旅游和產業有著本質差異,前者的核心是消費,且多為流動性消費,后者的核心是生產,吸引具有創新、創業精神的人群前來定居,兩者的發展路徑、配套服務、盈利模式和區位空間都截然不同。對此要思考的是:體育產業如何達到“產業集群”的狀態,以發揮集聚效應?體育產業如何形成完整的生產加工與銷售產業鏈?體育經濟如何發揮獨特的溢出效應,如何促進地區經濟結構的轉型,帶動區域社會結構的變化?
(2)文化構造了潛在的行動規范和長期的發展綱領,體育小鎮可在產業基礎上強化社區營造,致力于通過體育運動建立基于心理認同和文化認同的社區共同體與市民生活新方式。不管是“建成”還是“生成”,體育小鎮發展都應遵循一些基本規律。例如,具備較強的產業基礎,圍繞某個特色產業(包括體育旅游業)形成聚集,并不斷延伸產業鏈,在產業特色上具有“唯一性”和“差異性”。但是,除產業功能外,體育小鎮還同時具有社區功能、文化功能和旅游功能,彰顯濃郁的地方文化特色,統籌生產、生活、生態空間布局,完善城鎮功能,補齊基礎設施、公共服務、生態環境短板,是宜居宜業的“產城人文”融合的社區。與其說產業(源)與文化(叢)是體育小鎮建設的2個維度,不如說是體育小鎮之“一體兩翼”。社會學家丹尼爾·貝爾(Daniel Bell)早就指出:“最終為經濟提供方向的并不是價格體系,而是經濟生存于其中的文化價值體系。”[23]尋找文化認同的力量不僅是體育小鎮建設之基底,也是各種產業和人才能夠集聚和匯聚的根本動因。傳統的體育(產業)園區側重于體育產業的集聚,規劃中更多考慮的是工作環境與配套的問題,而體育小鎮側重于體育產業與小鎮的融合,以產業為依托,將生活和居住、休閑等要素融合考慮。這是一種互動發展的模式,是將工作、居住、生活三者融合在一起的新型生活方式。隨著中國城鎮化水平和人均收入水平的提高,體育小鎮極有可能成為高端體育產業發展、高級體育人才聚集的一個重要空間載體,與大、中城市形成協作互補的產業鏈關系,必然蘊含著巨大的發展空間和投資機會[24]。
體育是社會聚集的因素之一,能夠改善人們的生活質量,使人們保持身心健康,推動社區內不同社會階層的融合,在小鎮建設和社區融合上具有先天的優勢和條件。畢竟,“體育為城市提供了圖像、情緒、感知等一系列符號體驗的城市識別印記和主觀的團體身份認同,城市的社區文化已經取代了傳統的領域界限”[25]。從這個意義上而言,新時期建設體育小鎮,與其說是在體育產業大發展的背景下給中國體育產業和體育經濟尋找新的突破口,不如說是通過體育進行社區重建,建立信心和信任,深化鄰里交往。在特色小鎮建設過程中,“文化再造與社區共同體重塑”[26]的價值正在于此。小鎮的建設和發展通過文化層面的浸潤和享有,對小鎮居民產生精神上的砥礪,營造出心理上的認同感和歸屬感,進而培育出持久的甚至維持百年以上的“小鎮精神”和“地點精神”。這才是當代城市社會發展中以人為本的城市精神的真實寫照,也是建立在“自覺”“自省”“自力”基礎上的新的“城市集體記憶”和“城市集體良知”。當然,能否通過營造基于身份認同和心理歸屬的體育小鎮和體育社區,重建中國體育未來發展的微觀基礎,則有可能是體育小鎮建設中更為深刻也最為期待的另一重意義了。
5 結束語
大規模的體育小鎮建設和發展,在令人擔憂的同時,也給研究者和實踐者提供了自我反思和修正的機會。在浙江特色小鎮影響下的體育小鎮,雖有借政策之風強勢跟進之初衷,但中國體育產業前景良好、市民體育生活日漸豐富等因素無疑是體育小鎮未來可持續發展的基礎環境,甚至是推進動因。對這場全國各省市皆積極參與的“造鎮運動”而言,我們不僅要明晰體育小鎮的理論淵源,也要對它的經濟與社會價值進行重新思考和再認知,并在中外對比的視野下客觀分析體育小鎮生存和發展的背景差異,尤其是來自制度和文化方面的差異,真正找準體育小鎮生長的“內在基因”。體育小鎮的發展以產業為核心,以生活為主線,強調特色產業集聚,形成閉合式完整產業鏈的同時,還需在社區營造和市民文化認同方面下功夫,創造“小鎮如家”的心理歸屬感,從而規劃和構建一種具有自循環功能的完全型社區生活體系。產業培育、功能定位、合理規劃和長效運營,每一環節皆必不可少。“市民社會是全部歷史真正的發源地和舞臺”[27]。從更深刻的意義上看,如果體育小鎮乃至特色小鎮建設,通過產業轉型和文化再造能為中國的城市發展提供治理樣板,為社會提供一個公正的、創造的、生態的、人際交往密切的、市民生活豐富多彩的城市生活舞臺,進而創造一種田園式的市民生活新方式,那么中國城市社會發展帶來的市民社會文化與關系的缺失就會得到有效緩解甚至彌合。進而,中國真正意義上的市民風范和民族精神就會在新的歷史時期和新的層面上發揚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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